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谁是谁的劫
当年的事应该怎么说那，简风慢慢听着阿芜诉说，只觉得心疼。
那一年的阿芜应当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女，可为了江离，奔波各地，最后碰上黍离之后，在梨落那里得到了一处古方。
若是能找到一处绝阴之地，又带一丝生机，以大阵镇压，以生魂祭，再用生人镇之，将想要复活之人留下的部分物品气息，就有可能将魂魄召回重生。
江离是怎么死的，到最后阿芜也没有查的太清楚，但是能引魂重生，对于阿芜来说，也是值得一试的。
所以阿芜找遍了各地，终于发现了河村古院现在的位置。因为不忍心伤人生魂，断人转生途，所以选了个折中的办法，褪了自己的半魂，作为阵眼，也作为祭品。而大阵和生人，则是当时追随阿芜的几个部下一起做的。
“他们都是忠仆，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的忠仆。”
阿芜笑着，说不准这一刻她说出来的那句“她”有没有些怨气，但至少这一刻还是平静：“只是后来……却有人背叛了。”
“在她香消玉殒之后。”
第一个背叛的人是谁，阿芜已经记不起名字，在她还没有元气，只能大多数时间处于沉眠状态的时候，留守在河村古院的一部分人中有一支叛离了阿芜。
“她为了江离，犯了太多错，香消玉殒后被千夫所指，所有人都在骂她，骂她祸水，骂她妖女，骂她为了一己私利，要用半个天下的血陪葬。所以…有些人动摇了。”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评判这个，对于我来说，她那么遥远陌生，却又那么亲近温暖。当初离去，她将大部分恶念褪在了我身上，又布了不少禁制，生怕我会出来搅扰世间。结果却是她自己，一遍遍染尽鲜血。”
“第一支背叛者，其实朝阳你应该最熟悉了。”阿芜笑笑：“就是你的祖上。”
李家……
祖上？？
简风这一刻也愣住了。
本以为这么重要的人，一定会安排给衷心的人……
可怎么？给了一个叛徒？？！
阿芜飞身坐上枝头，晃着两只玉白的小脚，脚腕上铃铛轻轻响着：“当初她并没有告诉部下们，留在河村古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所以李家祖上以为是什么宝贝，就将这古院中最重要的东西取走了。”
“于是便有了你。”
“朝阳，你不是李家的人，按理说，你应该…也只算是一个残破的灵魂吧。”
阿芜的目光中有没有怜悯，狗蛋看不清，简风也看不清，只听见她的声音遥遥传过来：“江离啊，江离，朝阳啊，朝阳。”
“在这河村古院，每一代，李家都会出生一个男婴，只能成长到十岁就再也长不大了，终其一生到死都是孩童模样。一代一代又一代，对于这村里的人来说，就像个噩梦，又像是敬畏。”
“有人说李家是被神庇佑，所以得到了神童，所以那一个李家男婴，从来都是由村里人一同供养的。”
“不过……”
“以前最开始，是个不会说话，只能僵硬动作，思考能力低下的木偶人。后来一代代健全下来，到你这里，终于可以接受一些东西了。”
阿芜伸手一道红光连接到狗蛋身上：“你以为这村里的人是真心待你好，却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你想做的事，没有人会阻止，因为他们不敢，但你吃了百家饭长大，只是他们为了保全自己而已。”
“每一代李家男婴去世的那一年往后，河村古院一定要经过三年颗粒无收，后来为了村子，李家也从未断过香火，享用着村里最貌美的女人，最尊崇的地位，却注定因为要供养一个你，而气运耗尽，一点点衰落下去。”
“我一直小心的维系李家传承，现在却还是只剩了你一根独苗。”
阿芜遥遥远远眺望着村子：“这村子，要死了。”
“不是因为我，是它自己将自己一点点逼到了绝境。”
人跟人的关系能有多黑暗？简风不知道，狗蛋更不知道，但阿芜却知道。这村里的勾心斗角，村里的流言蜚语，人是人非，通通成了这些年来越演越烈的毒，在平静的表层下翻滚的汹涌。
他们毁了自己的村子，毁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也许这一切，从第一次有人背叛阿芜的那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若是好好守护，这处绝阴地反而会成为几个家族兴旺的希望，可偏偏，人的劣性根那么重，非要亲手毁掉一切。
狗蛋：“不能守护村子么？大家，大家都还是好人……”
阿芜低头看着狗蛋：“朝阳，这村子远比你想象的肮脏，你若是想看，我可以给你看，可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狗蛋听不懂，却不妨碍阿芜看着他：“你已经是最后一次可以返魂重生了，她留的后手都用尽了。这村子开始崩坏了，你不能再留下，我可以封印你，跟我一起沉睡，又或者，你可以选择离开这村子，出去走走。”
“尽管不是完成的魂魄，但这么多代的供养，也有了人气，我也为你收集了足够活一世的因果，都由你自己选择吧。”
你看过黑暗的东西么？
狗蛋没有听阿芜的话，看了阿芜本不想让他知道的。看了那些善良的嘴脸背后，每个人的模样。就连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小伙伴，背地里也在骂他，说他，扎他的小人。一旦村里有了些风吹草动，背后的流言便大到震耳欲聋。
“那个怪物，吃着我们百家饭，还不好好保佑我们。”
“哎呀，今天又跟我家孩子玩了，我真是怕了他了，我家孩子还不懂事，上次挨了顿打，貌似这次还说了点不好听的。”
“你不是吧？别招惹那个煞星啊，万一给村子招厄运，我看你吃罪不吃罪的起。”
“花儿死了，那丫头真是可怜。”
“也不算，就这一个丫头死性不改，是真的和那怪物走的近。看吧，遭罪了。”
……
一个孩子的接受度有多少，简风不知道，但从这一刻狗蛋眼神中蔓延出的哀伤绝望，他知道，这村子，是真的……
要完了。
人总是排斥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哪怕那东西，那人，抱着无比的善念，在最后，还想要守护他们。
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谁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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