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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青烟寄九重7


“民女驽钝,自以为聪慧,原是朽木难雕、大用不堪!”

        祁敷一面梨花带雨,一面转回嬷嬷处,露出自己磕破了皮,如同一颗生了病的鲜美桃子般的脑袋瓜,带着湿润哽咽的泣音道:

        “多谢嬷嬷教诲!这才知晓,愚女如此心智,怎不叫人当枪使呢?原是吻皇城里贵人脚下的灰也是不合时宜的!”

        吴边落眼角一瞄——那几位紧贴着祁敷、最先附合着下拜的姑娘如同被夏雨前的雷电突然扎透,垂着的头颅猛地甩起,死死盯向她。

        而那些跪着的雕塑们也是浑身战栗,恍若要裂开一般。

        祁敷宛如青樱初遇骤雨、梨蕊碾入尘泥,青衫上已满是水渍和灰迹。她痛哭到俯伏在地,像一株被狂风压弯了腰的嫩柳,高声哭啼:

        “请嬷嬷准愚女归家去吧!”

        陆嬷嬷眉梢一扬,一双老眼在趴在地上的祁敷微微颤抖的脊背上攮了两刀,循循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莫要妄自菲薄。好一个‘被当枪使’啊!”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但吴边落凭着有内力傍身者那灵敏到作弊的听觉,敏锐地捕捉到了在这个距离里不该听到的声音:

        “老奴倒觉得姑娘冰雪聪明得很呢。”

        “至于剩下这些姑娘——”陆嬷嬷的声音重新扬起,她眯起眼睛,视线一寸寸在从那些跪着裂开的雕塑上扫射过去。

        高潮就要来了,吴边落浑身上下的每一只毛孔都在期待着。

        陆嬷嬷猛地昂起头,从身后之人怀中扯过册子,向前几步,对着其他那些近在咫尺却跪着懵逼到让人同情的姑娘们巨声怒斥:

        “原以为你们只是些随声附和之人,现在看看——”她打开册子,一页页翻动过去:

        “老奴真是眼拙!京城施家的外女、卢家的远亲、皮家的姻族……”

        陆嬷嬷用手指挨个儿点过去。

        一个接着一个的,她们好似被陆嬷嬷吸去了精气,面色灰败地委顿在地。其中甚至有一个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让吴边落不禁担心她会不会当场毙于窒息。

        “都是心高气傲的小姐们呐!哪里会是无主见之辈?在这天子脚下都端得住,老奴是自愧弗如!”

        陆嬷嬷顿了顿,看着脚边跪着的少女们仍是一言不发、呆若木鸡,不禁从口中长长“哼”出一声,怒甩袖子,快步向原位走去:

        “这些儿骄客,老奴是万万管不住也不敢管的!此地,留不下你们这些大佛!”她又转头,向祁敷抬抬下巴:

        “这个倒还知错能改,暂且留下。”

        最后一句话音刚落,那喘息不住的姑娘一口气呼不上来,瘫软在地,发出一声嘶哑的长鸣。而那些僵尸般面色几近青黑的姑娘的,在被暗处现身的女侍卫拖走时,仍把眼珠转动着,死死盯住祁敷。

        其画面之诡秘,使吴边落差点伸长脖子。

        吴边落内心看戏小人的下巴都快掉了。

        当领头者承认了自己错误的时候,无论这一方的支持者们原本站在怎样的制高点上,失败都已是注定的了。

        这些可怜的姑娘们,被算计了吧!否则陆嬷嬷这样的区别对待,难道真得是看跪得标准与否的区别吗?

        首先,吴边落明白,掖采上头必然有主宰这事的贵人,嗯,应该就是当朝圣上嫡亲的太后;其次,表面来看,这祁敷竟在万幸中被留下来了,她着实该感谢上苍了。

        但就像铜币有正反两面一样,祁敷若是最终入选了,对她而言真是好事吗?刚刚发生的桩桩件件,无不给我们这些同选者留下了祁敷拖累他人、结果自己得偿所愿的糟糕印象,这种印象带来孤立,并将随她入宫,甚至一生不散。

        祁敷临阵倒戈,不,是“幡然悔悟”了,于是陆嬷嬷大度地原谅了她。陆嬷嬷、太后的名声更上一层,而她进宫,获得了可以一步登天的机会,两全其美。

        但在那种吃人地方,一个声名狼藉、“人人得而诛之”的雏鸟,会被撕扯得渣都不剩吧。除非……她有着别的倚仗。

        从这件事的结局思考,这个倚仗应该是太后吧。

        这么说来,这事发展看似虽突兀却正常。不,它依然透露出丢丢诡异气息——祁敷先给掖采抹黑,后让世族没脸,败光了自己的名声,入宫之后就只能倚仗他人。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选则呢?

        祁敷之前的言行举止以及统领起那么多世家女子的能力,可不是个蠢人做得出来的。她本来就有在掖采上生事的勇气和资本,这也说明了世族对她的信任,又何必要反戈帮助太后或在关键时刻退缩呢?

        不,吴边落突然一阵激灵,继而一点毛骨悚然的感觉传上心头——

        是我太想当然了。

        在这皇城中,一个人根本不能真正做出选择。

        太后需要她,为什么不拒绝?她不能拒绝。世族利用,为什么不拒绝?她依旧无法拒绝。

        因为世族信任她的原因,不是她在族中位高身重,而是她方便拿捏。太后不能拒绝,因为太后想除掉一个世族会担心被人非议,但若是对她下手,就如同除去花圃中的一根杂草,而世族也不会保她,恐怕只会画个空饼。

        这就说得通了。在掖采这种大事上出头撞晦气的人,往往都是即将拿去祭天的弃子。世间安得双全法,既然世族不给活路,那倒不如牺牲名誉投靠太后,还有一线生机。

        如今圣人年幼,后宫空闲,那儿可是太后的主场。

        这场掖采后,施、卢、皮等与太后做对的世族清誉受损,此消彼长;而祁敷入宫后也只有对太后死心塌地这一条路子了。谁是完胜者已经很明显了。

        太后可真是个妙人啊。

        嗯,其实还有另一细思恐极的可能:

        吴边落住在夹层间儿时曾特别留意过,那间房里没有自己认识的人,连在城墙中相互换过姓名的选女都没有,除了身份特殊的金窕娘——这很明显是被刻意分开的。

        那为什么祁敷偏偏能和所有相互认识的人住在一起呢?——是故意安排的。

        谁能做出这样的安排呢?世族在掖采上闹事的行为,会触犯到陆嬷嬷的利益,她想来不是站在世族一边的。

        那么,就只有太后有这个能力了。

        这三家世族可真惨啊!要让质问有气势,就务必要让姑娘们聚在一处。而在他们自以为买通了掖采中安排房间的人的时候,就已经落进了自己亲手挖掘的坟墓里。

        这么一想就更妙了。

        祁敷,说不定是由如今宫中当家做主的太后一派特地培养的、埋在与之对立家族里的一根钉子。

        在参加掖采前,她利用这种身份上的天然优势,和同派备选的姑娘们打好关系。然后,她联合起三个世族,出面策划了这次搅乱掖采以针对太后一派系的计划,却在行动中临阵倒戈,好在这次中淘汰她们。

        就这样,入宫的人中不再有反对太后的“杂质”,只剩下太后一派的预备人才和中立的懵懂少女,同时,施、卢、皮这几个家族收获了名声上的打击。

        无论是前后哪一种可能,都让吴边落对接下来的宫廷之旅更加“期待”了呢。

        陆嬷嬷也是个有意思的前辈。看其年龄,是先帝时留下的老人了,现在又是掖采的主导者之一。

        太后既已设下金窕娘这样的“暗桩”,那么被摆在掖采明面上的陆嬷嬷很有可能是中立者而非太后一派的亲信,以免落人口实。

        不过这次掖采上的闹事,可是三个世家在明晃晃地打陆嬷嬷这个中立者的脸啊。

        所以,这嬷嬷将“祸首”留下来却将“跟从者”打发出去,究竟是看出祁敷是太后的棋子这一事实从而卖太后一个好;还是只为杀鸡儆猴,警告这些少女不要在入宫为婢后找一个“主子之外的主子”,否则就会像这些“跟从者”的下场一样呢?

        算了,这已经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了。吴边落住了脑。

        一直安静着的府门,终于再次响应了苦苦等待着的少女们,有两位公公捧着一册书卷走了出来。

        嬷嬷们纷纷向两位公公见礼,公公们还礼之后,嬷嬷们就将还剩下的采女们一个个领到公公面前,直到排成长长的两列。

        公公们翻开怀中那本厚厚的册子,对照小像文书仔细观察着采女们的脸庞,又唱念了一遍籍贯姓名后,选女们就在嬷嬷的示意下向公公行礼,然后由嬷嬷们领着走进门内。

        在旭国,公公和嬷嬷都是很受人尊敬的,至少在明面上必须敬重。

        在旭国之前的南朝,就发明了用秘法将不同人的血液滴入特殊药液中,以判断二者是否有血脉关系的方法,从而废止了男子若想入宫服侍就得阉割成太监的残酷行为,改用药物使男性暂时失去生殖功能和冲动。

        但这种药如果长期服用,就会渐渐、自然且彻底地失去生育能力。

        在宫庭中,因不愿出宫而长期服药彻底失去生育能力的男性被称为公公,绝经或不育的女性则被称为嬷嬷。公公和嬷嬷都是很受人尊敬的,因为他们为皇室贡献了一生,包括自己的后嗣。

        按照旭国的习惯,这大门应该位于这栋建筑的东南方向。吴边落想着,和金窕娘跟随着嬷嬷从影壁左侧经过。

        入目是方方正正的三面墙壁,位于影壁两侧的墙面分别开有一道屏门。吴边落随着嬷嬷左转,发现自已正在一大院子外。

        院子大门半开,内中传来选女们的声音,其右侧院墙外似有道。抬头看向右上方,依稀可见院墙后冒出清水脊式的屋顶,装饰富丽。

        未等吴边落仔细观看,嬷嬷就将她和金窕娘领入半开着的院门内。

        这是一个极大的院落,有数条条椅与几颗巨木。吴边落拉着金窕娘,勉强挤进树荫里,看着这些早晨时还端庄淑丽的少女们为了争抢一寸条椅几乎要打起来。

        院子极大,但要塞下近六百的人还是拥挤了些。正当少女们压低了声音的争吵在院中此起彼伏时,门开了,嬷嬷们抬了数个大桶进来。

        院子里顷刻间安静下来,而吴边落经神一振,不断耸动着鼻子悄悄向前,试图离嬷嬷们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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