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建兴四十九年,中秋。
敦煌城灯火通明,辛艾坐在牛车上,晃悠悠的跟着阿娘一起去拜月楼。
看着窗外低垂的星空,满月当空,银河变换,辛艾感慨居然已来一年有余。
去年那阵子免于去县学,在周围四处晃荡了一个来月,对时局稍微有了些了解,还没找到机会搞点事情,好日子就灭于李暠之手。
说起来还挺曲折离奇。
辛景闲来无事找她借经书,虽然心疼不舍,毕竟是自家阿兄,左右出不了家门,便借了。
李暠自成纪回来后,又来他们家借书,和辛景在书房聊天时看到那本《光赞般若经》,发现是王羲之手稿,如获至宝。
于是辛景也知道自己妹妹突然热衷于抄佛经是为什么了。
阿兄都知道了,阿父知道还远吗?
最后连书斋老板都知道她捡漏了经书,直呼大亏。
可恨的是李暠几次三番借口最终还是把书借走,如今一直没还。
阿父觉得被骗,一怒之下又把她送去县学。
每每在县学看到那俩人的脸,她都觉得很生气。如今都知道她有王羲之手稿,想借来一观,结果书压根没在她这儿,大家还以为是她的借口,不愿意借。
刚抬手扶额,还是要像个办法把书要回来,阿娘就在唤她:“到了,下车吧。”
手脚并用麻溜的爬下来。
辛卢氏用手指戳了下她脑袋,道:“祭品呢?”
“哦哦哦。”想事情太入迷,忘记把祭品拿下来了,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车后的人,喊到:“浣奚,来搬祭品。”
“你呀,叫你干点事,就喊浣奚。”辛卢氏调笑道。
“阿娘,那么大个望月,艾娘实在搬不动啊。”
还以为阿娘会体恤她年纪小,没想到望月最后还是落在她手上,搬去拜月楼。
辛艾紧跟着辛卢氏,小声道:“阿娘,阿父之前那么反对我抄佛经,为何咱们每年中秋还要来拜月楼祈愿啊?”
辛卢氏低头看了她一眼,道:“你还小,应以儒学为主,知理明智,阿父阻你不过是怕你过度沉迷佛门,将来万事皆空。世俗虽繁,可我们这样的家族,繁才是生存之道。拜月祈愿是自省,明白自己要什么,不必过于刻意。想要事成,关键在于人。若所求皆有应,所愿皆能成,又何来生灵涂炭,流离失所?佛说人生八苦,求不得便是其中之一,拜佛不一定信佛,佛家还有很多做人的道理。
艾娘,你要记住,儒家才是根本,必须读书明理,先做人,再修行。”
辛艾点头,佩服辛卢氏的明智。她来自未来,建立了完整三观,才对佛祖无所求,原来古人也并不是那么信佛的呀。她纯粹因为艺术追求,是她忘记在他们眼中,还是一个垂髫小儿。
拜完出来时,发现浣奚一脸慌张,辛艾刚想问她怎么了,才看见路上站了不少兵卒。
兵卒们面色肃杀凝重。
辛艾心道不好,这是有事要发生。抬头看了一眼辛卢氏,怕她担心慌乱,只好搓着手臂道:“阿娘,果然没到八月十五就变天,这会儿艾娘觉得有点冷,我们快回吧。”
辛卢氏还没反应过来为何会觉得冷,就被她拉着往牛车走去。
辛艾小心的观察兵卒们表情,见她们离开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于是大胆的让车童驾车离开。
俩人刚到家,便听闻敦煌城关了城门。
辛纳见两人无事,叮嘱道:“最近不要到处跑。”带着辛卢氏回房了。
辛艾看着辛景,挑眉示意询问。
辛景小声说道:“最近不太平。”
“到底为何不太平?”辛艾无语,问半天这不是什么也没说嘛。
辛景看着她纠结的小脸:“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有些事你可能说准了。”
“什么说准了?”辛艾想她到底说过什么。
辛景皱着眉,若有所思,转身走了。
???
辛艾回到房间,叫来浣奚。
“可有收到尹姐姐来信?”
浣奚点头:“有。”从袖子里抽出来,递给辛艾。
她仔细看了信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于是随意回信一封,交给浣奚。
等浣奚走了,她从柜子里翻出手札,看看是否有什么内容是她遗漏了。
361年,政局混乱,她脑海里只记得王羲之这一年去世,其他小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具体事还真是一无所知。
等等,王羲之去世的话,那她那本《光赞般若经》岂不是成绝本了?
不行,说什么明天她都要去找李暠要回来。
接连几日在县学都没见到人,问辛景就支支吾吾,直说不好说。
好不容易等到下学,拉着辛景就往外走。
“那你陪我去他家。”她今天非要拿到书不可。
“干什么?”
“你私自把我的书借给他,还没还给我呢!”
“最近不太平,不要到处乱走。”
“我又不出敦煌城!你不和我去我就自己去了!”
辛景无奈,怕她真自己去惹出什么事,“行行行,去了你要好好说话,书我去帮你要。”
“你能要回来,我就不说话。”呸,鬼才信你。
两人在前厅等了一会儿,李暠就出来了。
“两位久等。”
“玄盛兄,打扰。”
辛艾跟在辛景身后,转头看向别处,不吱声。
“可是有事?”
“哦,见你几日没去县学,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辛艾在他身后使劲拽了下他罩衣后摆,瞪眼看着他,说些什么呢?
辛景被她突然一拽往后一仰,把衣摆从她手里抽出来,装作若无其事。
李暠看着两人的小动作,不明所以道:“我阿娘有了几月身孕,继父去任地了,近日她总觉得不太安生,我在家陪陪她。”
辛景一拜:“那真是恭喜李兄,要添兄弟了!”
李暠点头说谢,表情却并不开心。
辛景又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李暠犹豫了下,前厅门外有人来往不甚方便:“来我书房说吧。”
辛景点头,辛艾于是也跟着走。
去书房更好,她可以顺便把书拿了,也不用来回来去再等。
关上房门,李暠叹气道:“继父宋僚乃武兴太守。”
辛景点头,这他知道。
“中书令宋澄乃是本家。”
辛景恍然大悟,明白他是为何忧愁了,说道:“宋混死后,宋澄接替其位,朝中独大。张邕眼红其位,再加上他如今攀上马太后,怕是会百般刁难。”
李暠点头:“不错。继父得任武兴太守也多亏本家提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中秋休沐得以回家几天,可是时候未到便被突然召回,阿娘本想一起去的,可是身孕逐渐显怀,继父不忍路途奔波,阿娘是以留下了。”一声无奈叹息,“敦煌城内外最近多了这么多兵卒,怕不是什么好事。”
辛艾突然问:“武兴在哪里?”
这一句来得突然,李暠还是回答道:“姑臧城西北约八十里。”
“敦煌到姑臧呢?”
“一千六百多里。”
“快马一日夜可到?”
“可。”
辛艾咬唇,脑子里不停的分析听到的信息,不自觉的食指弯曲开始敲桌子。她想了想,还是需要画图来捋一下关系,不自觉的走到李暠桌边,拿起笔墨,画了一张关系图。
辛景和李暠两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张玄靓势微,她到底应不应该提醒呢?万一改变了历史有两个结局等她,要么从世界上消失,要么她这一世可以活得久点;如果她提醒之后历史依然是原来的进度,那是不是她还是要嫁给李暠?
她抬眼看向李暠时,发现李暠也正看着她。
辛艾当即决定博一把:“宋家是武将。”这是肯定的陈述。
李暠点头。
“私兵在哪?”宋家这样的世家一般都会养私兵。
“这个我不清楚。”
辛艾想也是,毕竟是继子,再说他也不过十岁,还能真指望他亲自上阵?
“那你给宋……你继父去信,让他调兵,和张邕准备死战吧。”
李暠震惊:“如此严重吗?”
辛艾皱眉,这是不信还是怎么的?
“敦煌城最近这么多兵卒,明显是张邕准备对付宋澄,想要一锅端,先断他后路。远水救不了近火,真要在姑臧动手,武兴或许还能一救。说到底问题还是幼主无权易被人挑拨利用,马太后如今帮张邕,那张……幼主必然也是作壁上观。”
辛景恍然道:“这就是你当初跟我说的幼主易乱国吗?”
李暠:“?”
“艾娘去岁便与我说了宋家或许有危,我没当回事。”
“那宋氏可还有救?”李暠急切的问。
“去信与你继父吧,他们或有法,我只是个小姑娘,能做什么?”她如今又不清楚各方实力,如何破局?现在说的这些说不定宋僚都早已预见。
“确实如此,暠先谢过。”
被打岔都忘记今天来的主题了,辛艾皱眉认真道:“不必,说正事,我的书你何时还?”
李暠抱歉作揖:“书如今不在我这,这……因为这几天阿娘觉得不安生,经书在她那里,你若要我一会儿去找阿娘拿给你。”
辛艾刚要说好,辛景赶忙出来拉住她:“倒也没有这般着急,等你阿娘好些再还也可。”
辛艾使劲一脚往他小腿上踹去,指着他怒道:“我就知道你……你,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气得转身走了。
李暠欲追,辛景拦着道:“没事,小孩子脾气。”
“书我定会还的。”
“嗯,等你家里过了这阵吧。”辛景准备告辞,想起来又补充道:“艾娘真的很喜欢那本书,千万别弄坏了。”
“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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