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箭古意
李听再次趴上了墙头,有趣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墙上露出半张脸,看着对面的鬼。
“你叫什么?秀?”李听对着妄鬼道。
妄鬼转头看向了他。
李听有些疑惑:一试就对?
“香?”
妄鬼朝他走了一步。
到底是香还是秀?或者就叫秀香、香秀这种名字?
“香秀?”妄鬼不动。
“秀香?”妄鬼还是不动。
“秀?”妄鬼走近一步。
“香?”妄鬼又走近一步,都已经穿过女院的墙,到藏书阁这边了,她鬼雾缭绕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李听,似是疑惑。
哦,这俩字必须单独说,李听一边想一边从墙上下来。
而且他有另一种猜想,这两个字应该其中一个是名字,一个是物件,秀,可能是绣花的绣,香,可能是香包的香,所以才都会引起妄鬼的反应,不过无论如何,范围大大缩小了。
“香包?”
“绣花?”
这两下,妄鬼不仅没有反应,还隐隐有想回到女院的意思。
李听站在墙边拦住了妄鬼。
“我能看到你,我会帮你。”他尝试劝道。
妄鬼停住了,它往后退了一步,便看到李听往前上了一步,接着它又往左,便发现李听也跟着往左。
妄鬼惊讶的围着李听转了个圈。
李听微微扬起了唇角,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这只鬼很可爱。
终于证明了眼前的人确实能看到自己,妄鬼停在了原地。
李听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帕,又取了支毛笔,模仿着之前看到的笔迹,写下了那个小小的禾字头。
他素擅书画,此时仿来,倒是真的和那手帕有七分相似。
妄鬼立刻上前,与他几乎脸贴脸。
李听看着眼前的一团黑,揉了揉眉心,认真道:“我会帮你完成执念,手帕,香、秀,我全会调查出来的。”熟悉的字眼和画面不断地刺激着妄鬼的意识,它一动不动的飘在李听身边。
这算是建立羁绊了吗?
李听试探的后退了一步,便见妄鬼也跟着他走了一步。
他看向了有趣,便见小女孩点了点头,李听松了口气,暗道果真成了,于是他身后跟着的鬼就多了一个。
经此事,李听愈发意识到了昼夜的重要性,要让它吸收灵气自己才有资本,于是他连夜缝制了一个小布包,装着昼夜,背在了身侧。
不能受日光与月光照耀,昼夜吸取的灵气会有所减少,但只要召唤出来,总是能吸收天地灵气的。
此刻,他就背着他的小白包在整理书籍,至于为什么是白色的,为了能透点光,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有趣和妄鬼则一直飘在他身后,反正别人也看不见他们,李听便也习惯了他们跟着。
他手上拿着一本书,正找着它该去的地方,却忽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李听先把书暂时放好,这才往外走去。
“师兄有何见教?”眼见是内门子弟,李听客气道。
“明日八矢门与我宗比斗,你去打杂,卯时到场。”
“是。”李听点头答应,心中却平生感慨,八矢门与正岭宗素有资源之争,曾从正岭宗手里失了仙草,于是定下五年之约,拜山问战,不想就是明日。
去罢。
李听转头,就看到了藏书阁入口处的同门羡慕的眼神。
“真好啊,观战没准能学到两式呢。”那人道。
每逢此等大事,外门子弟不是去观战便是去打杂,只是这位同门运气一般,因为看守藏书阁,所以不能离开。
李听当然理解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他只是觉得可惜,如果没有妄鬼这遭事,他必然是愿意帮忙看守,把对方换进去的。
现在却不行了,因为他正好想找夜鸣打听一下正岭宗的死亡名单,毕竟这对于内门子弟而言,不是什么秘密。
卯时,李听便到了比试的地方,此时天色才刚放亮,来的人不多,他左右看看,没有找到夜鸣的身影,就悄悄托住了小布包,或者说是小布包里的昼夜,老实在在的帮昼夜吸收天地灵气。
直到一个人叫住了他,那人看着他的外门弟子服饰,问道:“会写字吗?”
“弟子李听,见过三长老,会写字。”他回道。
“嗯。”三长老商水点了点头,道:“那便在我身旁记录吧。”
李听一边应声,一边随着商水走到了一张檀木桌前,坐在了他身边。
正岭宗有四位长老,四长老是已经消失的师父,这个可以忽略不计,剩下的三个长老则协助宗主处理宗门事务。
三长老商水,通常负责维护宗门规矩,是以每逢比试,总是判定记录。
眼看着李听把砚台放到了左手边,又用左手取笔,他神色一动,问道:“你用左手写字?”
李听点头,老实地笑了一下,道:“禀长老,刚学写字时贪玩伤了右手,就都用左手写,长大竟改不回来了。”
商水也笑了,便没再探究。
李听则是松了口气,总写字也是不好,虽然左手字更能避免些前世的运笔习惯,但也容易惹人注意,以后这种活可得躲着点。
宗门中人陆陆续续的到了比试之处,眼看着人还没来全,李听把小布包放在腿上,偷偷朝着阳光的方向挪了挪,让昼夜晒太阳。
他自己心系昼夜,不觉如何,旁边的商水却觉得这小子的动作跟个姑娘家似的,扭扭捏捏,便问,“包里装的什么?”
“干粮。”李听把手伸到了包里,收起昼夜,掏出早就备好的两个黄饼。
商水心道你不用拿出来给我看的,面上却依旧和善,“放回去吧。”
李听依言把打掩护的饼放了回去,同时也把昼夜重新召唤出来,往饼中间一塞。
重活一世,为了隐藏身份,自己真是越来越不拘小节了啊,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辰时未半,八矢门的人便赶到了。
李听远远望去,便见一黒衫女子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群弟子,他心思一动,暗道:来示威的。
八矢门是一个很有传奇色彩的宗门,祖师本是山中猎户,修仙界尚剑贬箭,在一次小型宝地的探寻中,修行者们拿了符箓丹药和宝剑,唯独没管角落里那张破破烂烂的弓。
彼时还是猎户的八矢门祖师误入山洞,高兴地拿走了这把大弓。
那把弓是有名字的——轩辕,轩辕弓是修仙界中赫赫有名的法宝,在山野之地宝珠蒙尘,但遇到八矢门祖师,幸得蒙尘,不算蒙尘。
八矢门祖师从轩辕弓中获得了传承的修真法门,带着山里的猎户走上了修炼之路,创立了门派。
那法门是仙人所留,人如箭矢,锋锐一往无前,兼具变换莫测,若手持轩辕弓则更能引渡法力,攻守合一,只可惜内容不全,不然八矢门早就远远甩脱正岭宗了。
但即使是这样,在大约三百多年前,它也是比正岭宗强的,直到轩辕弓失踪,它才渐渐走下坡路。
八矢门职位简单,门主叫乔辛止,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副门主就是他的师妹古意,修炼天才,却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有“暗箭”之称。
她修为很高,是个能打的,虽不怎么管宗门事务,但只要有她在,就没有人敢进犯八矢门。
古意不善言谈,今日“暗箭”变“明箭”,必是她师兄有所要求。
正岭宗宗主尹麒眼见来的是这位,暗自皱眉,面上客气道:“没想到是副门主前来赴约,当年乔门主可是很期待约斗,怎么没来?”
古意看着他,道:“嗯。”
只有一个嗯,表示确实是自己来赴约,多的就没有了。
她后面有一华袍青年,见此上前一步,对着面容年轻,实则活了几百年的尹麒道:“见过尹宗主,师父说话慢,您问我吧,师伯正在闭关修行,但五年之约事大,不可耽误,只好把向来镇守山门的师父派出来了。”
道理也许没错,可让一个后辈与宗主攀谈,轻视之意太过明显。
蓝溪起身,接过话来,“金师兄此言差矣,家师毕竟是一宗之主,与后辈交接事宜有失体统。”
金朝酒面上有些惊讶,道:“蓝师妹怎会这样想,家师不善言辞是西洲出了名的,分明家丑,都不避讳,可见是待正岭宗赤诚,而且家师刚刚也有回复,我不过是在旁补充,怎么就变成与我交接了?再者说我本就是八矢门少门主,提前熟悉事务也正常嘛。
哈哈,莫非蓝师妹也是正岭宗的少宗主?那样若尹宗主回不出话,师妹也可以在一旁补充。”
这番话说的难听至极,偏又没彻底撕破脸,李听看着金朝酒,只觉这对师徒的组合简直快无敌了,气人无敌的那种。
毕竟古意不善言谈确实出名,但根本不是金朝酒所说的那般是“家丑”,而是一种实力的象征,西洲都知道,古意是八矢门的暗箭,箭不需要靠言语来威慑别人,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威慑。
可尹麒不一样,他毕竟是正常的一宗之主,承认回不出话,让徒弟在旁补充,那还像样子吗?
在场的子弟都是一脸怒意,已看出八矢门的来者不善,却也有不少人想起了一年多前葬身金霓沼的大师兄。
若陈时在,以他强势的性格,定然是有办法噎的金朝酒没话说的,而且虽然他为大家所不喜,可在处理宗门事上,却是胜蓝溪一筹。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在的时候你讨厌他的强势,可他死了,你又怀念他的强势。
李听自己倒是没了多大感觉,因为师父的原因,他对正岭宗也曾有着炽热的庇护之意,可人心难测,若为宗门计,则好人难当。
在漫漫岁月中,他失去了热情,只是习惯性的看着护着,最后那十几年,他除了大事很少回来,免得大家互相看不顺眼。
“多说无益。”尹麒淡漠道:“直接比试吧。”说罢便拂袖往席间走去,不再理会对方。
“等等,我八矢门还有战书呢,正岭宗不敢接?”金朝酒笑了起来,他说话间,古意的手微动,一纸如利箭般射出,她的动作快到没有人能看清,当尹麒察觉时,那纸几乎要射中他,他快速侧身,右手扬起宽剑一挥。
银光闪过,那张纸被削成了两半。
古意的这一招,他无法空手接下。
对方暗箭伤人,自己剑斩战书,一切已变成了无法和解的局面,尹麒漠然转头,看向了这对有备而来的师徒。
无声对峙中,蓝溪动作轻柔的捡起了两半纸,她脸上神情不变,用法力把两半纸合在一起,自然的交给了尹麒。
李听神色淡淡的看着这一切,心道蓝溪确实是处事得当,但修行界,终究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像蓝溪讨厌他一样,他也不喜欢这个实力低自己一丝,性格小气的师妹。
陈时前世有几次机会杀她,却终究是对宗门存了情分,手下留情,可蓝溪却太爱权,以至完全容不下他,也许她能成为枭雄类的人物,也许她会死在更强的人手中。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她,修行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往小了说叫“底线”,往大了说叫“修心”,师门处处对得住她,她却有点凉薄过分了。所以在李听心里,蓝溪就是个白眼狼,又狠又狡猾,却也有可能被老虎一口咬死的那种。
而古意,就属于修行界的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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