第23章 诺兰庄园（二十三）
埃莉诺很少会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意图和情感。
玛格丽特很惊讶，也猜到她大概要跟自己说一说这些日子的事情，便侧身，让她进了房间。
埃莉诺发现玛格丽特赤着脚来开门，一双脚丫冻得冰凉，连忙让她坐回床上。
玛格丽特被按在了床边，塞进了被窝。天鹅绒被子一下子被拉到了她的下巴底下，掖好，埃莉诺这才侧身坐在了床沿，剪了剪蜡烛的灯芯，让烛光更亮一些。
埃莉诺看着被窝里小妹委委屈屈皱着的小脸，沉默片刻，噗嗤一笑。
“我们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玛格丽特，虽然妈妈在餐桌上让你道歉。但我们都知道，你的问题提得并没有大错，库珀先生本就对他的境况没说清楚。”
埃莉诺温柔的语气一下子戳破了玛格丽特的气鼓鼓。
玛格丽特的声音闷闷的：“范妮肯定知道，但是她故意没有说。”
埃莉诺不置可否。
“而你们之前也没有问！”玛格丽特再次强调，有些抱怨，“我本以为至少在邀请库珀先生来之前，妈妈和你应该对他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是的，我们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可他的妻子是怎么离开的？库珀小姐又是怎样的品性，这才是最重要的吧！”
“……我们和范妮不熟，如果问得那么详细，恐怕是对她的质疑。”埃莉诺不确定地说道，“而且，我更愿意亲自和他接触，去了解他是怎样一个人。范妮的话，老实说，我真无法相信。”
“但你可以私下直接问他呀！”
埃莉诺也并没有这样做。
埃莉诺一噎：“可是那是他的隐私，我怎么好意思问。”
“又来了，又来了。”玛格丽特很无奈，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所以你前面说的也都只是拖延的借口而已，你们就是太被动了！总期待着绅士们自己将所有的情况和盘托出，猜测他们的想法，却将自己陷于左右两难的境遇。”
埃莉诺被她说得愣住了，细细想来，好像还真是那样？
玛格丽特发现她被自己“震”住了，乘胜追击，一拍被子：“那我再问你，你对爱德华又是什么想法？”
埃莉诺听到这个名字，眼神一滞，陷入沉默。烛光照在她的侧脸，浓密的睫毛和深凹的轮廓让她的眼睛陷入黑暗。
就当玛格丽特以为她又要逃避的时候，埃莉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睫毛微颤。
“我和爱德华一见如故。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但我总觉得，我们似乎曾经一起相处过。但是，虽然他是范妮的兄弟，我们和范妮都谈不上熟识，更别说他了。”埃莉诺轻笑，“连玛丽安都经常和我拌嘴，但我说的话他都能理解。我能察觉到，他并非口头上简单的附和，而是真正的认同，并且会给出他的看法和建议。”
“也许只是他脾气好。”玛格丽特试探地说道，“他确实脾气好，我要是他，早就不能忍受范妮的管教和控制了。”
“不仅是这样，玛格丽特，他和我一样，不愿意相信其他人的说法，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噢？”
“他受到范妮的邀请来诺兰庄园，也提前听到艾米丽所说的那些我们的坏话，可他没有轻信，这一定，恐怕连我也不一定能完全做到。”
玛格丽特有些被说服了：“你们都是很理智的人，自然觉得说得上来。可是……”
“可是，我却不能轻易断定我对他的‘感情’。”埃莉诺鼓足勇气，说出了那个词，“父亲继承庄园不到一年，还没来得及为我们举办舞会。再次之前，更是不能奢求老达什伍德先生替我们张罗。虽然我们都读了很多书，可是，我觉得自己的见识不够，遇到的人太少，也不明白自己的感情。”
“所以，你才同意让范妮邀请库珀先生来？想要明确自己的想法？”玛格丽特瞪大了眼睛。
“我不像玛丽安，对自己喜欢的、讨厌的都那么明确。而在你上次问到爱德华·费拉斯先生的经历时，他的含糊其辞又令我更加冷静下来。”
俗称下头！
玛格丽特在心中默默吐槽。
埃莉诺一直是个很理智、冷静的姑娘，她理性的一面轻易就能压倒感性的一面。原著中她毫不知情也就罢了，现在玛格丽特点醒了这一点，埃莉诺便不会轻易沉迷。
玛格丽特歪了歪脑袋：“那么，库珀先生呢？”
埃莉诺艰难地摇了摇头：“我或许不明白自己的想要什么，但绝对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库珀先生——我绝非轻视他的财产和鳏夫的身份——他所求的是一位庄园女主人，一位能胜任库珀小姐继母身份的夫人。与他相处，我没有感受到任何……爱意。”
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这个词，玛格丽特想，看来埃莉诺对库珀先生是真的没有顾忌。
相反，小心翼翼的是喜欢。
埃莉诺一通说完，眼睛却始终看着玛格丽特，就好像需要鼓励和认可。玛格丽特皱着小鼻子，犹豫片刻后说道：“埃莉诺，作为你的妹妹，而非库珀先生的朋友，我当然支持你的想法。”
埃莉诺松了口气。
“可是！”玛格丽特严肃了口气，“要我看，你不如大大方方地告诉库珀先生你的想法，你的所求与他的所求并不适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勉强。只是他白来这一趟，我们到底对不住他。”
前世，玛格丽特的闺蜜经历过相亲失败，明明是两人不适合，却难免自我怀疑，打击信心。
“而爱德华——”玛格丽特迟疑了。
她是知道爱德华的内幕情况，却没有证据，也联系不上那位与他私定终生的露西小姐，没法揭穿他的秘密。
察觉到玛格丽特的迟疑，埃莉诺也紧张了起来。
“埃莉诺，不止是你怀疑他的情况，他上次的反应，分明有鬼。要我看，这件事情对于你来说无比重要，不如主动一些，直接问他。”
“可、可是，我如果那样问他，他不就知道我对他……”
“那又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了，淑女不能主动表达自己的感情？
难道淑女就要像橱窗里的商品一样任人挑选，只有提出‘拍卖’意愿的绅士，才能参与竞争？”
“诶？”
埃莉诺为她的一番言论感到十分震惊。
只见玛格丽特神色笃定，烛光落入了她碧蓝色的眼中，如同心跳一般嘭嘭嘭地跳动着，又如同一团碧蓝色的火燃烧着。
“如果他早就心有所属，那就尊重、祝福。”
“如果你直接表达，他仍然含糊。这样胆小怯懦的人，难道值得你喜欢？”
“如果他也喜欢你、并且仍旧单身……”
“那么，任何阻挡在你们之间的人和事情，都不值一提。”
埃莉诺听得愣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第一缕阳光从厚重的窗帘的缝隙之间钻入房间，还未照到玛格丽特的眼睛上时，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把她吵醒了。
玛格丽特迷迷糊糊地摸黑打开了门，却见埃莉诺一脸“视死如归”地站在她面前。
“怎……”
“我想好了，玛格丽特，你说的对。”埃莉诺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十分激动，“我要去向库珀先生认真严肃地道歉，和他说明白。”
“嗯……”
“然后我要去找爱德华·费拉斯谈一谈，虽然，我还不能十分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是不是喜欢，但是，你说得对，如果他早就心有所属，我又何必自我猜测、自我折磨？”
“是……”
“走，快换上衣服，我们一起去。”
“啊啊啊？”玛格丽特这才清醒。
埃莉诺紧张地躲了一下脚，难得露出了无措的神情：“虽然我那样说了，可我还是紧张。玛格丽特，如果没有你陪着，我恐怕下一秒就又后悔了。快，趁我还没有后悔，陪我一起去！”
“好吧，如果我陪着，能让你更放松的话。呃，让我先换个衣服。”
埃莉诺这才反应过来，她们俩都穿着睡袍呢。
匆匆换好衣服后，二人跑下了楼，紧张的埃莉诺还差点被楼梯下仆人的拖把绊倒。女仆连连道歉，还未行完一个礼，转眼间两位小姐就不见了身影，把女仆看得一愣一愣的。
餐厅里，贝蒂刚和丹妮丝太太一起摆好了早餐。见到二位小姐竟然一大早就来了，丹妮丝太太惊讶极了：“玛格丽特小姐，您是对早餐有什么建议吗？”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原因。
“不，丹妮丝太太，早上好。客人们都还没有起来吗？”
埃莉诺紧张地抓住了裙摆。
丹妮丝太太茫然地摇了摇头：“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应该还没起来。但是奈特利先生和库珀先生天还没亮就骑马出门了，哦，我还做主让他们带了些您做的饺子和馅饼，还有一些南希太太做的面包，在路上吃。您不会生气吧？”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
“出门了？去哪儿了？”埃莉诺的音量一下子提了起来。
丹妮丝太太被达什伍德小姐难得的失态吓了一跳：“昨天晚上，他们不是说和宾利先生认识？达什伍德小姐，在您离开之后奈特利先生就提议，要去拜访一下宾利先生。
宾利先生家说起来不远，但也不近，想要在上午就到达，他们只好天没亮就出门了。
要知道，没有拜帖的话，下午登门就有些失礼了。”
埃莉诺听罢，泄了气。
“奈特利先生一定会受到宾利小姐们热情的款待，他是那么英俊迷人。”丹妮丝太太端起餐盘，朝餐厅外走去，“也不知道，他们今天晚上会不会回来。”
听罢，玛格丽特在裙摆下踢了踢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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