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病后入梦
疏星漾月,晚风夹杂着些许寒凉。
山林小路上,一辆晃着橘色烛火的马车破风而来,惊起林间酣睡的鸟儿,发出幽怨啼鸣。
云拾月双手抱膝坐在马车里,双眸微垂紧盯着桃色绣鞋上的两朵木兰花,薄唇微抿,静静听着车厢外呼啸而过的山风。
踌躇许久,她慢慢挪动身子站起来,将搭在旁边的灰蓝色大氅拿起来,迟疑了一下又将其放回原位。
“阿嚏——”
马车外赶车人打喷嚏的声音传进来,云拾月又将那大氅拿起来,走到车门口时,正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将大氅递给赶车的人。
突然,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四目相对,那人一眼便看到她手里的大氅,说道:“生气归生气,切莫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外面冷得紧,你快披上!”
说话的人一身单薄玄色锦袍,如今虽已近四月,夜间还是有些寒凉。
他许是在外面吹了太久的寒风,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不少水雾,在橘色的光线映照下晶莹剔透,那一双清透的眼眸亦闪着光。
云拾月心中虽恼他先前轻薄了自己,但如今细细回想起来,也是自己一时情急先动的嘴,怪不得别人。
现下言鹤之又冒着寒夜送她回疏鱼庵,心中对他还是颇多感激。
“你若早点放我走,又怎么会沦落到深夜挨冻送我回去!”云拾月嘴上虽这么说,手上已经将大氅披在他身上。
言鹤之先是一愣,随后身体向后一仰,问道:“果然,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云拾月扯着车帘放下,坐回去不再搭理他。
回到疏鱼庵,月亮已升到头顶。
下车时,言鹤之伸手过来被云拾月避开,脚底刚落地,言鹤之便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我皮糙肉厚,这点风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倒是你,进去之后让俞妈给你煮点姜汤祛祛寒,”言鹤之。
“多谢侯爷挂心!”云拾月朝他欠了欠身子,转身快步去敲疏鱼庵的大门。
言鹤之双手抱胸背靠马车站着,丝毫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
平日里庵堂里的姑子睡得都很早,故而云拾月在门口敲了许久的门还没人来。
突然,自己的身子一下子腾空起来,云拾月刚一抬头,便看到了言鹤之。
“你又想做什么?”现下已是第二次被她拦腰抱起来,云拾月反应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言鹤之抬头扫了一圈大门两边足有两人高的围墙,说道:“我带你进去,如果害怕你就闭上眼睛!”
话音刚落,他轻踮脚尖凌空而起,一手攀着门头上的屋檐,一手抱着云拾月翻上围墙,纵身一跃便落到了地上。
言鹤之唇带笑意,说道:“别怕,我是绝不会让你摔在地上的。”
云拾月闻言睁开眼睛,自己的双臂不知何时竟缠在了他的脖子上,脸上浅浅晕染出一抹红霞,慌忙从他身上跳下来。
走出去几步,还是停下来,转过身再次朝他欠了欠身子,说道:“多谢!”
又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还给他:“你带回去吧,我进屋去就不会冷了。”
“好!”言鹤之将大氅接过来披好。
云拾月刚走出去几步,又被他叫住:“你不喜欢我,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是十分讨厌我,对吗?”
云拾月并未回头,也没接话。
言鹤之继续说道:“我原本也是想利用乞丐的身份先和你做朋友,可是你太聪明了,我骗不了你。”
“等下次见面,就让我们先从朋友开始,可以吗?”
云拾月并未答应,但她也没出言拒绝。
这一夜,几乎天快亮了云拾月才睡着,睡梦中她又回到了前世。
那一年为了嫁给苏洵为妻,不惜和父亲决裂,待苏洵考取了功名后,又随他去了偏远的小县城做县令夫人。
原本夫妻两人留在小县城生活,云拾月也是乐在其中的,可苏洵不甘于只做一个小官,便游说云拾月拿出她所有的嫁妆来。
经过多方打点,苏洵在小县城待了三年就被调回京都。
为了能一直留在京都,云拾月将祖母留给她的所有田产全都变卖了。
有银子打点上下,且苏洵在任期间政绩卓著,颇得誉王殿下器重。
在京都又过了三年,誉王登基,苏洵也一跃成为丞相。
他成为丞相的第一天,喝得酩酊大醉宿在金岚房里被云拾月撞破。
她只当这一切都是意外,却没想两个月后,金岚就诊出了喜脉。
两人合伙在她面前演了一场大戏:金岚羞愧难当要跳湖,苏洵拼死阻拦。终于得到云拾月首肯,让金岚入府为妾。
此后的三年,苏洵再也没有踏足过云拾月的房间,哪怕是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因为背后说了金岚的坏话,被她下令活活打死,苏洵也视而不见。
最后,只因她喝了一杯茶,醒来后自己就躺在府中护院的床上。
苏洵见到此种情形,恨不得即刻拔剑杀了她。
又是那一场连绵不绝的大雪,刺得她胸口撕裂般疼痛。
恍惚间,云拾月又见到自己嫁给了言鹤之,却还是相同的结局。
她痴心一片,他喜新厌旧,她含恨而终。
梦中惊醒,云拾月沁了一身冷汗,贴着脸的枕头也似铁一般冰凉,用手一摸,才发觉枕头是湿的。
动了动脑袋,搭在额头上的布巾滑落下去,冰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醒了?”
云拾月闻声望去,迷迷糊糊间看到薛蓉儿坐在床边。
她伸手探了探云拾月的额头,眼底的担忧渐渐隐退,问道:“那夜在定远侯府,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一回来就大病一场。”
“你怎么来了?”云拾月不愿再提起那夜的事,刻意将话题岔开。
她不肯多说,薛蓉儿也就不再问。
伸手接过俞妈端来的汤药,搁置在旁边的矮桌上,扶着云拾月坐起身来,方才说道:“你忘了约我在西城茶馆见面的事了?”
“我在茶馆等了一天都不见你来,来了疏鱼庵才知道你病了。”
云拾月接过薛蓉儿递过来的汤药,尝了一口,苦得发抖,幸好薛蓉儿从旁边的矮桌上拿了一颗蜜枣喂进嘴里。
就着蜜枣,总算是挣扎着把一碗药全喝了。
“好甜的蜜枣啊!是你带来的吗?”云拾月问。
薛蓉儿摇摇头,说道:“我可没钱买这么好的东西。”
正说着话,一个人影从外面走进来。
云拾月抬眼瞧见那人,脸色一下子沉下去,愈发地难看了,指着那人问道:“谁让她进来的?”
俞妈刚要上前说话,便听得金岚大喊一声:“小姐!”
她小跑着上前跪在云拾月床边,豆大的眼泪簌簌地往下坠,“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求小姐看在我打小跟在你身边长大的份上,不要赶我走!”
一边说着,一边将衣袖挽起来,露出胳膊上几条骇人的伤痕,看着倒像是藤条抽打导致的。
“您不在府里,那杨氏每日专挑奴婢的错处,不给我饭吃不说,还命她手底下的婆子打我,求您救救我吧!”
俞妈这人向来心软,看着金岚一身的伤还哭得那么伤心,也跟在一旁抹眼泪,嘴里还不忘帮金岚求情:“四小姐,你昏迷不醒的这两天,金岚一直在床边守着你。”
“她这次是偷跑出来的,若是再回去,夫人肯定要重罚她的,要不就……”
“你真是偷跑出来的?”云拾月截口打断俞妈的话,神色冷淡地盯着还跪在地上流泪的金岚。
她点点头,与云拾月对视了一眼又将头垂下去,哭得愈发伤心了:“如今见小姐的病好了大半,奴婢也就放心了,若小姐真的不想看见奴婢,奴婢现在就走!”
说罢,她踉踉跄跄站起身就要朝屋外走去,人刚走到门口,就歪歪斜斜靠着门槛坐下去,掩口不住地咳嗽着。
“金岚,你没事吧?”
俞妈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回过头满是哀求地看着云拾月,“四小姐,你看她伤得这样重,能不能让她留下来,等养好伤再让她回去!”
云拾月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薛蓉儿在旁边搀扶着她,走到金岚身边,云拾月细细看了看她一脸病弱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若非在前世亲眼见识过她的心计,面对她此刻的一脸憔悴模样,云拾月或许也会像俞妈一样心软。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问:“若你真的在将军府受尽欺辱,又食不果腹,为何从将军府偷跑出来,还能为我买来这么好的蜜枣?”
见金岚装傻不说话,云拾月又问了一句:“你不妨当着大家的面说说看,买蜜枣的银子哪儿来的?”
金岚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听到此处,俞妈立即松开手退到一旁不再多话。
云拾月看着金岚,心里又恨又气,可这一世的她,还未对自己做那些狠绝的事,云拾月不知该如何向她寻仇。
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开她,不再和她有任何的交集。
“我不知道你让苏洵接近我,究竟是何目的,”云拾月说道,“可你既然真心喜欢他,我也愿成全你们,你为何还要回来找我?”
“金岚,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金岚抬起头,看向云拾月时,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冷冷笑着:“既然小姐不肯留我,又口口声声说要成全我和苏洵,为何不再大方一些,修书一封让你的舅舅将我的卖身契还我?”
“好!”
云拾月一口答应,倒让金岚有些吃惊。
待俞妈向静雨师父借来笔墨纸砚,云拾月干净利落写好书信让俞妈转交给金岚。
“如此,也算是全了你我主仆一场的情分,从今往后,你我最好永不再见!”
金岚拿着书信离开后,云拾月脸上的愁云总算消去了一些。
薛蓉儿搀扶着她回到床上坐着,她从枕头下翻出一叠画册递给薛蓉儿。
“这是……?”
薛蓉儿翻开一看,这些画册上画的都是形态各异的扇面,有团扇也有折扇,或是山水画,或是人物画,栩栩如生。
其中有几幅连在一起便能组成一个简短的话本,看上去十分有趣。
云拾月说道:“现在已是四月底,待过完五月,六月开始便是盛夏,正是兜卖扇子的好时候。”
薛蓉儿点点头,说道:“只怕到时候京都内卖扇子的商贩也多。”
“所以我们得卖和别的商贩不一样的扇子,”言罢,云拾月凑到薛蓉儿耳边低语几句,听得薛蓉儿连连蹙眉,说道,“这样可以吗?”
“做生意嘛!总得冒点险,”云拾月拉着薛蓉儿的手,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绣工了得,这么多的扇面若是只有我一个人,一个月下来肯定绣不好多少,所以……求你帮帮我!”
薛蓉儿嘴角微扬,问道:“你我不过匆匆见过数面,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会刺绣的?”
“你就说帮不帮我?”云拾月盈盈笑着。
薛蓉儿犹豫一会儿,朝她点点头,哪知云拾月竟似一个孩子一般扑进她怀里“咯咯”傻乐。
远处屋顶上,穆淮坐在言鹤之身旁,喘气都不敢太大声。
言鹤之起身离开,他急忙追上去。
“找几个人盯着那个叫金岚的,还有那个叫苏洵的,无论他们谁敢靠近四小姐,立即禀报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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