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负剑游 第二十八章 送君安息
日头高照,层峦叠嶂,雾霭蒙蒙,九洲七十二福地之一的卫道山便在其中,山脉起伏间,一座巨大的平台之上,无数白衣男女群聚于此,满目惊恐的抬头,望着空中那人。
“砰,砰,砰。”
一阵猛烈的撞击声传来,震的整座卫道山都在摇晃不止。
“谁!谁在攻击守山大阵!”
年轻一辈弟子自是不知这为何人,也不知远在万里之外的渝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咔嚓!”
一声脆响,屏障出现了一道裂缝,附着其上的阵法开始自行剥离,无数光屑掉落。天空那道身影停止了攻击守山大阵的动作,这让下方的年轻弟子们但是心安了不少。
“千衍,别想着当缩头乌龟,再不出来的话等我打破你这守山大阵进去第一件事就是轰碎你卫道峰!”
正当下方无数弟子义愤填膺之时,两道白虹自后山飞出,在那人面前停下。
只见两柄飞剑之上站着两人,一老一少,老的鹤发童颜,少的丰神俊朗,具是神仙一流人物。
千衍道人笑着在魏献面前作揖说道:“哈哈哈,好久不见了魏大掌柜,不知大掌柜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孙长青面无表情,作揖行礼。
“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你卫道山门下夏清明坏玉宇楼规矩,本不应该由我来的,只是他杀了我的儿媳妇儿,这事儿必须再有个说法!”
说完,魏献又是一拳砸在大阵之上,裂缝迅速蔓延,阵法大规模剥落。
“这……逆徒夏清明已被我卫道山除名,不知……”千衍道人话语间有着些许难为情。
其实他知道魏献定然会来兴师问罪,而简简单单一个将其除名根本毫无意义,现在只想着卫道山损失能够少一些,仅此而已。
“既然认了,那祁阳峰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既然如此,晚辈孙长青领教大掌柜高招!”
话音刚落,魏献一跺脚,脚下大阵迅速皲裂,裂缝蔓延至整个卫道山,阵法剥离,守山大阵开始碎裂。
“好。”
孙长青拔出褐色长剑,一抹璀璨剑光亮起,直逼魏献面门,大掌柜虚空中踏出一步,上半身拱起,一拳迅猛打在剑光之上,光芒四散。随即一个闪身来到孙长青面前,腰部迅猛发力,一记鞭腿,孙长青持剑格挡,奈何上三境武夫的蛮力又何曾是他这个中四境能够比的,即便他是中四境巅峰,可一境之隔便是洪沟。
又是一拳砸在,这一拳砸在孙长青的胸口之上,后背喷出一阵血雾,孙长青往下方平台坠入,年轻弟子起初见千衍长老与大师兄共同出阵以为能够阻拦这胆大妄为的莽夫,可谁知引以为傲的大师兄在那人面前竟未能走过一个回合。
魏献极速往下落,落地的一刹那,整座卫道山下沉了三寸。一阵沙尘烟雾过后,一人持剑来到魏献面前,长剑与大掌柜手臂撞击竟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
“你去歇一会吧!”
抓到间隙,魏献主动被长剑刺穿,随后一把抓住长剑将孙长青拉到自己面前,一拳又结结实实的砸在胸膛之上,若不是努力控制着气机,这一拳能够他胸膛炸碎。
魏献怕了拍肩膀,随即纵身跃起往后山的祁阳峰飞去,再无一人敢阻拦。
这一日,卫道山整座祁阳峰塌了一半,山体碎裂,落石滚滚。
渝州城外的破庙内。
少年在里面盲目的寻找,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找什么,只是觉得总能在这里找到些什么东西。
“嗯?这是什么?”
香案下石板的暗格是他与苏乞儿一起掏空的,本意是为了少年犯错躲避魏献而准备的藏身之处。
少年从中拿出四封信件来,其中三封苏乞儿留给他们三人的,还有一封是未能来得及寄出的,他便就死了。
魏子庚从中挑选出留给自己的那封信,打开查看。
“子庚吾弟,见字如晤。
光阴流水,四年已过。恕愚兄未曾前言,只身赶往江湖。
人常道,不期而遇,不告而别,想来也是如此。江湖儿郎江湖死,愚兄自江湖而来,断然没有长留某一处的道理。
此间四年,得幸遇汝等三位至亲好友,苏某不枉此生。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纵使万般不舍也不得已而为之。江湖之大,虽何处不是容身之所,然并非何处皆为容心之处,苏某不甚荣幸。
江南道,酆都,古娄山以及那江湖中虚无缥缈的齐天府等等,即便上天入地,愚兄也必将追寻那前辈的脚步,找寻自我剑道。
此外,那柄剑我留给子庚你了,将来你定然会行走江湖,如果有机会游离至灵州净灵台,将此剑交给我娘亲,告诉她,她的嫡子苏詹是一名真正的剑客,是一名了不起的剑客!
好了,愚兄言尽于此,此去不经年,江湖路远,后会终有期。
愚兄苏詹亲笔。”
“言尽于此,当真只是言尽于此。”
少年望着这一封信,寥寥数百字,每一个字都是极为工整的楷体,若是读过书的人一看便知,其中下足了苦功夫。
少年顿时泪流满面,就在眼泪即将要滴到信件上的时候,他猛地抽手将信件收了起来,哭着哭着他就笑了,笑得那般勉强,那般令人惋惜。
“苏乞儿还会写字?明明身为一个名门望族子弟,字写的明明那般难看,可依旧为了这封信,无时无刻不在练字,这一练就是近三年,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就想着在离开了。”
少年默又想到了他与苏乞儿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褴褛衣衫的穷乞丐,即便吃不饱饭也不愿进城,他们给他送来吃的,乞丐总是给他们讲江湖的故事,告诉他们江湖有什么,江湖人做什么。周莹总是在一旁捂着嘴,弯着她灵动的美眸笑着,而他与妹妹两人则是一脸向往。
飘飘何所以,天地一孤舟。
苏乞儿说这是他来渝州城,遇见他们三人前的写照,而如今他不孤单。即便在他的家乡,在那江湖中人人向往的净灵台都不曾有过的归属感。
三年前,苏乞儿找他要纸笔开始练字,那时候他的字还如蚯蚓爬,而如今再看他的字,或许在他决定练字开始便已经计划着离开了,只是越来越舍不得,越来越无法放下。
少年将那写给妹妹的信连同自己的收入怀中,来到周莹墓前,拿出火折子点燃了那封留给她的信。
火光迅猛将整封信烧的只剩灰烬,随着一阵风吹过化为天地尘埃。
“阿莹,那边一切都还可好?”
“阿莹,我要去找周先生练刀,带着长刀白涟,替你去看看这座江湖,好不好?”
“阿莹,我好想你。”
微风拂过脸颊,夏日的风少有如此凉爽,一如有人在他耳边呢喃。
“我也想你。”
“噔!”
魏子庚心头一颤,突然站起身,惊讶的看着四周,左顾右盼,如同疯魔一般到处寻找着什么,时不时跃上柳树枝丫四顾。
慢慢的,少年逐渐冷静下来,坐在柳树上。
“子庚,这柄刀交给你,老夫很放心。”
周宅内,周方儒将长刀白涟交到少年手中,面带微笑。
这日渝州城庆儒书院,在院长周方儒的介绍之下,书院迎来了一位新的教书先生。
她虽然满头白发,但其容貌不可方物,身穿青色宽大儒士长袍,发髻后是半截箭矢,将一头白发挽在脑后,儒雅圣洁,全然没有了曾经的妩媚多情,江南淮南两地士族皆惊叹,无人知其来历,只知这位女先生她姓颜。
其所学之驳杂令无数学生瞠目结舌,儒,法,兵,杂,纵横几乎无一不精,无一不通,就连棋盘之上的黑白双子,纵横捭阖也罕有敌手。
“知而立法,为君子乎。法而只知立,则为人也。”
堂下,一个圆脸少年起身问道:
“颜先生,此为何意?”
堂上,颜辛笑容温暖和煦,解释道:
“君子知晓何为立身之本,并视其如法度一般严于律己。而何为人?人则是在最基本的规矩内行事,若是凡事皆无规矩,则国不国,民不民矣。”
堂下众学子皆点头,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这日夜深,魏子青来到父亲魏献的书房内,眼神坚毅。
“爹,我想拜入玉宇楼门下,即便以后无法保护我哥,但至少能让他不至于如此。”
听闻,魏献闭上双眼,依在座椅上长叹一口气。
这一日,魏子青顺利拜入太玄真君林竹茂门下,成为其唯一一位亲传弟子,消息迅速在整个江湖中传开。
淮南渝州城,周家独女身死的消息很快便在江南,淮南两地的士子间流传开来,起初并没有多少人相信,可是随着渝州城酿酒娘陈琣玉宣布,酒坊上品迎客松再无酿制,这才消息才被越来越多人证实。消息传出,震惊了江南,淮南文林,无数士子扼腕叹息,直道儒林至此少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女学士。
不过多时,消息传入平湖山庄程家,程家小女程欢知晓此事,终日以泪洗面,一日月半月正圆,程欢月下独舞,并作词《但无照面》送别周莹芳魂。
词曰:
“但无照面,缘至尽头孤人立。
却吾愁绪,明月照渠空自泣。
未曾辗转千百,直道人生如戏,
再知已是故人,回首遥望往昔。
恰如彼时,君子未行江南?
偶如此时,小女未至君处。
莺莺燕燕飞何处?
会向酆都敬神临。
请君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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