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修）
下午四点，巴黎正在下雨。
宋温拉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虽然来之前她查过天气预报，但巴黎此时的体感温度还是比她想象中要低上太多。
整个城市都像是被笼罩在灰蓝的冷色调里，树木光秃秃的还没生出新芽，处处都有些萧瑟。
坐火车进市区之后，宋温在塞纳河附近的城区找了家青旅住下。
二月底的欧洲普遍寒冷，正值旅游淡季，四人间的女生宿舍里只有她和同样独自出行的日本女孩奈美。
“hi～你也是放春假出来的？”
奈美一见来了室友，立马热情地问她。
宋温友好地朝她笑笑：“不是，我不是学生。”
奈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样啊～可你看起来好小啊～那你是工作了？”
“对。”
宋温刚应了一句，突然又觉得这么答也不算是准确。
毕竟来法国之前，她刚刚因为老板跑路一夜之间失了业。
说起来，她现在只算是个无业游民。
而这次旅行也不过是她突发奇想的一次「说走就走」，一点也不符合她平时的作风。
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
这次心血来潮到底是因为失业，还是因为那个男人。
两个女孩年纪相仿又同为亚洲人，聊得还算投缘，于是很快就约好后面几天结伴出行。
到达巴黎的第三天，气温转暖。
奈美已经在巴黎待了一周，打算第二天转道前往南部的尼斯，提前和宋温告别。
当天下午，两人游玩回来，路过一家新开张的酒吧——「dejavu」。
宋温虽然不懂法语，但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是「似曾相识」，以前大学时选修哲学课时，老师还特意讲过。
还没到营业时间，门口有几个法国小哥正在给来往的行人发宣传单。
奈美伸手去接，顺便兴致盎然地瞥了那递传单过来的帅哥好几眼。
没走出几步，她就摇摇宋温的手臂，眼角携笑：“宋，我们晚上过来玩吧？”
宋温条件反射地犹豫了一下。
她有些不好意思让奈美知道。
其实她长到二十五岁，一次都没去过酒吧。
大学时室友们结伴着去蹦迪，她走到门口就觉得吵闹，半路打了退堂鼓。
后来大家知道她不习惯这种场合，便也不再叫她了。
自那之后，传媒二班的学生们私下里都叫她“乖乖宋”。
虽然没有当着她的面这么叫，但她其实都知道，也不太在意。
但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想过，在她鼓起勇气表白的时候，这会成为对方拒绝她的理由。
宋温回头看了那酒吧门头一眼。
刚才发传单的金发帅哥见她转头，非常热情地朝她抛了个媚眼。
虽然种族不同，但他眉眼间的俊朗与嘴角弯起的弧度像极了苏砚。
【苏砚算什么，比他帅的多的是，说不定你去趟法国之后就看不上他了】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啊，就是把自己绷的太紧了】
【艳遇来了别怂啊】
她脑中突然想起林予萌出发前劝慰她的那些话。
还有她临行前对自己一再说的——
她再也不要当什么“乖乖女”了。
想到这儿，她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转头朝奈美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宋温平时都穿得比较休闲，出发之前为了贴合酒吧气氛，她特意去换了件裙子，还配了副小小的钻石耳钉，那是她在工作第二年拿了年终奖之后送给自己的礼物，算是这几年她给自己买过的最贵的东西。
这次旅行除了休闲装，她只带了一件低胸黑色丝绒连衣长裙，是前几年去海边出差时买的，平时也没有什么机会穿，一直压在箱底。
裙子长及脚踝，腰部束得很紧，下摆开衩到大腿中部，走动时会隐约露出身着者的双腿。
光线聚集时，细腻的丝绒布料如风扫过的湖面泛着银色的粼粼波光，裙身的金丝刺绣蝴蝶闪着晶光，翅膀轻轻扬起，像是在波光中起舞，极具风情。
宋温虽然清瘦，但该有肉的地方也有很料，蜂腰配长腿，和这件裙子倒是意外的相衬。
她平时也很少这么穿，一时还有些不太自在。
刚换好衣服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美奈看着她怔了好几秒，之后连连赞叹：“哇哦宋！你看起来好性感！你应该经常这么穿！”
“性感”这种形容，宋温还是第一次听到，立马有些害羞地红了脸。
“真的吗……”
她有些不太确定地问美奈。
“当然了！”
奈美笑着朝她挤挤眼：“今晚肯定有帅哥会请你喝一杯！”
宋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忍不住又往镜子里看了几眼。
虽然不像平时的她，但好像，是挺好看的。
奈美非常热情地拉着她坐下，自告奋勇地要给她化妆。
她常年在欧洲留学，行事作风都很西化，化妆也是典型的欧美风格。
上挑的眉毛，全包眼线，浓密夸张的睫毛，艳丽的红唇。看着镜子里完全不一样的自己，宋温觉得很陌生，却又有种脱胎换骨的爽快感。
她突然想，如果她这样出现在苏砚面前，他只怕是认不出自己了吧。
现在，她再也不是他眼中的那个“乖乖女”了。
夜晚的巴黎比白日更冷，酒吧里却是被暖气和人声烘得闷热。
进门还没一会儿，两人就碰上一群来法国修学旅行的日本大学生。奈美很快就用母语和他们聊得火热，宋温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便和奈美打了个招呼，独自朝里走到吧台边。
她下意识地选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时，也老是不自觉地就想把裙摆拉合到一起。
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点酒。周围的人都在轻松愉悦的聊天，好像只有她显得有些局促。
好一会儿，她脱了羊毛长外套，胸前裸露的肌肤在头顶的灯光下像凝脂般雪白。
酒保这才留意到她，走过去问她要喝点什么。
宋温突然卡了壳，憋了半晌，终于想起她以前在美食餐吧喝过的“mojito”，交差似的点了一杯。
她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似的，长吁了口气。待酒杯摆到面前，她拿起来抿了一口，这才觉得自己终于和酒吧里的氛围融入了些。
毕竟是头一次，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这里大多都是外国人，只有离她不远处的吧台边，似乎也坐了个亚洲面孔。
那男人肩膀平直而宽，身穿一件深色衬衫，领口微敞坐在高脚凳上，两条长腿斜靠在地板，比例格外优异。
他面朝着吧台，正对着宋温的侧脸轮廓异常精致，眉弓和鼻梁笔挺，眼窝却深，睫毛比一般男人都长。即使隔着几人的距离，宋温都能隐约看到那扑闪在他脸颊上的浓浓光影。
男人正低头喝酒，一个金发白人女子手拿酒杯从他身后走了过去，伸手搭在他肩头说了什么。前者闻声转过头，视线突然越过那女人的肩膀，看到了正朝这边打量的宋温。
视线交汇那刻，宋温赶紧收回目光。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偷窥似的，莫名有些心虚。
不一会儿，余光中那个女人似乎是离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忍不住偷偷朝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次，原本以为并未注意她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子面朝着她。
他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搭在吧台上轻轻叩着桌面，正别有意味地打量她，眼中似有笑意。
酒吧里晦暗暧昧的灯光打在他高耸的眉弓之上，半明半暗之中，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垂，潋滟眸光随着他杯中酒轻轻漾动，像是带着勾子。
除了苏砚，宋温从来没有这样偷看过别的男人。
更没有当场被人发现过。
她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似的，脸颊瞬间滚烫。
幸好酒吧内光线昏黄，那一脸绯红不至于那么明显。
她尴尬地埋头喝酒，也顾不得那个男人还有没有盯着她。
好一会儿，她突然反应过来——
这大概……就是林予萌所说的“艳遇”吧？
虽然她没经历过，但故事的开头，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刚刚那个男人那么看她，满脸都像是写着——“过来撩我”。
好像是的。
一定是的。
宋温在心里重重“嗯”了一声，一咬牙，将杯中剩余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今晚她不是“乖乖女”。
她不能怂。
心一横，眼一闭。
人生总有第一次的。
她偷偷往旁边看去，男人已经又转回了身子正和酒保说笑。
宋温深吸一口气，心理建设三秒。
接着，她紧紧捏着酒杯走到男人身边，语气尽量装得轻车熟路，还故意带了些“轻浮”。
“hi～”
她努力扬起嘴角，朝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心里祈祷着对方不要让自己太过于难堪。
男人面色随和地朝她笑了笑，用中文回了句：“晚上好。”
这人不仅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那双自带风月的眸子乍看之下像个风情万种的漂亮姑娘，总像是带着勾人的笑，但下半张脸的硬朗轮廓又将那份阴柔中和得恰到好处，还添了几分英气。
日常生活里，宋温从没见过长相这么俊美的男人，顿时觉得自己这次起点是不是设得有些过于高了。
这种人在平时，绝对是她看一眼就会不敢看第二眼的程度。
而她，可是个零基础的搭讪新手啊……
但是招呼都打了，现在打退堂鼓也来不及了。
听天由命吧。
她稳了稳心神，尽量自然地在他身边的位子坐下，随口捡着开场白：“中国人？”
男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嘴角一挑，低头笑了一声，然后抬眸看她：“对啊，你也是？”
宋温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笑，明明她一向都不是个能称作“幽默”的人。
她不明就里的“嗯”了一声，突然智商告急有些词穷，赶紧极速思考接下来该聊什么。
她不说话，那男人也不主动找话。
一双含着水光的眸子意味不明地在她脸颊逡巡，像是故意等着她先开口。
“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宋温学着古早偶像剧里的台词问他，又马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老套了。
现在年轻人搭讪谁会说这种废话？
可没想到，男人居然答应得爽快：“好啊。”
毕竟这人帅得太不接地气，看起来难度很高，刚刚那个搭讪的外国女人就像是吃了闭门羹。
宋温其实对自己完全没有自信，还担心他会直接拒绝，这下可有些庆幸地松了口气。
她和男人碰了杯，然后去喝杯子里的酒。
后者拿着酒杯没有动，目光却一直跟随着她的动作，像是在等待什么。
难道是想试探她的酒量？
宋温暗自猜测着，试图“一饮而尽”震慑对方。
她早就忘了自己刚刚为了壮胆一口闷了杯中酒，也紧张地忘记去低头再查看。
这么大口一“饮”，最终只是吸了一大口空气，还发出了难以形容的呲溜一声。
“……”
宋温尴尬地脸都红了，这才去看早已空空的杯底。
而她身边，男人忍不住笑得肩膀打颤。
虽然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但宋温此时觉得有点难堪。
她总觉得这人像是早就知道，故意在一旁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刚有些忿忿地想要开口，男人率先抬手招呼酒保，朝宋温的方向示意：“请给这位女士来一杯caipirinha。”
宋温不知道他说的那一长串单词是什么，但她不想去问。
这么一打岔，她也不好意思再去追究他笑她的事，干脆默默地将空酒杯挪到一边，当作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你很紧张吗？”
男人突然开口问她。
宋温心虚得头皮一紧，赶紧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有啊，为什么要紧张？”
男人笑了笑，指了指她旁边的空杯，说：“不是一口闷了吗？壮胆？”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温哽了几秒，突然灵机一动，故意别有意味地看了男人一眼，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口闷了？这么注意我？”
话落，男人没有反驳，无奈似的扬了扬眉。
宋温心中窃喜。
刚刚这个回复她给自己打满分，不仅无形之中躲过了问题，还成功让这个男人无言以对。
要是恋爱高手林予萌在现场，恐怕也要给她点赞。
正得意着，酒保将刚刚点的caipirinha摆到了面前。
男人端起酒杯，视线直直落进宋温的眼里，轻轻碰了她的杯子。
随着一声玻璃脆响，他眉眼间含笑，不徐不疾地自报家门：“周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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