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女孩的话对于罗宾来说, 亦如当头一棒。
他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愣，却在眼眸闭又睁开的刹那恢复如常。莉亚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男孩的面庞，可她找不到丝毫动容, 只有被多米诺遮掩后唯剩下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男孩的手依然钳制着少女，好似一根细线在她即将坠入深渊时将她拽稳, 且不至于粉身碎骨。他们就这样无声的对峙着, 达米安寸步不让、在和莉亚对对视的过程中见到了对方晦涩不清的眼睛。
半响, 女孩才堪堪开口“松手。”
达米安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顷刻，一股难言的急躁在她本已冷却的神经中席卷而来, 她甚至感受到自己牙齿因为极度的隐忍而咬的咯吱作响。于此，心念一动、短刃从掌心中挥散成粉末、女孩复而开口说道“松、手。”
他见状才将手指松却。
几乎是同一时间，莉亚的手腕便重重将达米安的手挥开。女孩甩了甩自己的手腕，额发垂落，眼被遮蔽。
该说什么？男孩往前走了一步，张了张嘴, 却最终没说什么。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四周，轻声道“出去了跟你解释好么，底比斯。”
女孩没有给予他想要的回复，她低着头，将目光专注地落在梅丽莎的身上。
如果不是达米安阻止, 现在我们已经可以出去了。她这么想。
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呢？马上这个家伙就要变成魔女了——与命运战斗, 乃是得到奇迹的代价。她违背了魔法少女的规则, 就算在人类的形态被除掉, 也绝对不会有人有异议。
好烦, 好烦好烦好烦。
她甚至有些委屈, 可情绪收敛的得当，只有梅丽莎能够察觉到女孩的异样。她能感觉到选择放弃至她于死地后，女孩转而用食指小小的压在了她的灵魂宝石上、那么紧绷，轻轻的发颤着，反而像是爆发的前奏。
她第一次心生恐惧，想要告饶。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覆水难收。
在梅丽莎以为自己将被宣判死刑之时，她听身上的女孩兀地开口“你想活么？”
梅丽莎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睁开眼睛。可在见到莉亚此时污浊的，满是塞满毛线般成团躁狂的双眼，又怀起退缩之心。女孩没有耐心，半秒也不想多等。见对方拳又举起，梅丽莎忙不迭地尖叫道“我想！我想活！！”
这时，女孩才歪过脑袋，缓缓收起自己抬起的拳头。她盯着梅丽莎看了许久，在少女即将因窒息而死去时，她才听见从女孩唇齿中、传出重重的吐息。
“好啊。”她答应了。
但身体像是极度疲惫，背脊佝偻，露出一截嶙峋的脊骨。
“现在解除结界，我给你悲叹之种。”她这么说着，语气淡淡。梅丽莎点了点头，她的魔力本就耗尽、届时这个结界将会成为魔女的结界，现在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地方，从梅丽莎的同意开始，边际撕开裂痕，细细簌簌落下如纸屑般的白色碎片。莉亚极为缓慢的站了起来，她拧了拧身上黏答答的裙子、这上面都是自己的血，从指缝里一点点渗出来。
随着结界被撕裂，莉亚将缎带收回。然，也正是这时——她听见从不远处，传出重物轰然到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另一批女孩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开始响起，更有掺杂着令莉亚无比熟悉的声音“天哪！臭死了臭死了是什么味道这么腥——yue！”
莉亚反应迟钝，脑子里缓慢的浮出一个名字梅宝？
兴许是应她猜测，身着毛衫的女孩吵嚷着率先跑了出来！她刚踏进花园，皮鞋便被粘稠的红水濡湿了，梅宝怔愣着抬头看去。到处是猩红，花都被淹没了，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孩站在中央，她正呆呆地看着自己，让梅宝惊恐地捂住了脸颊“天哪天哪，这是连环杀人案吗！！”她说完，后知后觉的捂住嘴，再闭上眼睛僵硬的转变方向，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打算跑路。
莉亚看的好笑，她提声道“你就这么对待来救你的骑士殿下？”
梅宝辨别出音色，欲落的步子停在半空生生僵住。莉亚眼睁睁地看着她又转过身子，弯腰坐好了起步动作。
然后，发力——朝自己飞奔而来。
莉亚侧过身子，没敢让梅宝抱自己、解释道“身上脏。”
梅宝不依，直接就急了“你受伤了吗？好多好多好多血！”
她话音刚落，便感到腰后一阵拉力。
梅宝被这份拉力拽的后退，回过头去，一个褐色的身影从旁擦肩而过，扔下一句“报警。”就不再给她半分目光。
即便如此，梅宝还是看见了那个面具，心下迟疑罗宾？
莉亚脸上的笑容，在见到达米安时徒然一僵，然后便迅速消匿在面上。
她不说话，也不看他。
眼睫低垂着，两只手垂挂在身前纠结的缠动着指尖。不想说话，就是不想和他说话。莉亚在生气，但也没那么生气。上头的情绪已经下的差不多了，杀红眼时的那份口无遮拦已经不再继续，可她在退缩，对达米安说出了那种话让莉亚难以面对对方。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情形很是古怪
我又没错。
这是女孩的念头。
她越想，越是心情差。身上也黏糊糊的，一点也不舒服。达米安见状，简直是要气笑了。
怎么还会有胆子闹别扭？他一把抓过女孩的小臂，将她往远处拽。
梅丽莎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以她式微的魔力想要恢复机能实在是太难，不足为惧。
他已经吩咐过梅宝去报警，说明情况后gcd一定会照亮蝙蝠灯。
一切都安排妥当，而他要在仅有的时间里跟底比斯说清楚一切。
结界外也是庄园，只是比起韦恩庄园要小许多。或许，是梅丽莎的家。莉亚起先不愿意，用手疯狂地挣扎、但达米安就是寸步不让，他冷眼看着一切，后开口“再让我放开啊？怎么，话都不会了吗。”
听到这差劲的语气，莉亚更是生气了。她手上挣扎动作越发剧烈，硬是闷声不愿开口，达米安心底暗骂着，将手收拢的更紧了一些。她单知道男孩随她挣扎激烈，眼中危险更是深几分。
却不知就在这几秒，达米安脑中已经过了好几回能将她行为终止的方法。
卸掉手臂，戴上镣铐，会安分一些吗？
当小狗的时候不安分，现在变成回了人更是如此。
从循环的死亡，到现在成为一堆尸块。
下一次、下一次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们来到一间房间里，看起来是佣人房，空间狭窄，两人之间不过几步的间距。逼仄的空间内空气并不流通，窗门紧闭，房梁低矮，给人一种阴暗的压迫感。
他从女孩的发顶开始打量，她面上沾满血污。
下次会是碎屑么？
连着灵魂宝石都被搅成碎片，血和肉都堆在一起，一只手抓不干净。可只有所有的灵魂宝石被击碎了才会死去，如果仍有一片碎片残留呢？
会变得乖巧，听话，不再贸然行事么。
危险的想法诞生的刹那，便被男孩按捺于心。他握住了自己颈间的碎片，张口的话却与内心的所思所想截然相反
“你做事不计后果么底比斯，有没有想过如果在这个情况将她杀了，你会成为一个杀人犯。”
莉亚开口反驳“她已经快变成魔女了，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这样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不坦诚，说出来的话都像一柄刀子。
面对旁人时只顾着划伤对方，面对爱人时只会是双刃剑，重创她，同时也重创自己。他每说一句话都像把这把刀含在嘴里，刮得嗓子里疼，齿关战战，可偏偏淬不出一口血沫、装的出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说
“在你动手时她仍然是人类，底比斯。你总是这样任性，自以为是。在使用力量上过于自负，可你根本不清楚应该如何使用它，只会为自己造成数不尽的麻烦。”
“你以为你理中客的样子就是正确的么，达米安。”她倏地冷笑了一声，无名的怒火横空生起，女孩环过手臂，声量加大
“你懂我什么？你一直都觉得我是在胡闹，端着一副自己最厉害的样子是要给谁看？”
“你明白什么是魔女么，你知道她的危害有多大么？在美术室时我连蝙蝠侠都不敢带进去救当时误入的你，你凭什么认为在当时人这么多的情况下、在初生的魔女生成后我能带你们全员无伤出逃？”
“为什么要指责我，凭什么要指责我！你能够站在什么立场指责我！还说喜欢我，说的这么好听、但你根本无法理解，也不愿意理解我！”她越说声音越大，冰冷地神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控的暴躁、莉亚心知自己的失态，言语不断地从口中输出——一句接着一句，满脸赤红，眼盈泪光
“我不是人，我和我梅丽莎我们两个都不是人！”
“我打烂她的脸，扯出她的脑子、她把我分割成尸块，魔女将我的内脏扯出编成围巾——你觉得就这样还能够恢复的我，还会是人么？”
她注意到男孩脸色越来越差，黑黢的神色中嘴唇翕然、近乎祈求的嗫嚅着“闭嘴”
“我不！害怕了么？那就不要在喜欢我了。”她说的很轻松，将他笨拙的心声放在心里践踏，使男孩耳中充满着哀鸣，似蜂蝶般朝着脑内钻去。可莉亚仍在继续，女孩残忍的说着一件事的真相
“你根本等不到我高中，达米安。”
“今天会是分尸，明天或许会被搅烂。”
“在讨伐魔女的过程中，我最终一定会死去的。长不大的身体，无法遵循法律的战斗，毫无道德感的作风——就这样死掉，对于还没确定关系的我们对于你来讲、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够了！”一声暴起的怒喝下，眼前一花。莉亚倏忽感到脖间紧绷，男孩的身体强势的欺盖而来。两个人的血腥气相互弥漫着，达米安在爆发中拽住女孩的领口，将她身体压制在床面。额面相对，他看见对方震诧的眼睛里无措的自己，悲戚的眼睛，还有相互压制的姿势。
他刚要继续开口，嘴却倏地止住了。
前倾的身子被人抵住胸膛，他看见女孩抬起手臂，垂首颤巍地说着
“还给你。”
似泫然若泣，却强撑平静。
达米安一言不发的低下头去，在视线中摆垂的银光、是一枚项链。
是他亲手切割，亲手制作，亲自为她戴上的——
蝙蝠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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