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四个世界19
而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此时正坐着楚商筵的马车,去往楚家的路上。
随着马蹄声渐渐消散,没多久又有一辆低调却又奢华无比的马车停在了楚家门口。
楚家的下人正在门口迎客, 见属于楚家的马车停在门口, 他们还奇怪地抬头多看了一眼,就见穿着不菲, 一身尊贵气质的楚商筵下了马车,他也不进门, 反而停在原地, 伸手去扶马车内的人下车。
他们最先看见的, 就是一截如碧藕般青葱白嫩的手从车内伸了出来, 接着是那头如瀑般的黑发,在阳光下隐约泛着光,后面才是玲珑有致的身躯,盈盈一握的细腰,以及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她本是半垂着眼眸的, 一直到下了马车,站在地面上才抬起了头。
这一露脸, 底下的人不由看傻了去, 怔怔地站在原地,差点就忘了呼吸,更不知道是谁手上的扫把掉了地, 发出了‘碰’地一声轻响。
他们看到了一个极美、极美的女人。
究竟有多美?
这么说,他们这一生能接触到的女人,不是村子里的,就是府上的。
对他们来说,现在的当家主母雍容华贵, 珠圆玉润,身上带着一股他们无法逼视的贵气,当真就是书上说的那种贵人了。
贵人甭管长得如何,总是那般高不可攀,令人心生向往。
其次便是府上的如夫人,长得那叫一个美。
当真是看你一眼就酥了半个身子,叫你一声就腿软得走不动道。
还有其他各种夫人,都是他们以往十里八乡也不曾见过的模样,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长的,就是跟他们长得不一样,连他们公认的十里八乡美人花也及不上那些夫人的一根手指头。
他们以为如夫人就顶天了,天底下最最最美的女子莫过于她那种,谁知道楚大帅今日带回来的女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下把其他人称得如尘土般灰暗。
谁在她面前都有种卑微到尘埃里的感觉,她恍如画中仙子,而其他人不过就是俗世里的凡人。
见所有人都盯着尤瑟失神,楚商筵心头顿生不悦,他脸色微沉。
未等他开口训斥,反应过来的下人们看到他的神色,脸色瞬间一白,一个个连忙垂下头,惶恐不安地发着抖,心里懊悔得很。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本就不该直视贵人,更不该直视主子,哪怕对方美得惊人,那也是主子的女人,他们多看两眼就能要了自己的命,下人们现在心都凉了半截,身上冷汗直流。
好在楚商筵并没有打算要他们的命,他只是略带深意地看了那些多看了尤瑟一眼的下人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随后就牵着尤瑟的手进了楚家的门。
楚商筵回府,还光明正大地带回了个女人的事很快就在府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只是带一个普通女子回府其实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事,问题出在于,他们走的不是后门或西角门,而是直接走的正门。
众所周知正门只有府上男子和贵人们才能进,女人不能进,哪怕是府上的当家主母也是不给走的。
楚商筵带着那女子走了正门,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足以见楚商筵对那女子的重视程度。
这就更容易引发众人对那女子身份的猜测。
他们一进府就直接往小公子慕瑛的别院而去,半路有人认出了女子的身份,当即惊讶得合不拢嘴,反应过来就赶紧去往楚老夫人的院子通风报信。
这一头蔺沅柏还如坐针毡地陪着楚老夫人喝茶聊天,下一头就有嬷嬷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说是楚大帅带了小公子的生母进府了,这会正往小公子的院子而去。
楚老夫人惊得站起了身,“你说什么?”
跟楚老夫人一样震惊的,还有蔺沅柏。
但他跟楚老夫人又有极大的不同,楚老夫人的惊是震怒,是生气,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而蔺沅柏则完全是惊喜。
他顾不上跟楚老夫人继续虚与委蛇,忙说自己跟楚商筵许久未见,正需要去拜访他,随即不等楚老夫人点头,拍拍屁股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这边慕瑛本还直挺挺地坐在榻上看书,如今的他越发沉默少言,眸中似乎藏了些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情绪。
丫鬟心疼他的刻苦,想让他停下来休息,他大病初愈,最是操劳不得。
但这位小公子倔强得厉害,根本不听她的劝。
他不知道在跟谁较着劲,整个人拧巴着,一直绷着自己,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一样,也更像是某种寄托,怕自己一旦松懈就绷不住他的情绪。
尤瑟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倔强得令人心疼的孩子,她这心里既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又在拧着性子,不相识的人还以为楚家小公子是个七八十岁的小老头。”
听到最近只在午夜梦回时才可能听得见的声音的慕瑛还有些惊讶,他回头望去,就见一秀美的女子站在门口,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他脸上浮现了诧异,随后便是掩盖不住的欣喜,他下意识站起了身,想往她走去。
脚刚沾地,才跨出一步,看到尤瑟身边的男人,他心头的那股热瞬间熄灭,他脚步顿住,皱着眉看向尤瑟,“您如何来了?”
他想说的是,这府邸不是等闲之地,如果是为了他来的,那根本没必要。
“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还是回去吧!”
她的性子该是洒脱随意的,护送他到这里已经很足够了,为什么还要羊入虎口?
他没被楚家认回之前,对楚家的印象只停留在,这是他生父的家,是雍京的权贵,是他见都没见过的滔天人家。
他虽然也敬畏着这样的大家族,更多的是因着对生父的怨怼不认同,从而对楚家也生出了抵触。
直到他跨进了楚家的门楣,才知道出生在这样的人家有多不快乐。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受到了掣肘,他看书,看的是四书五经、圣人言论,他结交的人,都是世家子弟或者皇亲国戚,与他身份不对等的人连跟他攀谈一句都是不该。
自从被认回后,这个家的人会时刻告诉他,他是楚家子,是楚大帅唯一的儿子,日后是要继承楚家的,所以他代表的是楚家,不再是他一人。
他的所作所为都必须符合楚家的身份,他不可以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不可以任着自己的性子想干嘛就干嘛。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不可以有污点。
这个污点,是他的出身,是他的血统,甚至是他的……生母。
他可以容忍楚家对他的一切苛求,容忍这份不自由,反正他的性子本来也不如同龄人那般活泼天真,他是稳重的,他是懂事的,他跟其他人是不同的。
随着他在这个家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更加意识到,旁人口中的荣华富贵,对尤瑟来说只是个牢笼。
他们说,可以给尤瑟一份进府为妾的恩典,不过只是个笑话。
他们口中引以为傲的东西,这会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了。
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相反,这里是豺狼,是虎豹,这个家中的每个人都像随时等着张口撕咬下猎物身上一块肉的恶魔。
他从前天真过,想着她进楚家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身份尊贵,他的父亲虽然不是个良人,起码他权势滔天,能护得住她。
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他不想她进楚家,不想她被困在这里,被楚家人吞吃殆尽。
她那样的人,不适合这里。
听到慕瑛不友善的言论,楚商筵脸上和蔼的笑凝了凝,又碍于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不好训斥太过,忙道:“瑛哥儿,不得对你娘亲无礼。”
被楚商筵说了,慕瑛顺势闭上了嘴,他错开了目光,抿了抿唇。
气氛有些沉寂。
每个人的心情都带着微妙。
一丝微风从窗外吹拂了进来,隐约带来了一股清香,那股清香含着清冽,似冬日的梅,春日的风,夏日的海。
下一刻,慕瑛的头被一只手温柔地碰了碰。
“傻孩子,你怎么成了一只刺猬?”
慕瑛抬头,眼里是来不及藏起来的委屈和疲惫。
“我这不是来了吗?”
她听出了他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他其实在说的是,她怎么还没来?
还有,她怎么才来?
为什么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他一个人好累,他好孤单,他无处倾诉,可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会被人笑话的。
也只有在发热昏迷之时,那些个胡言乱语,才是他内心深处真正想说的话。
他怔住。
尤瑟伸手将他抱入怀里,“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呢!”
慕瑛身体站得挺直,衣袖下的双手攥得紧紧的,脸埋在尤瑟怀里,没让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的样子。
……
安抚完慕瑛之后,尤瑟跟楚商筵走出了院子,楚商筵望着尤瑟,张嘴想告诉她,瑛哥儿平日里很懂事,方才的失礼只是个意外。
他也想不到向来出色的儿子为什么会对尤瑟有那么深的敌意。
莫非是以为他的生母抛弃了他,留下他独自一人生活在这府邸?
他皱了皱眉,想着回头还得跟慕瑛好好谈谈。
作为他的儿子,慕瑛注定是不可以有妇人之仁的,他很欣慰在他的身上没看到那份软弱,他的冷漠、他的心硬让他很满意。
却不是现在。
他的生母刚承受了骨肉分离之痛,还脆弱得很,慕瑛这时候心硬,只会伤美人的心。
他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怜惜。
忽然就听到了一道颤抖的男人声音,“表哥,慕……慕姑娘。”
他循声望去,是蔺沅柏。
此刻的蔺沅柏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喜色,他战栗不止,脸上因着刻意的压制而显得有两分扭曲。
尤其他看尤瑟的眼神,着实算不得清白。
楚商筵万料不到蔺沅柏会出现在这,还有些讶异,见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尤瑟看,他的脸色也渐渐沉凝了下来,脸上带着些许不悦。
若不是碍于这是蔺将军和长公主的嫡子,他早已怒斥蔺沅柏擅自出现在后宅,又盯着自己嫂子看的无礼之举了!
“这不是蔺表弟吗?许久不见表弟,表弟看着清减了不少,今日怎地有空来找愚兄了?”楚商筵收敛了脸色,又摆出一副和气的模样,上前揽着蔺沅柏。
蔺沅柏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根本不知道在方才那百转千回间,楚商筵的心里转过了多少想法。
更不知道得掩饰自己的想法。
他可不管楚商筵怎么想,更不在意他揽着自己,想将自己拉走的意图。
他已经听了楚商筵的话,为他南下,帮他找子,甚至还将自己心爱的女人亲自送到他手里,他很仁至义尽了。
这段时日他被楚商筵防着,根本见不到她,去别院永远都是被拦下的,现如今好不容易才见着她,难道连跟她说句话的功夫都不给吗?
卸磨杀驴也不是这么杀的吧?
他顾不上楚商筵,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落在尤瑟身上,似是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凝成了一句,“你……你还好吗?”
他张了张嘴,喉结处萦绕着许多话,“我瞧着你不太好,如果过得不好,你尽管跟我说,我……”
我带你走。
楚商筵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脸上的儒雅早已不复存在,相反为了维持他一惯有的亲切稳重,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仿佛狰狞了两分。
他本来还忍着,终究是在蔺沅柏的越发放肆下爆发了,“蔺沅柏,你莫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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