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来了

身旁是同窗们的欢闹声，他们迎着阳春肆意嬉笑，三五成团的讨论着回京后要如何潇洒，而别几个混世魔王还和跟班们讨论起如何去捉弄夫子。偶尔有个别几个在认真读书，只是刚读几句“之乎者也”便被人抢去书，顿时就传来了追逐打闹的声音。

        颜澈比他们都大，已经是进士的他，又重新来到这里。尽管已经物是人非，但他想再考一次殿试，超过在青山书院，甚至是雍京皇城的那个神话。

        三年前那个英年早逝却是寒门弟子而出的状元——裴执，天子姜政晏亲自开口授予丞相官职的第一人。

        当然，还为了娶心爱的女孩。

        他看向竹楼外，正中有一处池塘，池畔柳树清丽，垂下的枝条拂过碧色的水面，光看着就十分惬意。风来，波纹荡漾，池中未开的荷花苞微微摇曳，像是青涩的少女害羞的模样。远处青山绵延交错，最后没入云中。

        看着这副景色，颜澈的思绪不知不觉飘向远方，不知道小姑娘害羞起来是什么样子呢？怕是会比池中荷花绽放时更可爱吧？

        雍京城，颜府

        这几天，娄梅初住的梅院格外热闹，因为宫中来了人，娄润烟就拨了几个丫鬟去照顾。每日忙的不可开交的娄梅初，有些疲惫，赵嬷嬷看着一丝不苟练习坐着跪坐的娄疏梅初，眼下有些乌黑，神色憔悴，反而有种病弱的美感。

        她不动神色，心中怜惜了几分，不愧是可与良妃沈菱齐名“雍京双姝”的娄氏女郎，不管是容颜，仪态，学识，都是上乘的。

        “女郎仪态本就好，只是许久未曾进过宫，有些生疏了宫中规矩，但您将成为妃嫔，万双眼睛盯着您出错，但要谨慎些才好。”

        “嬷嬷教诲的是。”

        娄梅初想起这几天的繁琐，连夜晚睡觉罗帐外都有人守候，素喜清净的她最初十分难眠，后来一日复一日的练习，聆讯，竟在夜晚也有好眠的时候。

        离进宫还有些时候，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下去，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疏玉偶尔会给她带来苏记的桂花米糕，不过她一天到晚身边都有人跟随，连吃食都有人把守，一盘菜只能食三口，为了控制身体的形态，不可吃易发胖的吃食，米糕也就落了灰。

        不过，她知道她拒绝不了。为了疏玉，为了颜家，她必须对自己严格，在宫中站稳脚跟。

        春日的日光渐渐刺眼，院中嶙峋老树上临雪的梅花早已化作春泥，一旁墙垣上新种上的紫藤开的正盛，无言诉说着世事无常。

        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驶进城里，驶过人来人往的闹市，驶进青苔绿瓦的街道，最后停在了一座庄重典雅的府邸前，敞开的朱门有些褪色，烫金牌匾“颜府”二字笔画硬瘦。早有仆侍等候着，至颜澈下车时，便上前行礼。

        “公子一路辛苦了。”

        待他起身后，颜澈询问道：“家中可安好？”

        “回公子，主君与主母都安康，只是为梅初表小姐进宫，宫中来了人。“

        “嗯，”他已经在信中知道大表妹是将来的妃嫔，心中有些担忧，但却没说什么，“吾先去见阿父与阿娘，此次归家会小住一段时日，而后还需去书院。“

        随后，他便进了大门，朝正房走去。

        春阳西斜，染红了山川河海，琼楼玉宇，庭楼瓦舍，江海映出似火烧过的云驻足天际的模样，街上的布衣赤子神色欢愉，早早收了摊，走向炊烟升起的地方去，放学归来的孩童

        颜府的晚膳准备妥当，一家人围在红木桌边，净手，喝些开胃的茶，然后便动筷子。看着娄梅初一盘三口，细嚼慢食，以及身后无处不跟着的宫女们，颜澈微皱了皱眉头。

        “女郎，这道庆元豆腐菜已食三口了。”

        娄梅初听到此话，默默放下了筷子。饭桌上的各人神色怪异，但无言，却不经意看向娄疏玉，而颜澈面色不善地盯着她们。

        这时，娄疏玉放下手中舀莲子粥的匙，拿起筷子，转而向站得离阿姊格外近的宫女们，对着其中一人问道：“这位姐姐，阿姊可是一盘只能夹三口？”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人畜无害。

        “是，但只能是同一道菜。”

        她想起上次也是提醒女郎不能食三口，结果这娄家二女郎竟让人端来另一盘栗子糕，夹了三块放入女郎碗里，她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做法，只能呆呆看着女郎吃了四五口栗子糕。

        一屋人，唯她和身旁的常夏不知所措，想制止却不知从如何说起，背得滚瓜烂熟的宫规在这一刻仿佛没了用武之地。

        闻言，娄疏玉灿然一笑，夹起一块庆元豆腐利索地放入自家阿姊碗里，趁着常春开口之际说道：“这位姐姐，刚才本小姐问的是‘一盘夹三口’，姐姐给予本小姐的是肯定的回答，这是我为阿姊夹的，好像并不矛盾吧？“

        常春闻后，笑道：“二女郎说的是。”

        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嬷嬷早已年老身弱，这等小事便不必麻烦她老人家了吧，若认真追究起来，还是姐姐失职了呢，连宫规都未能熟背。“

        "是。“常春欲哭无泪，第一次感到有些心累。

        这话一出，娄润烟率先向娄梅初夹了一筷子的八宝鸭，而后是桂花翅子，继而颜澈夹了离自己最近的什锦苏盘儿里的松花小肚肉放到娄梅初碗里，连话少的颜钟都亲自夹了一筷子的胭脂鹅脯放入娄梅初碗里。

        常春与常夏看到这场景，默契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后回神。

        这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心下还是有些吃惊，毕竟当初德妃蒋玉双入宫前也是她们去教导，由于蒋府的人自小将德妃当作未来皇后培养，仪态，学识，妆容打扮都出众，连较难的为人处事，她也能游刃有余。她们服侍得十分顺利，但却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作世家里的无情。她们第一次为德妃净身时隐隐看到鞭痕，许是擦了什么秘药，不日便痊愈。说是送女郎入宫享富贵，她们私下却认为这怕是送棋子入宫吧。

        在吃食这一方面，蒋老太君虽暮年但胃口极好，自从看到德妃一盘食三口的模样，便令人为她单独准备吃食，在闺房中独自用膳，更显得有些冷血了。

        而良妃沈菱入宫前，沈府的人倒是不会过问，只是膳食上都改为大鱼大肉，每次用膳沈老太君更是心疼地看着，断不会像颜府这般明里暗里送吃食，受尽众人白眼。特别是有次夜晚女郎被站在罗帐外值守的常秋与常夏惊醒，此事惊动了颜夫人，她不问原委，当场就要将她们仗责。幸亏女郎善解人意，她们没受皮肉之苦。不过，颜夫人还算达理，没克扣她们吃食，只是开始看她们不爽了起来。

        她们难过，但她们不说。

        娄疏玉笑着，鹿眼中满是狡黠与得逞后的欣喜，仿佛林中的女妖如愿以偿后尽情展现妖媚，吸人心魄。

        颜澈看着少女笑靥如花，眼中溢出的星光，被感染到了，不禁跟着微笑。

        世人皆说娄若颜乃狐妖下凡，娶进家门则妻离子散，若入宫为妃则祸国殃民，只能作为贱妾，流转于男人之间，方能避祸。

        可他并不是这般认为，这等古灵精怪的女郎最适合正妻之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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