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再生疑
而此时此刻的裴以安,正在隔了一墙的屋脊之上,听得这句不轻不重的话,心弦却瞬时绷紧。
忐忑地注视着外间的动静。
深怕下一刻,这个进攻型的女人,便会着人封宅搜山。
如此一来,裴以安还活着这事却再无法掩盖。
即便捉不住他的人,可那院子里还有长生,还有那几幅丹青。
而他自自己,则是完全没准备好以裴以安的身份与她相认。
毕竟,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过往,太过于伤感。这个女人嫉恶如仇,爱憎分明,且显然对他的恨占了上风。
待得重新相见,倘若她再度举起箭矢,他又当如何应对?
是以,就如今的局势而言,他还没想过以裴以安的身份与她相认。
但也十分清楚,再躲也躲不过会试揭榜那日。
但他绝无可能因为这个缘由,就放弃科举,也绝无可能因她放弃所要追寻的真相。
这个他终其一生,便是到死,也要知道的真相,任谁也无法阻止,包括她苏沐棠。
这便是他萧祜的宿命。
裴以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沐棠的一举一动,生怕下一秒她就扯着嗓子四处喊着“裴以安”三字。
但好在,她摇着头,无声地笑了笑,终是扬鞭策马而去。
人死不能复生,你是时候忘了有关他的一切。
如今敌在暗处,楚歌四面,岂可掉以轻心,而且去卿卿我我。
回程的路上,秋月问道:“将军,找不到崔三爷,那怎么办?”本以为可通过崔三得到一些线索,现如今花了一日功夫,竟然连崔三的面也没见着。
“把蛰伏在京郊的一千暗卫全部派去,三日之内,务必帮吾找到。”若是三日之内,还是再无音讯,只怕凶多吉少。
秋月抱拳,“可是将军,这一千暗卫,是我们在京城所有的兵力,也是最忠诚于你的战士,若是全部撤走,您若是遇事,当如何周全?”
“两三日而已,能有什么大事,你不要杞人忧天。
秋月,我一早告诉过你,作为军人,谨慎固然是好,但却不能太过悲观。
行军打仗,贵在神速,事事扭捏,如何成事?”
“好的,将军,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前去安排。”
苏沐棠回到听泉苑,玉蝉玉钗两姐妹已经睡下,她在东耳房叫了热汤,以去今日之累乏。
等她干了发,缓步到内室,却发现玉蝉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正捏着帕子候在她的床前。
苏沐棠问:“发生了何事?”
虽说只是猜测,玉蝉咬了咬唇,还是决定说与苏沐棠听,“表姐,是这样的,今日我同玉钗出街,碰到了赵大学士家的千金。”
苏沐棠道:“哦,赵楚楚啊?大家同住在京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何问题?”
“不是的,表姐。”王玉蝉急道:“当时玉钗闹着要吃新丰酒馆的小笼包,我就同她一起去了,当时大堂人多,没注意一个柔若无骨的妇人扭着腰走来,当时就和玉钗撞上了。”
苏沐棠皱眉,“怎么又扯到一个妇人?不是在说赵楚楚吗?”
玉蝉道:“表姐你先听我说完,那妇人看似柔弱,说起话来却相当跋扈,言必称自己是镇北侯府的主子。
可候府人丁稀少,京里就表姐和二舅舅两个主子,这人显然就是胡说八道。
你也知晓玉钗是个惯会刻薄人的,当即就言语相讥,骂她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哪知那人也是个不服输的,当众道出自己是二舅舅的妾室。
我这才晓得原来她就是婉娘。”
原来是同婉娘撞上了,苏沐棠还以为是何大事。
“一个以色事人的女子而已”,苏沐棠唇角溢出一声轻嗤,“不用理会她,还是说回赵楚楚吧,她也欺负你们了?”
“不是的,不是的,是赵楚楚和那婉娘,显然是有奸情。”情急之下,王玉蝉显然已有些语无伦次,“不是奸情,是勾结,对,是勾结,婉娘朝我们耍完威风后,便自去了二楼一间包厢。紧接着没多久,赵楚楚又带着她的丫鬟跟着进去了。我算了下时辰,待我和玉钗在大堂用完点心,那包厢的门也从未再开。我就想,她们一定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事的确稍许奇怪。赵楚楚对她的敌意苏沐棠不是感受不到。婉娘对她恨她入骨,她也不是不知。这两人坐下来密谈,没准还真是想着如何算计于她。
若是往常,苏沐棠定是立刻着人查探实情,但如今人马几近全被指去了寻那战俘,暂时空不出人手,只得容后再做打算。
“玉蝉表妹,你别想太多了,你表姐吾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们便是有心要算计我,那也得首先有我的把柄。”
玉蝉听自家表姐说得这样淡然,心中大石也落地了,想来也是,论谋略表姐不输文官,论武功不输武将。
便是赵楚楚有什么坏水,也定然伤不到表姐分毫。
待得安抚好玉蝉,苏沐棠才掀开纱幔,将一日的风尘带去帐中。
而另一边,东厢第二间卧室却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女子悄然跳窗而出,若是此刻有人在窗前,会发现那人同苏沐棠有着几分形似。
此人正是客居听泉苑的表姑娘王玉钗。
只见她身穿淡粉色斜襟罗衫儿,配一条褚色百摺罗裙,丝鞋白袜,缓缓踱步,避开值夜丫鬟的耳目,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院子。
出得听泉苑,王玉钗沿着闭月泉畔的游廊到底,拐个弯再穿过太湖石堆砌的宽展假山,到了一处大气的宅子前庭。
这是被苏沐棠落锁的荣英苑,也是柳氏生前的居住之所。
左右一扫,见四下无人,王玉钗走入一旁小径,轻攀着那墙边高木,想要翻墙而入,然玉钗个子不高,试了好几回,才勉强翻到院墙之类。
到了里头,王玉钗熟门熟路地摸到了荣英苑的小佛堂。
手托红烛,王玉钗轻步来到里间,面色微沉,却丝毫没有心虚之态。
这佛堂虽不大,也不够敞亮,布置却相当细致。靠里墙的香案上,佛香蜡烛俱全,更有光可鉴人的佛珠一串。观自在宝相庄严地立于白墙之上。左右两个小几,各自摆上了一盆苍劲有型的五针松。
王玉钗没有停驻,又去到了里间。
古旧帏屏之内,是柳氏礼佛后的休憩之地,布置的也相当清雅。
一张书案,案上香炉一尊,文房四宝俱全,对面靠窗安放着一贵妃软塌。
王玉钗几能想象,那个女人凭窗饮茶,自得其乐的从容。
但她知道这些都是装的。
带着几分愤恨,王玉蝉很快就找到了她想要的物件。
是墙上的一副春光仕女图。
宽约两尺,高约半丈,栩栩如生地描绘着杨柳河畔一位妙龄女子的浅笑嫣然。
画中女子眼中带水,眉含风月,正恰如春雨浇灌过的芍药,又恰似冬雪浸润过的腊梅,清高,冷傲,却又脉脉含情。
王玉钗啧啧地道:“舅母当年果真有倾城之色,只可惜,再过几日,所有人将只记得你的丑事。”
取来一张黑漆木方凳,王玉钗镇定自如地将画取下,打横卷起,竟也又半人之高。
王玉钗将它握在掌心,小心地关上了佛堂木门,这才又重新步到了先才那院墙之下。
骑在院墙之上,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她曾来过多次的院落,王玉钗扯了扯唇角,“舅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今日且当你全了我的一场富贵,待得舅母忌日之时,玉钗定档纸烛以报。”
高宁巷,赵大学士府。
荧荧的油灯下,赵楚楚的丫鬟菊蕊正在替自家小姐篦头发,赵楚楚如瀑的青丝黑亮顺滑,便是这又细又密的篦子,也可一梳到底。
倏地,菊蕊道:“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您就不怕被四殿下发现?他怨恨你?”
赵楚楚享受着菊蕊的服侍,闻言轻勾唇角,“菊蕊,后宅从来就是女人之间的战争,这才刚刚开始,难不成你就怕了?
你若是这般贪生怕死,不如我嫁去皇子府之时,你自请留下,我定当陪你一份嫁妆,再替你寻个好人家嫁了,以全了你我之间多年的主仆之情。”
菊蕊忙解释到:“不是这样,奴婢不是贪生怕死,奴婢是想。这事若成不了,那岂非是授人以柄。”
见赵楚楚不答,菊蕊复又问了一遍,“小姐,你说这事能成吗?”
赵楚楚闭着眼,淡淡地道:“成与不成,过几日就知道了,你急什么?”
“我这不是替小姐担心么,万一一计不成,以苏沐棠的性子,定然要报复回来的。”也许是因为紧张,那丫鬟手中的力道不自觉重了一些,赵楚楚吃痛地张开了眼,细眉微蹙,“婉娘成不成我不敢保证,但王玉钗是一定能成的。”
“小姐为何如此确信?苏沐棠毕竟是她的表姐。”
赵楚楚轻讽出声,“王玉钗为了一万两银子,连自己的亲姊妹都敢暗害,更何况是一个并不亲近的表姊妹了。”
说到这里,她翘了翘唇角,“你且等着看好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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