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透楼高寒削骨1
“我本是东阳城里的二等宫女,你们此后就可叫我细腰姐姐。闲话也不必多说,毕竟如今站在这里的你们,都是被太后娘娘从那几万选女中精心选出的佼佼者。”
“掖采的过程中,你们吃了些苦痛,这是我所感同身受的。但我需得告诫你们——等进了东阳城,你们要做的,可比这要艰难百倍。”
“你们只要记得一件事,侍奉好主子;但从不自作聪明的人首先会开清楚一件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子。你们所侍宫殿的娘娘,自然是你们的主子;但今上还未立后,如今后宫最大也最名正言顺的主子就是太后娘娘。”
“这些,你们可都要记好了,很很地刻在自个儿的脑子里。不要因小失大,生出些鬼祟心思。”
说到这儿,细腰的脚步声轻轻响了起来。她走到选女中,像是想要在地摊上捡漏的古董商,一个挨着一个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她们的神态。
“从此以后,你们就得谨言慎行、少说多做。要知道,在这天子脚下,件件都是学问,桩桩都有讲究。不说那大大小小的宫规,就是奴仆的分类职位与其之间相互的称呼你们也要牢记。”
“内务府□□与内侍省兹邻,是链接朝堂与后宫的机构,下辖:管理库房和份例的分福司、审讯查案的呈情司,以及培养训练奴婢的青日司。这些各种‘司’中的教导管理者大多称‘公公’或‘嬷嬷’。我们正身处青日司。”
“在后宫中,最多的是小宫女,大宫女甚至是一等宫女都非常罕见,因这些位子多是为主子们的最贴心的丫头准备的。大宫女、一等宫女、二等宫女、三等宫女,多如繁星的小宫女。从二等向上才算是高位宫女,而你们这些刚入选还未学成分殿的,地位比最小的小宫女还要低呢。”
“当然,若是你们能够常与太后娘娘分忧、与主子分忧,青云直上也不是只能在梦中发生的事。”
这般说着,细腰的声调突然加重,和她的步子一起重重地拍打在姑娘们的心头:
“但即使再有能力的人,也是要不断熬着、一级级才能升上来的。不要妄想一步登天。多少前辈姑娘们在小宫女的职分上熬了五年,临放出宫时才被升为三等,而更多的人,”
突然传来鞋子与地面摩擦的“刺啦——”声响,吴边落觉得,应是细腰巡视完所有的选女后,来了个急速的转身,同时她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
“因为那点子可笑的野心,平白成就了花丛里树荫下的一抹红色。”
细腰停顿了一下,从长方形队列的西南角重新拐到正前方,继续道:“在称呼上,你们也要注意。”
“奴婢中,只有平位间可以‘我’或者名相称;上位对下位自称‘我’,可直呼对方的名;下位对上位自称‘奴婢’,若上位为大宫女或一等宫女,则称对方的名再加上‘姑姑’的后掇,若上位为二等及以下,则称对方为‘某某姐姐’。”
所以,可以根据人彼此之间的称呼来初步判断他们身份的高低是吗?
“至于宫中的律法?宫外是什么条例,宫内就是什么条例。”
“宫中的衣裳服饰也是一门学问。若是你们升了阶,自有专门的书册为你们解惑。在这里,我只简单地说几句,你们可得记好了。”
“最末等的小宫女皆是长袖青短衣配碧丝带,外可加碧色小袄,下衣是肥阔霜白裙裤,三等宫女与小宫女基本相同,只多了青翠色绣嫩绿兰草的外衫。”
“只有高等宫女才可自制新衣,但只能用规定的颜色和主子赏赐的布料,”
细腰又顿了一顿,吴边落低着头,正好注意到她的脚尖轻轻对碰了一下又分开。
“俗话说:‘金不如玉,银不当金。’各样饰品中,头面是有规定和讲究的。我们这些主子的奴才,大都只用银饰;铜饰不可用,免得贱了自己的身价;金饰不可私自打造,只能由主子赏赐,且得升到高等才可佩戴。”
“明面上的一应首饰,除特别的赏赐外,不可与主子有重,也不可亵渎祥瑞。”
说着,细腰扶了扶自己头上簪着的并蒂海棠:“像我这枝有着并蒂祥瑞的金丝缠花簪,就是这次掖采前,主子特赐给我的。”
细腰重新坐下,端起一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茶盖与盏边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她把茶盏放回一旁的小石桌上:
“你们,暂且先知道这些。下面就得给你们重新赐名了——既到了这,就把从前的事都抛去吧——无论是好是坏。”
“总之,一切已截然不同。”
“现在恰是早春,万物初生。你们恰好是四十人,不如应这酥绿的景致,就以‘菱鲤’、‘雨露’、‘亭阁’、‘泊舟’为名。”
细腰站起来,踱步至众姑娘面前:
“第一排,从左向右,你们分别叫菱角、菱苗、菱藕、菱禾、菱台、鲤尖、鲤芽、鲤草、鲤露、鲤池;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
吴边落正好在第一排左数三的位置。不,现在应当称为“菱藕”了。
趁着细腰走到菱藕身后,为后三排赐名的时候,菱藕抬起眼皮,隐晦地打量起四周。
这院子中间的空地,不大不小,松松地放下四十个人刚刚好。主屋正北,东西南各有一长方形屋子,紧贴院墙。
这院落的正门位于南墙东角,西北角处还有一小门半掩着。东北角有一小屋,门开着,可见其内简单的锅灶。西南角的小屋内则似有浴桶和恭桶。
正屋前有一张圆形石桌,石桌上只摆了一只青花茶壶和一只白瓷茶盏,右侧是面朝南方的木质靠椅,正是细腰之前坐的地方。
院子四角有四盆茂盛的兰草,而四条长屋的门边分别有一口大水缸,北风拂过,其中有微粼闪动。
细腰拟定好所有人的名字,就端着步子,走到队伍的西北角。她又转向大家道:“你们这四十人按我命名的顺序,分别入住北、东、西、南四屋。”
菱藕心下有了计较。
这种格局的院落向来尊卑分明:正屋为主,东屋较尊,西屋次之,门所在的一边最次。而细腰将‘菱鲤’、‘雨露’、‘亭阁’、‘泊舟’分置这四屋中,想是对于我们已有了评价。
而在这垂花门后的六个院落中,此院居中轴线东侧,且正屋坐北,正门朝东南,在六院的格局中也属上上等。
看来自己留给细腰的印象相当不错呢。
这九个室友,也值得交好。
细腰环视站在自己面前的四十个姑娘,见她们皆低眉垂首、未有反驳之意,遂对众人道:
“你们先进自己屋中熟悉熟悉,稍后会有嬷嬷把你们那些通过检查的行囊包裹等物拿过来,顺便送来晚饭。记住——她们都是你们的前辈,礼不可废。一言一行都需时刻留心,莫要丢了我的脸面,也误了自己的前程。”
说罢,细腰来到西北角门前,又想起什么似扭过头补充道:
“没有许可,你们禁止出院门,院内也不可嬉笑打闹。”见众人颔首,向她拂腰行了告别礼,她就打开角门出去。
门外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以“菱鲤”为名的十个人,在旁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带着些喜悦急切的情态,走进正屋。
吴边落、不,现在应当称她菱藕了,瞥了眼正屋门,一怔,她又转过身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这四个屋子的门都没有栓锁。
鲤草在屋子中央站定,高高昂起头,左右转动看遍了整个屋子。接着,她“噫”了一声:“姐妹们,这儿真真不错,竟然没有什么灰尘。哇——”
另一边,菱禾打开最西边的柜子,里面俨然是十床被子。她把头埋进去闻了闻,发出沉闷的声响:
“真的很不错!这被子没有霉味,且外罩质量尚佳。内胆揉着像棉花,虽是用旧了的,没那么保暖,但这个天气也够了。”
当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奔入屋内,看看这、摸摸那时,吴边落装作研究门环的样子,一面打量屋子的构造,一面观察着屋子中快活的一群人。
这屋子称得上长长的一条:
最西边是占了一面墙的高大木柜,柜门开向东面,正是被菱禾打开的那一个。其间由四块隔板从上到下分成五层,每层并排放了两床被子、两条褥子并两个方方正正的枕头;
北边,是床头抵墙床尾朝南的十张矮榻般的床铺,为了节省空间,床与床间只隔了两条腿可以并排塞进去的距离,勉强可放下一双鞋;
东边是一排嵌在墙上的十个钩子,最中间的两个钩子下有个放在架子上的木盆,里面是空的;
南墙开了三扇窗户,中间最大,两侧较小,窗子不高且插销在外;窗下有一张抵墙的长桌,桌下塞着一长而窄的条凳:最右侧则是屋门。
这时,大家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但已到了抢择床铺的时候。菱藕提起精神,细细打量屋中之人——这时的举止用来揣摩她们的性格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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