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论道
第295章论道
赵子午虽然有些惊讶，但并未在意，下棋终究要看落子，空有气势又有何用，唬唬别人还行，想唬他，门也没有。
“小子，为了不耽误我老朋友的寿宴，我可不会留手，你接招吧。”
赵子午一边落子，一边面带微笑说道：“我虽不擅长下快棋，但是，对付你，绰绰有余。”
徐然只是微笑，并没有回答，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
两人你来我往，黑白子交替落下，看的众人一愣一愣。
风不平不禁双手握拳，面色胀红，心情激荡，好像身处千军万马杀阵之中。
这可不是夸张。
棋子放在棋盘上，便有了气，棋手为将帅，棋子就是兵卒，从落子这一刻起，它有了生命。
为将帅者，通谋全局，有时为了一个子不被吃，甚至可以弃掉另外几个子，但几步之后这个子就无用了，也可弃掉。
而且赢棋目标在你自己的判断中不断的变化，最关键的是围棋越走越复杂，考虑的各方面问题越多，这也是围棋的魅力所在。
别看围棋与象棋都在方寸间，闪躲腾挪，但围棋的变化是象棋无法企及的。
象走田马走日，只能出现在象棋中。
而水无常形才是围棋之道。
起初，赵子午一脸轻松，落子如飞，徐然则小心应对，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即便是不懂围棋的人，也能看出来，徐然处于劣势。
可是中盘时，场上形势忽然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弯，徐然似乎成竹在胸，还有空暇品茗，而赵子午却面色凝重，双目死死盯着棋局，显得举棋不定。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傻眼了，难不成，这小子难住了棋圣？
但没人认为他会赢，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若是赵子午这么容易打败，他就不是棋圣了。
徐然了不起能给他制造点麻烦，这已经足以自傲了。
风不平在一旁大饱眼福，他的棋力，高于业余爱好者，对局面的把握，也比其他人通透一些。
单看此刻双方形势，徐然已经开始扭转颓势，虽然还未发起进攻，但已经自保无虞，而且，还暗中蓄力。
赵子午正是看中这一点，才会面色凝重，他想要猜中徐然在想什么，下一步该做什么，也好提前应对。
这就是围棋的美妙之处，棋盘上，斗棋力，棋盘外，斗人心。
一老一少两只狐狸，谁也不是白给的。
“老家伙，怎么样，是不是不敢小看他了？拳怕少壮，这棋，也怕少壮啊。”
两人关系匪浅，自然开得起玩笑。
赵子午先是瞪了风不平一眼，又转头看着徐然，“小子，你的确很有天赋，是我轻敌了，让你搬回了颓势，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休想翻盘，我已经猜中你后面的下法，你要小心了。”
徐然淡淡一笑，“赵老，有句话叫乱拳打死老师傅，我可不想职业棋手，一板一眼，都是棋谱上叫的，而我，更信本心，我就是道，道就是我！”
赵子午面色唰的一下变了，旁边，风不平赶紧咳嗽，提醒徐然别说的太过分。
人都是要面子的，赵子午更不例外，方才，你逼他徒弟耍阴招，已经让他丢了一次脸，若是再丢一次，恐怕不好收场啊。
本来，风不平找赵子午来，是想要教训教训徐然，让他知道自己还很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
没想到，两个人陷入僵持，大有动真格的意思。
现在，风不平有些担心，若是徐然真的赢了，赵子午恐怕会气吐血吧。
两人没再说话，都把注意力放在棋盘上。
二十分钟早就过去，宴会早就该开始，可没人敢来催促。
两人落子已过百手，棋盘上无主之地也寥寥无几。
内厅中，所有人都忍不住呼吸，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他们知道，决胜就在一两子之间，谁也不想错过这精彩纷呈的棋局。
“好，好啊......”
赵子午连叫两声好。
“我赵子午从学棋到现在，也有四五十载，对手无数，你不是最厉害的，却是与我对弈百手而不败之人中，最年轻的一个。”
徐然轻笑道：“赵老夸我，我已经无计可施了，恐怕，再有两子，我就要输了。”
赵子午眼睛一眯，神色虽然如常，内心却非常的惊骇。
两子，他竟然能说出两子。
的确，自己已经谋算好，两子之后，定然能把徐然逼近死局，弃子投降。
可是，他既然已经看破，为什么还不认输呢？
难道......
赵子午不禁看向徐然，却发现徐然的眼睛，钉在角落中的一处空地。
这里......
无关大局啊。
“你......”赵子午正要说出你这一手是昏招，忽然，一丝冷汗从额头上落下来。
从那处角落，向外延伸，数块早已经被赵子午占据的地盘，都会因为这一子，而打开。
而徐然，会呈破竹之势，一路收复失地。
最终，自己会输，而且，输的极惨。
赵子午身形晃动两下，眼神里露出深深的敬畏。
风不平吃惊不小，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赵子午大汗淋漓，面色铁青。
徐然见赵子午如此，想来他已经收到自己的提醒。
“赵老，时候不早了，这局，我们恐怕要以和局结束了。”
“和局......”
赵子午慨然长叹，堂堂棋圣，竟然被如此年轻的小子，逼成平局，而且，还是人家有心相让。
他当然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徐然是好心，为了给他留面子，自己也不好拂了人家的美意。
赵子午抬头看着徐然，“小子，既然棋盘之上，我们分不出胜负，我倒想考考你，方才此局，你怎么看？”
徐然淡淡一笑，“我用的棋路，八方归一路......”
赵子午微微皱眉，小子，你吹牛吧。
八方归一路，乃是上古秘招，早已经失传，后世典籍只有其名，不见具体的棋路。
“何为八方归一路。”风不平不由自主问道。
徐然起身，负手而立，声音悠远。
“人间诸象，天地万物，皆环环相围而生，民被吏围，吏被官围，官被君围，君被国围，国被天下围，天下被宇宙围，宇宙被造物围，造物最终又被天地万物芸芸众生之精神围。”
“围之愈广，其势愈大，此为棋道，亦是天道人道。”
一连串的字符，犹如天书，让众人费解。
赵子午却踉跄站起来。
“你......你竟然真懂八方归一路，这不可能......”
徐然淡淡一笑，这算什么，紫极天录中，包罗万象，棋道只是其中很少一部分，但，能入紫极天帝法眼，岂能是俗套？
赵子午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他上前扯住徐然的手臂，“年轻人，你能不能......教教我，我可以拜你为师！”
众人哑然，堂堂棋圣，竟然拜一位年轻人为师。
这可是骇人听闻的大新闻啊。
徐然一脸尴尬，“赵老，你这不是折煞我吗？我哪有资格做你师傅。”
赵子午一脸正色，“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强者为师，这很正常，师傅在上，请受徒儿......”
赵子午作势要下跪拜师，徐然哪里肯受，赶紧托起来。
“赵老，你这不是逼我吗？我们共同探讨棋艺可以，但是拜师，万万不行！”
赵子午见徐然坚持，也不好强求，他转过身，叹了口气，“刚才的棋局，我输了。”
什么？
棋圣输了？
这怎么可能！
风不平也傻眼了，“老伙计，你......”
徐然知道赵子午为人坦荡，不愿隐瞒实情，可他现在威望极高，很多人靠着他这个棋圣混饭吃，他不能输。
这也算是被声名所累。
自己没有这些压力，输赢又算得了什么？
他赶紧站出来解释，“各位别误会，赵老所说输了，并不是输给我，而是输给了围棋。”
“围棋之道不可只重棋艺，必须艺、品、理、规、礼，五者兼备，斯谓“棋道”。”
“赵老遇人不淑，收了栾平这个孽徒，自愧有伤棋品，自责至深，实乃我们后辈的典范。”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老前辈就是老前辈，苛己在前，岢人在后，值得尊敬。
风不平这才长长松了口气，看向徐然的眼神，充满了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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