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七）
姜曙低头看着自己那碗已经只剩下汤的冷面，低头的声音也含糊不清。
“大四就不用待在学校了，出来住了。”
“听说你想当编剧？”高铭问。
她像是被人发现了秘密一样，赶紧否认，“就是想想，编剧哪能那么好当啊。”
这时高铭的面被端了上来，稍微打断了一下两个人的谈话，让她稍微缓了一口气。
“话不能这么说，总是要试一下才能知道嘛。路总是要自己走一走才能……”
姜曙实在是不想听他说这种话，所以打断了他的话。
他总是像一个长辈一样，总是觉得自己幼稚，总是这么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明明他才比自己大一岁罢了。
“你怎么在这里？”
高铭没有意识到她的情绪不对，依然是那副教训的口气，“我来这里实习的，我说这些你不要觉得烦，还是要听的。”
“大象还在家里，我们得赶快回去了。”林向致突然出声道。
姜曙一愣，看见他对着自己使眼色，赶紧附和。
“对，家里还有点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就拉着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林向致快步走了。
刚出去，姜曙就松开了他的手。
“你怎么知道我想走？”
林向致把她拉到树荫下，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手指还好吗？都快被抠破了。”
她张开自己的手一看，果然，手指旁边的皮已经被自己抠起来了一块儿，刚才没感觉到，现在还有点疼。
她把纸巾接过来，擦了擦手上的汗。
“行吧，你都看出来了。”
她刚把手放下，就被人握起，“这个要处理一下，不然过几天变成倒刺很疼的。”
没等她答，林向致就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想要帮她拔掉这根“刺”。
有些燥热的春风从两人中间吹过，林向致低着头凑近，姜曙可以看见他精瘦白皙的脖颈，然后穿过支起来的领子，顺着脊椎可以望进衣服里……
她迅速转头，装模作样地扇着风，“这才是春天，怎么就这么热了呢？”
视线没有了一个依靠，手上的触觉就开始清晰起来。
男孩有些微凉的指尖在她的指尖徘徊，然后一点点刺痛传来。
“好了，拔掉了。”
“谢谢啊。”
“没事。”
姜曙经过刚才，脸上更红了。
林向致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她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他，现在的她因为愧疚，害臊和□□而不能思考了。
“你说了算。”
林向致提议道：“这里，好像离海边很近，要不要去逛一逛。”
“好。”
她马上就答应了，只要不站在这里尴尬着去哪儿都行。
海边说着离这里不远，但是走过去还是需要一段距离，姜曙实在是没那么力气了，两个人决定还是坐公交吧。
在公交上，姜曙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林向致坐在旁边，一旁的车窗开着，微风吹起她的头发落在他的肩膀上。
原来黑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是金色的，原来她的头发这么长。
“你不喜欢和高铭待在一起？”
姜曙苦笑了一下，“他人挺好的，但就是长了一张嘴。没有那一张嘴，还是挺愿意的。”
“他……”
“别说话了，会晕车。”
大中午的海边没什么人，姜曙放开了许多。
海风和她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刚打完篮球的少年……
“你会打篮球吗？”
她突然转头，林向致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显得有些慌乱。
“会，怎么了？”
“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问问而已。”
海风吹走了很多烦恼，看着远处和天空连在一起的海，刚才的不愉快好像都被海风带走了。
但太阳太大了，姜曙很快低下了头。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不愿意走。
头顶突然出现一片阴凉，林向致把脱下来的外套罩在了她的头上。
两个人都没说话，静静地吹着海风。
等姜曙从衣服下面钻出来的时候，林向致呆呆地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想家了？”
林向致把衣服穿上，“我有好多家。其实也不算是家，就是从一所房子到另一所房子而已。”
他说的淡然，姜曙却从里面听出来了难过。
“其实你的年龄还很小，有些事情……”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这句话，她曾经听到过的。
将出口的话拐了个弯，“没事儿，每个人都有烦心事的，偶尔一下不碍事的。”
“你刚才想说什么？说我年龄小？”
姜曙赶紧否认，她可不想变成高铭那个样子。
“没有！我没有说你年龄小！其实年龄小的人不一定就什么都不懂，相反，他们的思想更简单，想要的更纯粹。行了！走吧，回家，顺便去一趟菜市场，回家给你露一手。”
两人从海边回去的时候，遇上了卖小礼物的小摊子，林向致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原木色封面的本子，上面画了一个女孩。
“怎么了？有什么想买的吗？姐姐送你。”
这是她第一次对林向致自称姐姐，只是想逗逗他。
“这个。”
没想到他居然没生气。
“好！老板，要这个。”
路上姜曙看着就欢快了许多，林向致笑着看她。
她每次看他的时候都能看见他莫名其妙的笑，已经习惯了。
“你又在笑什么？”
“你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因为今天当了‘姐姐’啊！”少女的头发因为脚步的轻快
林向致追上她，和她并肩走着。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多叫几声的。”
姜曙赶紧伸手堵住他的嘴，“别，一声就够了，这种东西叫多了就不让人高兴了，就是要这种突然的感觉才激动呢。”
“好，那等你忘记了今天我再叫。”
林向致从来不会抗拒叫她姐姐，不管是姐姐还是姜曙，他都喜欢她。
况且，叫了姐姐，他就可以待在她身边，她也是高兴的，两全其美。
“你买这个本子干什么？”姜曙拿过他手里的本子，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巴掌大的本子，“这个，记笔记是不是，小了点？”
“写日记。”
她一歪头，她好像记得她青春期的日记都是要藏起来的，谁都不可能知道她的日记本藏在什么地方。
“你现在告诉我了，不怕我偷看？”
“那你看吗？”
“才不看呢，我对你们这种青春期的孩子那点懵懂的情感没什么兴趣，我的小说里写过太多了。”
提起她的小说，林向致又想起来了那张画，紧接着就想起来了高铭。
她刚才看到高铭的状态还有眼神，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在里面。
他仔细想想，那个眼神其实跟自己看姜曙差不多，但还有些别的，他看不出来。
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林向致突然问，“可以拍张照吗？”
姜曙平常不是很喜欢拍照，因为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瞬间是想要留住的。
“为什么突然想拍照？”
“今天剪了新发型，应该记录一下。”
她犹豫了一会儿，看着那双满怀期盼的小狗眼，还是没忍心拒绝。
“来吧。”
林向致拿出手机，为了和她同框稍微往她的肩头靠了靠，手里的笔记本摆在了他胸口最显眼的位置。
两人的身后是缓慢落下的橙红色的太阳，照片里，一圈橙色的光芒把两个人紧紧包住。
回了家，姜曙换上衣服，逗了一会儿大象就开始工作了。
大象没了人逗，不死心地趴到了林向致的腿上，但他正在捣鼓本子，所以还是没能如愿，一生气又去晒太阳去了。
姜曙虽然说了不在意，但是她抑制不住她这颗八卦的心啊！作为一个小说作者，她本以为她已经对这个世界的所有套路不为所动了，但是这可是现实，这谁能忍得住啊！
“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林向致的笔一顿，慢慢抬起头，郑重地点了点头，腼腆又明朗地笑了起来。
啊！这也太可爱了吧！所以为什么一个一米八五的男高中生会露出这样的笑啊？这是犯规啊！
他这反映让她又往前凑了凑。
“高几的？好看吗？”
“不在一个学校。”说这话的时候林向致根本不敢抬头看她。
“不在一个学校，”她自顾自念叨着，“那难道是青梅竹马？所以现在是异地恋？”
等她再想问的时候，人家已经把本子合上了。然后站起来，带着本子回了自己房间。
看吧，刚才那种不在乎的态度都是装出来的，还是怕人看的。
等林向致出来的时候，姜曙已经开始苦想剧情了，他悄悄地挪到了旁边的书架旁。
这个书架上面的书很杂乱，就连封面都是花花绿绿的，还有一些根本就没开封。
他随手拿了一本书，看见封面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绿茶的一百种套路”，这个不是最吸引他的，最吸引他的是腰封上面的那段话——
“有的时候直球攻击是不够的，还需要耍一些小手段！想让你的那个他/她跟你更进一步吗？那就翻开这本书吧！”
他心动了。
悄悄看了一眼姜曙，她正在挠头，没有注意到这边。
他侧过身，三两步就蹿回了屋里，把书藏在了枕头下面。后来想想，还是把书藏进了床板下面。
慌乱把床单整理了一下，确保看不出来他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走了出去。
姜曙下午不知道是不是被高铭的出现搞垮了心态，所以一下午都没静下心来，所以干脆就不写了。
“你好好学习，我去做饭了！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林向致本来注意力就不在书上，一听她这样说更没办法坐着了。
“我学累了，先去给你帮帮忙吧。”
姜曙正在穿围裙，“也对，劳逸结合嘛，过来帮我洗一下鱼吧。”
她的手一直在身后摸索着，“哎？”
林向致走到她的背后，帮她拎过另一根带子把围裙系上。
她平常都是穿宽大的衣服，虽然整体上看来她应该是很瘦，但是他勒下去的时候还是惊住了。
姜曙的腰真的太细了，围裙带子系到最小也显得有些大了，可想而知卫衣下面的腰到底有多细。
“系好了吗？”
他猛地回神，幸好她看不见自己的脸。
“好了。”
某人一撸袖子，把旁边围观的大象吓得一溜烟跑了。
“走！为晚饭而战！”
林向致的笑意越来越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做个饭喊口号的。
“来吧，”姜曙把刀递给他，看着被养在水池里活蹦乱跳的鱼，“你眼下最要紧的任务就是先送它去见上帝。”
“……”
林向致的笑一瞬间就消失了，看看刀，又看看鱼，再看看人。
他的声音有些犹豫，“把它们的头，割下来？”
姜曙忍笑忍得辛苦，终于看见他除了开心和平静以外的表情了。
她的脸上一本正经，“怎么可能？再说了，鱼头等会儿做菜的时候还要用呢。”
他瞬间松了一口气。
“用刀把它们拍死。”
刚松的那一口气还没出来，听到这话在喉咙里哽住了。
“快点儿！”
姜曙把刀拍在他旁边，“要不咱们今天晚上可没饭吃啊！”
林向致稍微平静了一下，从第一步开始，慢慢来。
他迟缓地拿起了刀。
很好，第一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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