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这就是你说的麻木不仁？

　　当晚张辅大赏三军，一坛坛的酒被民夫搬了上来，整只的鸡豚架在火上烤。赛哈智和徐忠去了张辅的帅帐喝酒庆贺，夏瑄和瓦氏身份不够留了下来。

　　“夏瑄，白日你为何拦着我不让我说。”

　　夏瑄苦笑道，“因为这是潜规则，上行下效。”

　　“可逃往爱母江的总共只有千余人，何来的斩首七百，俘虏四千！！！那陈军大部散入山林，张辅却不追击，更不许我部追击，分明就是养寇自重！！！我看错了你，我原以为你文武双全，一身正气，没想到你麻木不仁，与他们是一路货色。”

　　夏瑄一听到麻木不仁也愤怒了起来，“那你知道为何我军30万人张辅只调了两三万人？”

　　“当然是因为兵不贵多而在精！”

　　“因为谁都知道陈军三万是粘板的军功！！两万人足够破敌大捷！不调大军围而攻之是因为兔死狗烹，陈军若是尽数剿灭，你信不信第二天朱棣就会把张辅调回去！”

　　“这...我朝竟如此黑暗吗？”

　　“那我今日就彻底揭穿给你看，两三万军非要等着平西侯沐晟从云南领兵前来你知道为何吗？”

　　“因为沐晟擅长火器对付象兵？”

　　“擅长火器是真，可张辅手下没有人擅长火器吗？因为沐家世代经营云南，他要承袭黔国公的爵位，所以前来混个军功好让朱棣封他为国公！”夏瑄言语逐渐不敬，反正旁边只有绿衣、瓦氏和瓦氏的亲兵。



　　“张辅能统领大军也不是有多能征善战，当然英国公本事是有的，可这份军功朱棣没给别人给了张辅就是让他能承袭英国公的爵位。”

　　“那张辅许我部为前锋也是为了给太孙面子，除了脑子有问题的谁都知道那汉王赵王不是太孙的对手，皇位将来必是太子的，甚至直接废掉太子给太孙也不是不可能。”

　　“可张辅也没想到我部能如此英勇，直接击溃了数倍的陈军。如果他们不去杀良冒功，那战报报上去，他们两三万人一人没杀，他们是吃干饭的？”

　　夏瑄冷哼一声“不止杀良冒功，还怕不保险，直接把俘虏就地坑杀，斩杀的三千人尸体铸成了京观（古代经常有武将打胜仗把尸体堆起来用石灰和沙土铸成土堆在路边，好彰显战功的同时威慑敌军，历史上张辅还真筑了京观活埋了俘虏），唯恐被人看到那六百人身上是百姓的衣服。”

　　夏瑄站起身，指着张辅大营“今日你也看到了，多少人去问那徐忠、塞哈智要首级，这个要几十个，那个要几十个。若不是我是太孙的人，若不是我站在跟前，我幼军7000将士的功劳要让出去多少？”

　　“凭什么给他们？那是我部7100将士死了九十七人，重伤九十二人，轻伤五百多人换来的。我要是给他们，我有什么脸再去见下边的将士。”

　　夏瑄不知不觉声音已经哽咽“我答应过他们，入幼军，一应军饷、斩获不会有人敢拿一分一毫，我要是让出去，我还有什么脸再去见他们。那些阵亡的将士不是一块染血的木牌，不是一具冰凉的尸体，是活生生的将士，他们本能与我们一起坐在这里喝酒吃肉，说着不堪入耳的荤段子，谈论着大胜之后衣锦还乡要去逛哪个窑子。可现在连他们死之前的荣誉都有人想要走？”

　　夏瑄把刀扔在了地上，“你说我麻木不仁？你说我和他们是一路货色？徐三，浙江金华府义乌县红山村人，家七口，父母在世，妻一人，二女一子，死后抚恤发给他老母，同乡：刘壮、张勇、王宏安。”

　　“瓦氏，无名无姓，被前任寨主收养，无家，未曾婚配，死后抚恤发给寨主瓦氏夫人，同乡：瓦氏百户所一应人。战时不堪负重脱重甲被象牙挑穿腹部，临死遗言：好疼，夫人救我。”

　　“你说我麻木不仁？你说我是一路货色？”

　　瓦氏无语凝噎，只是按下夏瑄激动的臂膀，其余人也都低头不敢再看夏瑄。

　　“这7100个人，我与他们相处了近一年，他们每个人家里我都一清二楚，行军路上的遗书也都是我和其他小吏所写，就在我随行行李的两口箱子里。”

　　夏瑄不想再理这个瓦氏夫人，起身去伤兵营想要看看伤病，绿衣跟在夏瑄身旁提醒，瓦氏她们都在后边跟着，夏瑄没有管，任由她们跟着去了伤兵营。

　　还没走到就听到一阵阵哀嚎，走进去看到十几个医师快跑断了腿，还好夏瑄在出征前就做出了酒精又有李大夫给的麻醉药。这些医师先让他们吃了麻醉药剂之后酒精消毒，再涂抹以金疮药，最后用酒精浸泡过晒干的纱布进行包扎，重伤兵不好说，至少这五百个轻伤军士已经有大半出去和其他人一起喝酒吃肉了。

　　谁说古代医学水平低？你把他拉过来，我直接一个大耳瓜子，这些医师除了用夏瑄的酒精之外，还会战伤归纳、不同类型不同治疗、清洗肠道、进食流食来营养支持。其实最大的问题不是医术，而是随行医师太少，幼军是最好的配置可原先也只有三四人负责7000人，还好多带了些，这十几个医师虽手忙脚乱可也勉强能照顾的来，还有就是古代医师几乎全靠传承，虽然也有医书，但版本众多，也难以收集观看，读书人都想着考功名，谁会去学医术？

　　伤兵营这样夏瑄就放心了，当下出了伤兵营来到营地。星星点点的篝火每处都是热火朝天，还有好多人四处拿着酒肉串门，看来经历一场大仗，狼兵、义乌兵、永康兵也能融合在一起了。可还是不能把他们打散，原因很简单，这些人都是同乡的编在一起，这样子身边死的都是父子、兄弟、发小、同乡，这份血仇怎么能不让他们奋勇杀敌。

　　而且这样也方便了计算军功，军功在战前夏瑄已经有了调整，因为这些人每个百户所关系都很亲近，所以百户所内不用担心抢功、争抢首级，每个百户所都分出了五个人专门一边作战一边收拢首级，其他人则是专心杀敌，过后他们再自己商讨。虽然还是有人忍不住杀了人直接把首级挂自己腰上吧，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作战，他们也会慢慢麻木的。

　　夏瑄正在这里想着看着将士想着心事，身后就过来了几个人。一看装束竟然是随行监军，不是幼军的监军，幼军的监军本是朱瞻基随行太监金英兼任，但这货跟着朱瞻基去北平城了。那这一行应是张辅部的监军马琪了。

　　这马琪看着乐呵呵的走过来“哎哟，夏大人啊，可让咱家好找啊，咱家想要与你部核对一下斩获首级，那徐忠在大帐喝的烂醉如泥，说让我有事找夏大人，咱家这就不请自来。”

　　“咱家听闻战报说你部斩获2300余首级，可咱家跟着数了数不过1500首级嘛”

　　夏瑄听明白了，幼军还没进入交趾境内，徐忠就给夏瑄说了交趾驻军各部的情况，这马琪大肆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听说他随行大车里的金银比那交趾布政使司的府库都多。布政史黄福大人和张辅也都敢怒不敢言。

　　他说这话怕不是盯上了那800颗首级，可随军太监，唉.夏瑄得罪不起。

　　“马大人博闻多识，没想到对这杂学算术也颇为擅长，是了，我部只斩获了1500首级，其余的兴许是算错了。”

　　夏瑄真的很想给他一个大耳瓜子让他滚，可夏瑄不能，今日若不让给他人头，明天他就会给自己穿小鞋，到时候夏瑄怕是连这经历都做不了，别看自己家父是夏元吉，可朱棣是何许人，首辅解缙都能被他下狱，詹士府的其他人也经常因为朱棣敲打太子被送进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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