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BorntoDie（五）
一早上过得稀里糊涂。
滑老师添油加醋地给老韩汇报了一通语文课上情况，果不其然，这几个人放学又被留下罚了值日。
江绾有时候真的怀疑老韩和滑老师是不是两口子。
滑老师只要一说个什么，平常和蔼可亲面如春风的老韩瞬间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罚了这四个人值日，还专门强调：
“放学就你们四个留下啊，不干完活儿不许回家！”
江绾：“……”
其实也没必要强调，因为平常值日也就六个人，算上去参加竞赛被拖堂的学生，能凑够仨就不错了。
教室虽然大，学生却不多。
他们走的时候也都把自己的凳子倒扣在了桌面上，所以任务量其实很小。
江绾只是负责擦黑板和讲台桌，比较轻松，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揣着兜走到讲台桌前一看：
好家伙。
这个讲台桌也不知道是刚被轰炸过还是怎么回事，黑板像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从井冈山上带下来似的，哪一个都脏的非同一般。
她用板擦把黑板擦了两遍还能看见早上第三节课留下来的物理公式，各色的粉笔末混在一起，硬是把黑板越擦越脏，板擦上也都是粉笔灰。
叹了口气，没办法，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板擦上的粉笔灰全弹了出来，又把地扫了，这才找了个塑料盆准备去水房接水。
水房的人奇多无比。
全都是各个班的女生来打水的，有的甚至都是女生来涮墩布。
江绾在旁边等了半天，正巧遇上了一班班长沈静，江绾和她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就一边聊天一边等，接了水之后，两个人就一起悠闲地往回走。
到了三班门口，江绾向沈静道别，沈静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就跟江绾说：
“对了，安南让我告诉你，以后班会记录不用一直往他那儿送了，一般不查，查的时候他再来通知你们。”
“嗯，好，谢谢。”
江绾笑了笑。
讲真的，要不是沈静说，江绾都快忘了还有班会记录这回事了。
她终于不用再每周一的时候拿着班会记录本满教学楼地寻找安南了！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已经端着盆子在门口站了半天了，门口一个女生在她的背后轻轻拍了拍：
“那个……”
女生长得挺漂亮的，又细又白的鹅蛋脸，梳着蛮可爱的丸子头，说起话来声音也温温柔柔的很好听。
江绾低头看了一眼她深蓝色校徽下别着的胸牌——文一班，林佳。
好眼熟的名字。
等等……林佳？
见到活的了？！
林佳眼神往别处瞟了瞟：“那个，你们班丁予，在吗……”
她说话声音特别小，跟蚊子一样，感觉像是在害怕着什么，尤其是说到最后的时候，直接就没了音。
江绾端着大红色塑料洗脸盆往班里看了一眼，没看见丁予，就对林佳说：
“他好像没在，但书包还在那儿，要不——你上班里等会儿？”
“好的，谢谢……”
林佳就真的进去了。
江绾：“……”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难道不是就随便客气客气的么？
就这么上人班里等人真的好吗？！
江绾不管那么多，开始忙活自己的任务，埋头涮抹布，一边涮还一边在心里吐槽：
靠！
真不知道劳委李月和班长徐蒙两个人当时买班上的脸盆的时候怎么想的。
放着那么多简单又美观的盆子不选，非要选个大红色的。
大红色的就算了吧——
这盆底抱着莲花鲤鱼的大胖娃娃是怎么回事？！
这年年有鱼的四个大字是怎么回事？！
班上涮抹布用的破盆子整那么喜庆干什么啊？！！
算了算了，这些班级上层建筑的建设者，我们不懂，不懂。
反正只要在三班，不管是谁，也不管是男生女生，只要抱着这个盆子去接水，就会迎来一场浩大的围观，并且还带有“我靠”“酷”“我酸了”“牛逼”“想要”等等这样的声音传到耳边。
江绾：“……”
她反正真的是无fuck说。
讲台桌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塞着的抹布总之也是非常肮脏……
这个讲台桌和黑板总体就给江绾一种自打响辛亥革命第一枪就再也没有被人打扫过的感觉。
她也没办法，吭哧吭哧半天，抹布还没开始搓，洗脸盆里的水就变成了黑水。
于是硬搓了几下又重新端着盆子去换水，扭头的时候看见林佳一个人站在窗台旁边往外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又瘦又小，个子很矮，一个人站在窗户边的时候显得相当娇小文静的，这样的女孩子，其实很能引起男生的保护欲。
水房现在的人少多了，江绾以五倍速换了水，也不知道为什么，情在骏奔地回了班。
丁予已经回来了，没事儿人一样在一边儿扫地，倒是林佳跟在他身边，走哪儿跟哪儿，看起来十分奇怪。
林佳声音不大，但现在偌大一个三班就江绾丁予林佳三个人，比太平间都安静，想听不见都难。
“那个，你能不能今天送我回家……”
江绾忽然一愣，擦黑板的动作僵住。
这什么要求？
……
丁予扫地的动作停了停，半天没有说话，林佳刚想再说什么解释，但没能发出声音，丁予先开口了：
“行。”
紧接着，丁予添了一句，语气冷淡：“最后一次。”
三言两语说话的功夫，江绾擦完黑板收拾好讲台桌，回座位捞起书包的肩带挎上就准备走。
他俩还在说话，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能被江绾听得一字不漏——
“啊……”林佳有些低落地低了低头，说：“可是……”
她还没“可是”个什么出来，丁予就又打断了她：“你挡着我扫地了。”
林佳：“对不起。”
江绾：“……”
好尴尬啊！
这什么对话？
她觉得自己再在这个教室多待一秒都会窒息死亡。
江绾背着书包就往外走，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可能是走得过于匆忙，一个不小心把桌子上倒扣的凳子撞翻在地，“咣当”一声。
江绾心尖猛地一颤，赶紧下手扶起，但又把旁边的凳子给撞翻了……
真不知道老韩为什么非要缩小排间距？随便一动都能撞翻凳子，不知道的说出去还以为我是怎样的日本相扑选手呢！
丁予和林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说话了，她一抬头，发现俩人都在看自己，瞬间急得眼睛都红了。
果然，她一着急眼眶就会变红，这个毛病还是一点儿没变。
她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丁予说，“你先走吧，一会儿我来。”
“不用！谢谢！”
江绾赶紧把板凳扶好，又一边儿小心翼翼地躲开周围一切可能倒下的障碍物，看了看没什么大问题了，赶紧溜了出去。
其实她这个样子挺滑稽的。
如果是她亲眼目睹了一个人慌慌张张连着撞翻好几个凳子的话，她一定会在心里把这个人狠狠地笑话一番。
也不知道林佳和丁予笑话自己了没有……
不过她没空思讨这些了，也不管自己滑稽不滑稽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几乎是拔腿就跑，可惜眼睛也没跟上，一出门就跟刚倒垃圾回教室的刘然撞了个满怀。
刘然惊讶：“哦呀，今天什么日子？江哥竟然给我投怀送抱了？受宠若惊啊！”
“……”
江绾推开他往外走。
刘然追着她喊：“哎！江绾！”
江绾脸都红了，回头，咬牙：“干什么？”
“干垃圾是干垃圾，湿垃圾是湿垃圾，你是什么垃圾？”
江绾：“……”
刘然几乎要捧着垃圾桶大笑，但看着江绾的眼神越来越冰冷，瞬间老实：“对不起，我错了。”
暮色已经洒满了走廊。
江绾走在楼梯间的时候，斜阳透过棕色的玻璃窗，将浓郁的光芒洒在她的身上，再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道丁予跟林佳说了什么。
也不知道刘然和苏郁鞅看到林佳和丁予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算了，那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她揣着兜，自从小时候迷上了看动漫之后，她总是喜欢学动漫角色揣兜，久而久之也就沉迷上了这种最淳朴的装酷方式。
潇洒如我，自由如风，不会为了任何一片云彩而停留。
楼梯间的尽头是一道不锈钢铁门，已经上了锁，江绾不得不换另一个出口走，没想到另一个口也锁上了。
她刚想折返，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注意。
栅栏。
很普通的不锈钢栅栏。
她站在原地，透过铁栅栏门看到对面的泡桐树。
这个地方好眼熟。
她半天没有再动，似乎是想看看门是不是真的锁死了，就走上前，伸手晃了一下铁栅栏门。
“哗啦——”
铁锁与铁栅栏的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楼梯口格外响亮，小隔间拐弯处竟然都有了回声。
电光火石间，江绾忽然想起来什么。
这个地方……
国庆开学那天，在她和丁予一起离开学校的时候，似乎路过了这里，在这个地方，那个被堵在这里的女生，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当时听清了——
“林佳，你跑什么……”
……等等。
林佳？
当时浮光掠影的一个名字她根本来不及记住，现在这场景在脑海里迅速闪回的时候她竟然想起来了。
过去的场景一帧帧地在脑海中闪回——
“你在害怕吗？”
“我不去市医院了，我坐23路车。”
“我初中那会儿吧，特别野，也特别爱找事儿……我靠，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那天丁予路过，把书包一扔上来就是干，一挑五，我操那叫个帅，我要是个女的，我都爱上他了！”
……
江绾回头看了一眼，记忆中的声音和今天的画面完美的交融在了一起，她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女孩被堵在这里，慌张逃离时的无助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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