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往事（十四）
姜曙发现了一连几天林向致都躲着自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她早上定了一个四点的闹钟。
她强迫自己从床上坐下来，但眼睛还是睁不开。
突然隔壁的门轻轻地响了一声，她猛地睁眼，一跃从床上跳了下去。
“林向致！”
在客厅蹑手蹑脚的林向致被她这句话定在了当场。
他抬头看着门的方向，但还没等他抬脚姜曙就挡在了他面前。
“林向致！你再躲一个试试？你信不信我把门锁上让你晚上回不来？”
“我不跑了！”林向致赶紧立正。
天还没亮，外面黝黑一片。客厅没开灯，墙上挂着的表发出机械的“滴答”声。
“其实……”
“其实……”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林向致：“你先说。
姜曙先走过去把灯打开，第一眼就看见了他那头比鸟窝还要乱的头发。
他连脸都没洗，书包已经背在身上了。
“你这几天每天走得这么早，脸也不洗，牙也不刷？”
林向致不敢看她，拍了拍书包，“都在这里了。”
他没时间洗脸刷牙，但却有时间从楼下买了早餐送上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从来没有人这么在意她。
但她的心里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个自己的猜想，嘴硬道：“你不困吗？为了躲我这么早起？”
“我不是为了躲你，”他赶紧解释，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一时结结巴巴没有办法开口，“我，我只是怕你让我搬出去。”
姜曙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一时气结。
“姐姐，我真的不累，就当锻炼身体了，我之前就有晨跑的习惯的。”
林向致已经急得快要转圈圈了。
她也不解，这个家里到底是有什么好。
“你就这么想住在这儿吗？为什么呀？”
他低着头，紧紧盯着脚下的地板，“我不想再一个人住了。小的时候我身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阿姨，她们有的可以待两三年，有的不到半年就走了。后来长大了一些，我就开始一个人住，一个人在家里真的太冷清了。”
他向前挪了两步，扯着姜曙的袖子，“姐姐，你就让我在这里住着好不好？”
姜曙本来一肚子的话要说，现在也被他这个态度弄得说不出来了。
什么“撒娇女人最好命”，照她看，“撒娇男人”也挺好命的。
“现在才四点多，你六点出发就差不多吧。”
“差不多。”
“你再回去睡一会儿吧，等五点半的时候我去叫你。”
“没事儿，我坐一会儿……”
姜曙板了脸，“不听话？”
这一招对他真的好使。
看着他进了屋，她不放心跟了进去。
“躺下，睡觉！”
林向致乖乖躺下，拉过被子盖上闭上了眼睛。
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门边。
林向致听见声音，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
“闭上！睡觉。”
刚睁开的眼睛瞬间闭上，整个人还吓得一哆嗦。
姜曙也感觉到自己刚才的声音好像是有点大了，面上有些尴尬，于是她起身去把客厅的灯关了。
虽然只短短的一秒钟，林向致还是看见姜曙坐在门边。
他虽然闭着眼，但是可以感受得到她一直在。
他原本打算就这么闭着眼躺一会儿，等着时间过去。没想到可能是这氛围太让人安心了，居然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姜曙也困，但经过刚才她心里有点烦，正好倚在门上思考一下。
林向致就像是一只流浪的小狗，谁给了他一个家，一点关心，他就认为这个人是对他好的。
其实他们两个人从一定程度上来讲是一样的，一样的没人管，一样的渴望得到关心。
但又不一样，相比于依靠别人，她更迷恋于那种被需要的感觉，这就是为什么她每次都受不了林向致对她的撒娇。
这种感觉是会上瘾的，就像是她对大象一样。
大象丢了，她虽然脸上不在意，但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恍惚。
林向致是个人，还是个没有参加高考，未来有无限希望的人，他又怎么可能只呆着这里呢。所以，如果到时候他走了，又该怎么办呢。
如此两个人彼此都没有什么希望的话会不会好一点。
指针又转了一圈，姜曙看了看床上的人。
她穿上外套，蹑手蹑脚下了楼。
等她站到门外，费劲地不出声响地关上大门的时候，她才知道每天早上林向致为了不吵醒她费了多大的力气。这个门每时每秒都在发出声音，稍微用点力声音就要爆表。
总有一天要换了它！
楼下的早餐店正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哎，小姜来了，今天那个小帅哥怎么没来？”
姜曙笑着回她，“今天他还没醒，我来买早餐。”
“下一锅馅儿饼还有几分钟，你再等等行不行，刚出锅的好吃。”
姜曙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时间，时间还早，应该还能等一会儿。
“行，姐，我等一会儿吧。”
现在的时间有点早，店里还没有什么客人，老板娘和姜曙聊着天。
“你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了。”
“是，最近有点忙，而且都是我弟弟买上去吃。”
老板娘诧异道：“那是你弟弟啊？哎，不对啊，我上次问他，他说他是你朋友，只是合租啊。”
“啊？哦，不是亲弟弟，可能现在的小孩儿都这样吧。”
“也对，”老板娘给了她一杯豆浆，“别干等着，喝杯豆浆。”
“不用不用，我等一会儿就行。”
“拿着吧，跟我还客气什么。”老板娘直接塞进她手里。
她拿在手里也没喝。
“哎，那小帅哥天天早上四点多就下来买早餐，卖完早餐送上去就走，还背着书包，他是干嘛？上学吗？哪有这么早上学的？”
姜曙的起床气加上早上林向致说的那些话，心里燥的很，所以只是搪塞地回道：
“可能是学校里有事儿吧。”
老板娘没听出她语气的不对，接着聊，“最近怎么没见到大象到窗台上晒太阳啊？”
“丢了。”
老板娘的脸上一尬，正好馅饼儿好了。
“好了好了，热乎的，吃的时候小心一点儿。”
姜曙把手里的豆浆放在台子上，拎了早餐上去，到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五点半。
再等五分钟吧。
于是她拎着早餐在楼梯上站了五分钟。
五分钟过后，她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听到门响的一瞬间，林向致睁开了眼睛。
他两步跨出卧室，“姐姐？”
“你醒了，”她把早餐放到桌子上，“赶紧去洗脸刷牙，然后回来吃早餐。”
林向致跑到洗手间的时候才发现东西还在书包里，又飞出来拿了东西。
等他出来的时候东西已经分好了。
她招呼这傻站在一边的人，“愣着干什么呢？赶紧过来吃东西，一会儿要迟到了。”
今天早上的豆浆感觉比其他时候的都甜。
“姐姐，你以后不用管我的。我都想好了，以后我早上就五点半起，然后洗漱完到楼下吃个早餐，再给你送一份儿上来，我再走。这样时间刚好够用。”
姜曙啃着馅饼，“不用，我早上和你一起起床，然后下去吃早餐。”
“不用，你可以……”
他还想说什么，但被她打断了。
“快吃饭。”
林向致吃完了，背上书包，“姐姐，那我走了。”
“嗯。”
等他下楼，姜曙在窗户前看着他蹬着车消失在转弯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晚上，林向致到楼下的时候也和前几天差不多的时间，他停好车朝上望了一眼。
看到那扇亮着的窗户，他心里无比满足。
等他进门的时候姜曙已经做好饭了。
“回来了？吃饭吧。”姜曙去给他盛饭。
“我来吧，姐姐。”
吃饭的过程中，姜曙发现他的饭量明显变大了，吃饭的速度也快了很多。是啊，这么远的路程怎么可能不累呢。
吃完了饭，还是老样子，林向致学习，姜曙写文。
这一天的时间里她分了许多的时间给想事，买菜和做饭，所以原本指定的一天的工作量就有些超标了。到了十一点的时候她还没有弄完。
“姐姐，你不睡吗？”
她打了个哈欠，怎么可能不困呢。
她喝了一口水，强迫自己睁开眼，“没事，我最近有点忙，你先去睡吧，我就整理一下资料，不会用键盘的。”
他站着不动。
“快点去睡觉！”
姜曙的脸色一板，林向致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姜曙定好的闹钟准时响起，她走到客厅的时候林向致刚好在客厅。
他还想说什么，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用五分钟的时候洗了脸刷了牙，穿上外套，两个人一起下了楼。
吃完了饭，林向致去上学，姜曙上楼。
她回来也不睡，直接开始工作。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的日子，本来最近筹备新文加修文就够费脑子的，所以姜曙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憔悴。
又是一个周一，姜曙强撑着睡意不去睡觉，谁知道林向致也不同于前几日，这都十二点了，没有半点要去睡觉的意思。
“不去睡吗？”
林向致伏在桌子上的背影顿了一下，“等会儿就去，姐姐你先去睡吧。”
“好。”
看着她关上了卧室的门，林向致绷紧的背部总算是松了下来。
他其实隐隐约约能猜出来一些她的意思，她只是想让自己搬出去。
这两天她每天起来都是强撑着的，有几天下楼的时候还差点摔下去，眼下的乌青也越来越重了。
他死死地揪住书的一角，指甲简直快要断在里面。
他不想搬走，这是他十八年以来第一次期待着放学，期待着回家。
书上的笔记被手上的汗晕开，黑蓝红三种颜色混在一起，字迹都模糊了。
姜曙早上起来的时候林向致还坐在桌子前，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
“姐姐，你醒了。”
“你一晚上没睡？”
他的眼睛躲闪着，“没有，睡了，刚醒。”
一时有些无奈，她的心里有点乱。
“你，你自己去吃饭吧，我，想回去补个觉。”
说完她“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姜曙气得在屋里转圈圈，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啊！她想逼他走，人家就开始不睡觉。
吓唬谁呢！不睡就不睡！困死他得了！
她的胸口起伏，冲进隔壁卧室。趁着他不在，把他东西扔出去算了！
林向致今天在学校里一天都没精神，上英语课的时候还睡着了，要不是他平时听话而且英语成绩还算好的话，老师就要让他罚站了。
到了中午，他没去吃饭，而是在教室里补觉。
恍惚间感觉到有人给他披上了东西，他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姐姐”，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他立刻直起来。
宁露在食堂里找了半天没看见他，只能找了他同桌，知道他今天好像不太对劲，就想着赶来看看他。又怕他感冒给他披上了自己的校服，谁能想到还能看见他这个样子。
“你还有个姐姐？”
林向致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回神，脸上的不耐烦简直要溢出来了。
“滚。”
宁露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也没走，直接在张洋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捧着下巴看他。
“你还有起床气呢？”
林向致把身上的衣服一把扯下来，扔回给她。
“不要再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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