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念残衷-2
——电梯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近乎自由落体,随着楼上苏晴带着哭腔的尖叫和一声巨响,罗芷歆觉得自己堕入完全未知的黑暗。
之后从苏晴口中得知,自己随着电梯摔到地面,梯井里的电线钢绳牵绊了电梯的下坠,但她还是有多处内出血,以及严重的脑震荡,险些成为植物人,整整昏迷了一个星期才醒过来,卧床三个月后才下地走。
“咱俩也真是,逛街怎么能不带手机呢?”罗芷歆笑着打趣苏晴。
苏晴的笑靥僵了一僵,像明媚的天空蒙上一层薄云,很快把话题岔开了。
回忆结束。
罗芷歆从浴缸里直起身子,对三年前轻车熟的回忆似乎已成了她每天的家常便饭,她已经不介意详细回忆事故过程,这是她唯一能自主恢复的清晰记忆。这样的回忆会带给她一种淡淡的成就感,而很快这成就感就被浓浓的悲伤淹没。
三年前那一天的可怕事故,她不得不转战港、沪、美三地就医,在麦世希一掷千金请来的医生精心治疗下,她没有留下任何肢体后遗症,却失去了极其宝贵的记忆。
在亲身体验后,罗芷歆才意识到失忆是人世间多么惨痛的一件事。
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意味着失去了承载自我的过去,过去的悲欢离合也好,喜怒哀乐也罢,统统没有一丝痕迹。
“忘”这个字,拆开就是“亡心”,哀莫大于心死,失去记忆的身体仿佛被抽成真空的皮囊,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空壳。
罗芷歆总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空荡荡的躯壳中发出的颤音,她怕极了这种空虚,出院后疯也似的补充一切,从小学课本到大学课程。
感谢上帝,她没有失去基本的认知能力,读完这些只花了她半年时间,因为之前学过的缘故,重新捡起来很容易。
罗芷歆迈出浴缸,拽过一条浴巾把自己牢牢包了起来,水珠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滚动,最后都消失在松软的浴巾里。
两年半以前,她也是在一次出浴后决定重新开始。
失去记忆纵然痛苦,然而生活总要继续,在母亲和麦世希的鼓励下,她重归艺校,一边完成学业,一边接下各种片约,麦世希也自然而然成为她的经理人。
在周围人眼里,没有人比麦世希更适合做罗芷歆的经理人了,他能爱护她,能体贴她,事事都能想得很周到,像一个称职的管家,把大小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阿歆,你真好福气。”罗母总这么对她说。
我的福气真的很好,罗芷歆变对着镜子梳头边想。镜中的人儿眉清目秀,不染铅华,宛如一朵出水芙蓉,她用电吹风略略吹了吹长发,穿了一套最普通不过的t恤衫和牛仔裤,悄无声息离开套间,来到宾馆大堂。她很想独自逛一逛上海,这座都市的夜景和香港不同,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酒店大堂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起初罗芷歆并不在意,在服务生为她打开大门的时候,她觉得这男人的眼光一直随着自己,便下意识扭头撇了他一眼,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刚看到这个年轻男子时,罗芷歆的脑子里率先蹦出了麦世希的脸,大概思维跳跃得太快太突然,牵得她半个脑袋的神经都在嗡嗡作响。等这振颤平息之后,她把两人的长相做了个详细比较。
麦世希的长相是那种毫无争议的帅,他的发型永远随着潮流在变,有时凌乱有时整齐,但绝对和服装搭配一体,他的肤色很白,白且有质感,所以不显得奶油;从额头到下巴的轮廓近乎完美,陡峭或平滑的线条错落有致;眉毛不算很浓,斜飞而起,属于标准的剑眉;鼻子是整个脸上最出彩的部位,挺拔笔直,因其处于五官的中央,仿佛一盏华丽的灯,把整个面庞给照得分外亮堂;他的嘴唇很薄,而且抿得紧紧的,这张嘴的引人注目程度仅次于他的鼻子,让他那帅气愈发凌厉彪悍。
而这个年轻男子唯一和麦世希相似的就是肤色,但其他方面却和麦世希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他个头不高,整齐的平板寸头,面部轮廓偏近柔和,戴了副宽大的黑框眼镜,带着浓烈的书卷气,宽宽的镜框不但没有遮住他的眉眼,反而愈发突出他的五官。他是典型的浓眉大眼,但并不突兀,鼻梁挺直,却直得不过分,嘴唇厚薄适中,衣着也很休闲。引起罗芷歆注意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分外清澈明亮,好像掉进山泉中的两颗恒星,使他的脸因此神采飞扬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他给人的感觉,他的长相算不上帅,但看起来明朗清新;而麦世希则是英俊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使罗芷歆总想下意识逃避。
那年轻男子见罗芷歆在注视他,便缓缓起身。他的神情很奇怪,给人感觉是仿佛大梦初醒般惘然,目光却极其炯炯有神,眼眶渐渐聚集了闪亮的东西。
罗芷歆不由怔了,她不能肯定那是不是眼泪,但在对方灼灼注视下,只觉得两个太阳穴突突乱跳,脸也开始发烧。此时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对那男子抱歉地笑了笑,转身继续走。
这一简单的转身导致的结果却很尴尬,罗芷歆竟抑制不住地打起嗝来。打嗝的声音虽不大,在寂静的大堂里已足以引人注目。她抬头看见服务生勉强克制的偷笑神情,便愈发慌乱,打嗝频率也更急。
就在她想要掩面冲出大堂时,一只温厚的大手轻轻拉住了她,她一扭头,正是那位年轻男子。他眼圈发红,却微笑着递给她一杯水:“喝一大口,分六次咽下去,一口不行再来一口,治打嗝很管用。”
他的声音非常柔和,带着金属质地的沙沙声,罗芷歆压根没想过拒绝推托,顺从地接过水杯照他的话做。
这一招果然灵验,只一口下去,她就再也没打过嗝。
“谢谢。”
罗芷歆尽量优雅地把水杯还给那男子,她觉得她该恢复矜持。而那男子却把脸转向一侧,脸色发白,牙齿紧咬下唇,并随着下唇一起颤抖,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先生……您没事吧?”罗芷歆小心问道。
“我没事,只是有些缺氧。”那男子迅速回答。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对她笑了笑:“我叫寇景文,寇准的寇,文景之治的景文,你呢?”
罗芷歆感觉从太阳穴到头顶又是一阵刺痛,她也努力不让自己的神情显出异样。看来今天自己的状态的确很糟,尤其是在第一印象不错的这位俊朗男士面前。
“罗芷歆,草头芷,音欠歆,你可以叫我sissi。”
“sissi?这是你的英文名字?”
寇景文的诧异让罗芷歆也诧异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罗芷歆问。
“哦,没有。”寇景文笑着回答,“我只是感觉用这样的英文名的女孩比较有个性。”
他的笑容让罗芷歆觉得很,如同暖暖的阳光抚摸窗纱。
“我正要出去走走,你有兴趣吗?”
脱口而出这句话后,罗芷歆被自己吓了一跳,邀请一个陌生男子作陪逛夜街,之前自己想都不敢想。如果让母亲知道,她一定会吓晕过去;如果让麦世希知道,他一定会苦口婆心劝自己半天,说身为公众人物要如何如何设防,因为狗仔队无处不在云云。
寇景文毫不犹豫接受了邀请,他显得很愉快,这种愉快是很纯粹的,看不出任何其他动机掺杂其中。
随后的一个小时过得很快,寇景文是上海人,对上海的街市了如指掌,懂得如何在短时间内提高游览效率。他们去走了步行街,逛了云南,宾馆周围能去的地方他们都去了。
这是个非周末的夜晚,街面上的人不多,最让罗芷歆开心的是,上海几乎没有狗仔队的影子。毕竟她算不上一线明星,还不太值得那些记者们千里迢迢从香港追随她来上海。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街边吃小吃,在茶馆的秋千椅上边晃荡边啜饮冰红茶。
经过肯德基餐厅门前,罗芷歆顿了一下,她看到了冰激凌甜筒的海报,寇景文显然注意到了,他马上进去买了两个。
“你没有问我,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罗芷歆有些惊讶,冰激凌是不少爱美女孩的忌口,尤其在晚上,寇景文却自作主张得这般有信心。
“用得着问么?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寇景文笑眯眯望着罗芷歆,罗芷歆只觉得脸颊发烧,她忙把目光从寇景文脸上收回来,低头专心啃甜筒。
罗芷歆并非一个毫不设防的人,与寇景文在一起的自始至终,她都回避谈论自己的情况,寇景文也没有多问。时钟指向十一点,她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寇景文坚持要送她回去。
“熬夜对皮肤不好,你该早点睡。”他的话有种坚定的说服力,让罗芷歆无法拒绝。
寇景文把她送到宾馆门外,看着她走进大堂,告别的时候他没说什么,只微笑抱着肩膀,“晚安,罗小姐。”
“晚安。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
这样的告辞总让罗芷歆觉得少了些什么,她只能报偿以微笑,然后让自己优雅转身,飘上台阶。
走进宾馆大堂的时候,罗芷歆看见麦世希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疾步向她走来,目光却穿透宾馆的落地窗,直直盯着外面。罗芷歆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正看见寇景文离去的背影。
“sissi,这么晚你去了哪里?”
麦世希的声音淡淡的,听得出他有些不高兴。
“我有些闷,出去走走。”
罗芷歆轻描淡写说道。麦世希有时对她过于关心,仿佛不是经理人,而是一个幼女的父亲。
“一个人?”
“还有一个朋友。”
罗芷歆挽住麦世希的胳膊走进电梯,她不想在大堂里讨论这些,那些服务员虽然训练有素,但也极具八卦潜质。
“朋友?”麦世希轻轻皱起眉头,“没听说你在上海有朋友。”
“刚认识的。”罗芷歆有些不耐烦,“世希,你不用问这么多了,我做事会有分寸。”
麦世希无可奈何看着她,轻声说:“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sissi,只是刚才找不到你,又打不通你的手机,我实在太着急。我正想出去找你,就见你回来了,还好没事。”
“我的手机?天!”
罗芷歆这才想起来,她的手机在房间充电,根本没有带在身边。她歉意地望着麦世希,“对不起,我没带手机,下次不会了,真的对不起!”
麦世希笑着捏了捏她的肩头。
“这也怪我,你难得来一次上海,我该陪你好好逛一逛才对,或者,明天?”
“明天再说吧。不早了,我回房去了,晚安。”
到了顶层,罗芷歆踮起脚尖吻了吻麦世希的左颊,转身出了电梯。
回到房间后,罗芷歆忽然想到自己没有寇景文的联系方式。随缘罢,她想。不过心里一直怅然所失,以至吞了两片安眠药后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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