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防风黄芪鲫鱼汤(小修)
静成面上惊疑不定,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解脱似的吐了口气,“你知道了啊。”
依照原身的记忆,昭宁只记得上午她去如意馆作画,出来时有个洒扫的小宫女请过安后欣喜地跟她说,听说御花园池子边开了双色茉莉,映着池旁垂柳、池中芙蕖,定是好看,公主不若去那里作画?
那个小宫女看起来也才十三四岁的模样,脸生的很,想是新进宫的,满眼都是对皇宫的好奇和期待。
原身不疑有他,让其前面带路。
到了御花园果然见到十几盆白紫相间的茉莉花,那小宫女又提议,若是引池中鲤鱼跃起而作入画中,岂不是还能合一个鱼戏莲花的景儿?
于是身后的几个宫女都被遣了去,拿鱼食的拿鱼食,搬绣凳的搬绣凳,取纸墨的取纸墨,一时间,就只剩下那个脸生的小宫女。
然后,她就落了水。
现在想来,那茉莉是谁叫搬去的?
宫中嫔妃多出身满蒙,不喜养花赏花,就是要养也是养些芍药月季之类的,而嫌茉莉朵儿小小的,实在小家子气。
满宫里只有一处有茉莉,就是郭贵人处。因为这花不是用来赏玩,而是用其理气安神的。
当然,这都只是推测。
昭宁语气平淡,“可是四姐姐来了,也就证明这不仅仅是推测。”
她见静成过来,原以为是来坦白的,可她脑中铺天盖地的混乱信息尚且没有吸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事儿,甚至也还有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逃避心思
——面对陌生环境那种本能的鸵鸟心态。
因此只能先屏退了侍女,但见对方不肯直言,她又没忍住先开了口。
“是我额娘的过错,我替她向妹妹请罪。”
第一次看人在自己面前跪着,昭宁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扶
却没扶动。
“不论妹妹打算如何处置此事,我都愿代母受过。”
昭宁干脆也单膝跪地,与她平视,喉间动了动终是没能说出什么。
或许在这个朝代,母以子贵、子代母过,是天经地义之理,她却不能接受。
何况,眼前这个面露惭悔悲戚,眼神却坚定异常的女子就是历史上的那位“海蚌公主”。
她当初在看史书时就格外钦佩这位坚毅聪慧的女子,远嫁漠北却能在当地大放异彩,其德政更被立碑纪念,属实是满清历史上格外耀眼的一位公主了。
若真是子代母过,只怕也不能嫁给土谢图汗的郡王了。
难道让她刚来就篡改历史进程,阻断了这位雄鹰公主翱翔草原的第一步?
昭宁再一次伸手扶她起来,“本来就跟你无关,没什么‘代受’不‘不代受’的。”
静成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她的神情,又听出她语气中的和软之意,反握住她的手,声音凄婉懊悔。
“我额娘这几年因胤礻禹的事心态愈发痴迷狂乱,而我为人子女未照料好母亲,竟眼睁睁看她神志不清地犯下如此大错,这本就是我的过失。”
提到胤礻禹,昭宁的手一下僵住了。
静成又道:“何况当日也是这个做姐姐的疏于看顾害得弟弟早夭,追根溯源,总是我的过错——妹妹不必宽慰,我明白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妹妹那时年纪还小,恐不记得,但我对往事却是历历在目。那晚宫女嬷嬷们因连日照顾他辛劳,又见他病情转好,这才有所懈怠,若我当时能陪在一旁,发现他病情不对,及时请了太医,或许也不会只恨我当时正是贪玩的年纪。”
这番话透出的几个关键词,让昭宁在漫长而陌生的记忆里扯出了一个关键线头。
郭络罗氏曾有一子胤礻禹,与五公主同年出生,前后相差不过两月,可一个平安长大,另一个却于次年夭折。
那时宫中有场疫病,范围不大,波及的也只有这两个幼童和十几个年轻瘦弱的宫女太监。
几位太医一同给阿哥公主诊脉后,都觉并无大碍,胤礻禹在服过几贴药后的确逐渐好转起来,而昭宁却一直病情反复,太后急得不行,整日在佛堂祈福,又亲手抄了佛经日夜供奉。
大家都说,是太后的慈心感动了上天,这才让昭宁好了起来,但私底下亦有人偷偷传言,是太后找了喇嘛作法,将胤礻禹的命数换给了昭宁,而证据就是已经大好的胤礻禹一夜之间病情突然反复,次日黄昏便没了呼吸。
后来传言越传越离谱。
幸而太皇太后尚在,便以雷霆手段整治了后宫,压制了谣言。
昭宁想,藏在人心底的怀疑是压不住的,或许是随着当时知情人的一个个离去,郭络罗氏愈发怀疑这就是太皇太后为了掩盖真相而灭口。
原身的回忆此刻没来由地攀扯上她自己脑中对于历史的模糊记忆。
郭络罗氏
她记得康熙极爱姐妹花,其中宜妃与郭贵人就同为一族姐妹。
可宜妃凭三子而圣眷优渥,而郭贵人却因膝下无子而渐不得宠,熬到现在还只是个小小贵人。
静成悠悠叹了口气,“我额娘这几年,实在过得艰难。”
昭宁明白过来,这“艰难”指的不是这个无宠贵人的日常待遇。也是,这搁在谁身上,都会心里不平。
“额娘近些年精神状态愈发不好,太医也并不太上心,一种药方吃了几年未见成效,便说让养些茉莉,也好行气开郁,然而也是毫无用处。”
昭宁腿有些麻了,又听到“茉莉”两字,一时没忍住有些气血上头,“治病的茉莉,倒是拿去害人?”
“额娘是糊涂了,所以我只求此事让我一力承担。”静成声线未变。
她说的大义凛然,昭宁却恍惚了。
若是在现代,她肯定想都不想就去报警,可在这里是要告诉康熙或者太后吗?
踟蹰间,她不由想到真正的五公主,换成她又会怎么做?
落水后那个离奇又模糊的梦境里,那个顶着她的面容却极为陌生的人,在长久的惊恐诧异后,只匆匆留下了八个字:凡事谨慎,小心隐忍。
这是她一贯的态度,或者说是处事原则吗?
昭宁静默许久,第三次伸手去扶静成,“我既没有跟皇玛嬷说起此事,以后也不打算追究了。”
这次,静成终于顺着她的力道起身,“谢妹妹宽容大度。”
昭宁没什么情绪的笑了一下,“其实我也并不是多么宽容大度,只是想着既然在宫里了,那就好好过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这说的算是掏心窝子的话了,但落到静成耳中,却觉奇怪。
昭宁一出生就被抱到慈仁宫,太后对她千宠万娇,吃穿用度皆是比照固伦公主,遑论她在宫中的地位,几与当年最受宠的大公主不相上下。可听她话中的意思,怎么颇有些许消极之意。
静成走后,昭宁又回到小厨房,领着他们继续做防风黄芪鲫鱼汤。
这鲫鱼光是收拾就费事的,好在康熙孝顺,特给慈仁宫的小厨房也拨了两个经验丰富的御厨并几个手脚麻利的帮厨。
帮厨年纪不大,倒很有经验的样子。刮鳞去腮、开膛取出内脏、洗净血水沥干,一串活计做的细致又快速。
其余的则清洗黄芪、防风,以及莲藕、胡萝卜。
旁边一人接过洗净的蔬菜,在另一案上去皮、切块,备用。
这鲫鱼要先煎再熬煮,等到锅中油温烧至六成热时,放入鲫鱼,煎制两面金黄。而后再放入姜片煸香,烹入黄酒,倒适量清汤。
将黄芪、防风、莲藕一齐放入,大火烧开后慢煲半个时辰,最后再放入胡萝卜,转用小火慢炖一炷香,加入适量盐就可以出锅了。
昭宁正看着小火慢煮时,又有人在后面叫她。
回头一看,是四阿哥胤禛。
他虽已成亲开府,但按规矩,没有正经的差使,每日还得继续进宫读书。今日他听说昭宁落水,便在散学后和胤祺一同过来。
给太后请过安,胤祺照例被留下说话,胤禛就自己先过来探病。
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体弱多病,原想着这次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好,谁知却听宫女说五公主正在小厨房。
过去一看,他这妹妹正精神抖擞地指挥宫女太监做饭熬汤呢。
真是稀奇。
“四哥!”昭宁听到动静,忙从凳子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跑过去拉住胤禛的衣袖。
这可是她未来的金大腿,可得抱好了。
昭宁才十三岁,白皙娇嫩的小脸隐有稚气未脱,却笑得甜憨讨喜。许是因厨房热气蒸腾,脸颊上浮着两团红晕,更显娇憨可爱。
胤禛的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
他自小由佟佳贵妃抚养,自养母过世后,他再回生母膝下时便觉母子感情甚是浅淡,尤其与颇受宠爱的弟弟相比,更觉自己不得关心疼宠。又自知在诸皇子中并不出类拔萃,不得皇阿玛欣赏器重,因而时常感觉自己亲缘寡薄。
可今日,这个往常只朝他福身行礼,守礼而疏远的胞妹却拉着他的袖子叫“四哥”,这一瞬间,胤禛被突如其来的兄妹亲情撞了个不知所措。
他顿了顿,才笑问道,“怎么不好好卧床休息,在这里折腾什么?”
昭宁拉着胤禛去看已经装罐的姜汁糖,说自己不想吃那些苦药,这才来弄这些,又说包一些给四嫂也带点回去。
胤禛知道姜有祛风散寒的作用,嘱咐她还是要老老实实吃药,而后又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只有不敢吃药的小孩子才搞这些,你四嫂是大人了,就算伤了风也会遵医嘱的。
昭宁撇撇嘴,忽略了第一句话,只解释最后一句,“才不是只有伤风才吃的,让四嫂平日随口吃着,反正对我们女儿家好就是了。”
胤禛听她说的一本正经,微笑着点头。
这时防风黄芪鲫鱼汤也炖好了,昭宁让人也给胤禛盛了一碗。
鱼汤浓白,里头食材搭配的颜色也好,白嫩嫩的莲藕配着藤黄色的药材,那几块橘红的胡萝卜更是点睛之笔,看上去使得整碗汤都热闹了起来。
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香气直冲鼻腔,那生煎鱼肉的油香气味中还夹杂着一种类似天竺葵叶的清浅香气,是鱼肉本身的味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并不难闻,反而显出一种醇厚来。
胤禛轻轻吹散上面那层热气,用瓷勺尝了一小口,有些惊奇道:“味道不错,我原以为这药味如此明显,喝起来定然苦涩,没想到口感如此顺滑、香鲜,竟吃不出什么药味。”
里头的莲藕清甜,粉糯又不失清脆,胡萝卜本身的那种淡淡的甜味和鱼肉的香气相互浸润,口感顿时丰富了不少。
昭宁呼着热气,小口小口地慢慢咬着,顿觉这鱼汤里的莲藕、胡萝卜就像是土豆炖牛肉里的土豆,沾染了肉香气后那绵软甜糯的味道直线飞升了一个层次。
胤禛见她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罕见地生出了些许开玩笑的心思,端着碗问道,“五妹莫不是自己想喝鱼汤才打出这个幌子来?”
“哪有!”昭宁掰着手指头跟他解释起来,“鲫鱼可以健脾胃、活血通络,黄芪补气,防风祛风解表,还能缓解头痛,都是受凉感冒后的好东西。”
胤禛知道她精通诗词,却不知她还懂医理,又笑道,“那可有什么强身健体的药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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