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冰红茶与荸荠串（修）
江宥初进太医院，每天都忙得很，因他资历尚浅，所以那些拣选药材、翻记脉案，以及为高位娘娘亲自熬药等琐碎小事都落在他身上。
昭宁久等他不来，就直接去了太医院，见他在后院亲自监督小太监们晾晒药材，手上拿着的正是柠檬。
这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柠檬这时还叫“香橼”，以其破痰水、止咳嗽、治气壅等疗效而常入药中。
昭宁让他们起身后，问道：“这有新鲜的吗？”
香橼入药多用陈者，太医院自然也没有她想要的那种。
昭宁见他们已将柠檬切片去核晾晒，想着或许柠檬片也行，便让夏采去收一小筐。
江宥：“公主又病了？是寒痰还是湿痰？除气壅外是否还有胸闷心悸之感？咳嗽是夜间多还是晨起多？可方便微臣诊脉？”
昭宁一脸无语地看着他，知道你是医痴，但也不用这么痴。
“我好着呢，你别咒我就行——这不是用来治病的，是用来喝的。”
昭宁拿着一把缂丝簪花仕女图面乌木雕花柄团扇也毫无仕女形象，将扇子摇得哧哧带风，犹觉汗流浃背。
这会儿看到柠檬，满脑子都是冰红茶、柠檬薄荷茶、蜂蜜柠檬茶
光是想着都觉冰凉畅快。
大概，“望梅止渴”就是这个意思。
江宥认真请教：“要如何喝？”
昭宁想到不爱喝茶，尤其夏天宁愿喝白水都不肯喝热茶的太后，打定主意先做冰红茶讨好一下她老人家。
“先将红茶小火慢炒，后加砂糖，炒出焦糖香味后加入净水慢煮一刻钟，再加入冰糖，等晾至室温后放入柠檬片，哦，香橼片，最后撒上点盐粒，用冰镇一会儿就好了。”
这做法倒是新奇简单，只是
“这有何功效？”江宥满眼都是求知的渴望。
“呃红茶嘛，养胃护胃，香橼也很有作用，反正加起来就是，肯定会对身体好呗。”
昭宁胡说八道一通，实则她哪里知道有什么功效，反正好喝就是了。
然而江宥那股痴劲儿又上来了，不依不饶地念起经来，“公主怎能又对药物一事如此轻率敷衍，这红茶虽则有养胃之效用，但是胃火过旺之人却不适饮用，尤其这香橼为药物，若有什么药性冲撞”
昭宁听他絮絮叨叨，只觉这日头又大了起来，直晒得人口干烦躁，她“噗嘶噗嘶”两声引得夏采回头，比了个口型问道：“拿好了吗？”
“五公主你有没有听微臣说话？”
“听呢听呢。”昭宁敷衍着。
夏采将手中小筐压低给她看，也用口型回道：“够吗？”
差不多，先用着吧。
昭宁抬头看着江宥，“可以了可以了，别念了师父。”边说边拉着夏采的手疾步走出了太医院，将那絮叨扔在了身后。
夏采单纯活泼，笑点也低得出奇，一路都在咯咯笑着。
昭宁疑惑，“又高兴什么？”
夏采这时却不似往日直爽，歪着脑袋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又有口福了，当然高兴。”
她难得说次谎言，很快就自尝到恶果了。
这冰红茶，实在是失败。
酸涩的厉害，原本是想“要想甜加点盐”，结果甜味半分没有，这酸涩中又带了一股离奇的咸味，配上清苦的红茶汤，这味道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连春迎这样稳重的人，喝了一口都没忍住龇牙咧嘴的。
而夏采却因为那句“有口福”，生生喝完了一碗，昭宁看着都觉得牙碜，“别喝了，我也没当回事儿，真的。”
夏采不听，喝完后又硬生生挤出个笑，“公主，奴婢觉得这味道不错，果真是有口福。”
昭宁挑眉：“你确定？这还一桶呢，要都喝了么？”
就在夏采抿唇挣扎时，老五老十来了。两人分工明确，一个伸开双臂挡在夏采面前，另一个扑到桶边，死死抱住。
昭宁：
“你俩要是喝的话，其实也没有人跟你们抢。”
“当真？”老十忙让人再去拿两个空碗，连勺子都懒得用，直接端着碗喝出了梁山好汉大口喝酒的气势，然后下一刻——
“噗”地一声全喷了出来。
老五稍好一点，到底是咽了下去，但整张脸也皱巴到了一起，“昭宁你是看到我们俩过来，故意给我们喝这个的吗？”
昭宁摊手，“我哪有那么无聊，只是意外而已。”
老十点头，“真是意外地难喝。”
昭宁皱着眉想了想，“估计是香橼片的问题，晾晒的干片少了甜味，而更酸涩。”
老十理所当然道，“那就用新鲜的。”
昭宁再次摊手，“太医院里没有啊，新鲜的都要从南方运过来，何况现在还不是成熟的季节。”
老十不以为意地“嗨”了一声，“我还以为什么为难的事儿呢。一筐够不够？过两天我就让人给你送进来。”
他对上昭宁的眼神，坐直了身板，“你可别以为我在说大话，十爷素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说给你找了就能给你找来——再者，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要是想要荔枝，那的确是不行，可这香、香”
昭宁：“香橼。”
“对，香橼，那就不算个事儿。”
昭宁难以理解，香橼和荔枝有什么区别？都是要千里迢迢从南方运送过来。
老五在旁灌了一杯茶漱口，“哗”地一声吐在太监捧着的唾壶里，又擦了擦嘴才道，“你就放心吧，小十能耐着呢，说能搞来就能搞来。”
老十点头认同，也是让昭宁安心，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他道：“但是要是等弄来新鲜的，还做的这样难喝，我”
昭宁等着他说后面的话，想来无非就是“就跟你算账”之类的话。
谁知他奇怪地停顿了一下后，语调也降了下去，“也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看着他这憨憨乖乖的样子，昭宁也忍住笑了出来。
老五一副为人兄长的模样，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十长大了，脾气也好些了。”
这两人都长得宽脸直鼻，神态间又有几分相似，看起来更像是同母兄弟一般。在历史上，这他俩虽都是康熙皇子中出了名的憨憨，但只是有些坦直鲁莽，倒称不上脾气坏。
果然，老十耿直地甩开他五哥的手，不满道，“我何曾脾气坏过，最坏的分明是二哥，还有四哥。”
老五到底年纪大些，知晓轻重，敛眉斥责道：“不可议论太子。”
老十自持身家，又着实看不惯太子所为，又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
“还说！”
老十这才住了口。
昭宁在一旁没有说话，心里却是认同的。
穿越过来后她虽没有见过太子胤礽的真容，但按历史记载，这人少年时就很是飞扬跋扈，别的不说，他殴打踢踹的光是记录在册有名有姓的就有四人，其中有一个还是他弟弟胤禛。
这脾气暴躁恶劣也是到了极点。
因着十四过来了，老五就顺势转了话头，将之前的议论揭过不提。
老十果然厉害，四五天后真的送来了一筐鲜香橼。
虽然并不是多么新鲜——表皮因为抽水已经有些微微发皱——但相比那些晾干的陈年香橼干，已经好上了太多。
昭宁十分知足，当即挽起袖子开始准备。
这次有了新鲜的柠檬，果然味道与之前大不相同。
轻轻一闻，那清新的柠檬香气和醇厚的红茶气味便混杂在一起弥漫开来。
这柠檬的清酸中泛着微甜，和红茶的底蕴融合的极好，初品时酸甜中透着些许红茶的甘甜，而淡淡的苦作为回味，使得口感丰富了不少。
尤其老五老十还在碗中加了些许碎冰，降低了后味中的清苦，而且更加冰凉畅爽，两口下去便觉整个身心都舒爽了。
老十连喝了三大碗，满意的“嘎吱嘎吱”咬着冰块：“这才是人喝的。”
这冰红茶原就是为太后准备的，他们三人尝过味道后，昭宁便将未曾冰过的送去了太后那里。
太后听是红茶，连连摆手，劝了好半天才肯抿上一口，这一喝就彻底停不下来了。
不止是太后，这冰红茶简直是老少咸宜。这暑热天气，任谁喝一碗都觉通身舒畅，因而为了这一碗冰红茶而来昭宁这里蹭饭的人是越来越多。
这天下午，老五带着老九胤禟和十一胤禌都过来了。
老五心疼他这俩同母弟弟，见他们顶着炎炎烈日还要骑马拉弓，更可怜的是，因为书没背顺溜，大中午的别人都在午休，他俩却在日头下背书，真是可怜死了。
这俩倒也罢了，昭宁没想到的是，康淑竟然将才刚两岁多的胤禑也抱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一脸担惊受怕的乳母。
胤禑生母王嫔，只是苏州一知县之女，毫无家世背景可言，又是康熙在二十八年南巡时带回的一个汉人女子，位分不高且无封号，所以胤禑从出生后便只能养在阿哥所。
阿哥所的嬷嬷听说七公主要将小阿哥抱出去，哪里肯答应，但一听是去往慈仁宫，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于是，才刚两岁的小胤禑就被乳母抱着向太后请了安，然后来了昭宁这里。
昭宁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愣愣问了句，“他能吃饭吗？”
“当然！”康淑看着她姐姐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解释道，“他现在已经可以跟我们一样进食了。”
昭宁不放心，让小厨房蒸了一份鸡蛋羹，又让他们看着做些松软好消化的食物送来。
小胤禑被乳母抱着在一旁吃蛋羹，间或小口喝些温热的“冰红茶”，倒也自在得宜。而另一桌的哥哥姐姐们则对着那一盘不知是什么的“串串”面面相觑。
老五凑上去闻了闻，“甜的？这不吃饭吃点心算怎么回事。”
昭宁无奈摊手，“谁叫你不打声招呼就带人过来，饭菜根本不够嘛——你听，小厨房那哗哗的炒菜声。”
她捻起一串荸荠串说道，“知道你不爱吃甜的，可这个真的好吃。而且清凉消夏，还能开胃，你们先尝尝。”
这是用削了皮的荸荠和山楂串成的，又用黄耆和蜂蜜熬成糖浆，浸润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来。
从盘里拿起时还能拉出一条长长的蜜色发光的糖丝。
一口咬下去，糖丝黏在牙间，而爽脆的荸荠则在舌尖留下清甜的汁水。糖浆和山楂更是绝配，酸甜的味道直让人胃口大开。
康淑最爱这种酸甜口儿的东西，一连吃了两串都不舍得停手，昭宁忙摁住她，“待会儿还有好吃的呢，你可别把这开胃的当成正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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