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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州风云会 第二十章 庙堂江湖两不欠


  小满,空气略微有些浑浊。

  林间,微风拂过,可却吹不走那血腥气。

  树叶沙沙作响,抖落了上面的血迹。

  许久过后,林间终于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山石上,翠树下,横陈着无数尸体。

  突然,又是一道狂风卷过,这股狂风不似寻常,它极为猛烈,摧枯拉朽。在被它卷过的地面顿时出现了无数道裂痕,原本横陈在山石之上的尸体化作一块块碎肉纷飞,树木被拦腰斩断且切口平整。

  这是什么风?

  这不是风,这是剑气。

  此刻,夏秋冬手中长剑横在身前,卫年尧一手持剑,一手持刀,在夏秋冬那褐色古朴长剑之上溅起无数火星。

  气机对碰之下,周遭事物尽数化作齑粉。

  卫年尧表情狰狞,夏秋冬笑意玩味。

  “玉衡境?这么多年不握剑的你,即便境界尚在玉衡境也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表情轻松,可却不敢疏忽大意。

  夏秋冬长剑用力一挑,握剑的手转动,一下子便挑飞了卫年尧,猛然撞击在他身后的树干之上,大树随即折断。

  卫年尧站起身,抖了抖手中的长刀,丝毫无损。

  “这样的剑意,你出身领峰府?可从未听说寇霜天那娘们手里出过你这般剑意之纯的人物,你来自江湖?”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夏秋冬眼神略微恍惚,有些迷茫。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鱼龙服,这些好像都是与生俱来的。

  握剑的本能是与生俱来,剑招,剑意是与生俱来,甚至于他觉得自己这一身官服都是与生俱来。

  可他是从何而来。

        听着卫年尧的话,夏秋冬眼中略有一丝疑惑,可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就好像……就好像他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此言何解?”

        “无论是长安城的内堂十二监,亦或者是江湖之中的领峰府,大黎朝廷从不缺高手,但你可知,庙堂之中的高手与江湖中的有何区别吗?”

        “有何区别?”

        夏秋冬又何尝不知卫年尧此刻是在拖延时间?而他自己也想真真正正的与面前这位早年江湖中名声赫赫的文笔剑一较高下。

        “庙堂之中,无论是曾经九洲唯一一位由合道入九境天枢境的第一武夫季城,或者是如今十二监之一的司礼监掌印赵英,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出手必定是为了杀人。而江湖则不然,前有谪仙人李沧澜,后再有独断,白君子等人,他们则是一股逍遥气,出剑自是为心中的意不平。江湖是庙堂之远,庙堂是江湖之高,而你的剑,很显然更加倾向于后者。”

        “江湖是庙堂之远,庙堂是江湖之高?”

        夏秋冬重复着这一句话,看着手中握着的这柄剑。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握剑,只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就该这么做。

  就是夏秋冬这一刹那的恍惚,卫年尧逮到机会,左手长刀猛的朝着夏秋冬掷出,一阵破空声响起,长刀裹挟刀意迅猛而至,而刀尖直至夏秋冬的眉心。

  刀气吞吐,夏秋冬眼神由迷茫重新变为了坚定,而刀已至,他下意识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刀身。

  “嗡,嗡,嗡。”

  长刀在他手上竭力嘶吼,刀罡吹散了他额头的头发。

  刀身之后,又有一剑迅猛而来,这一剑是世间最为果敢之一剑。

  昔年卫年尧弃笔提剑,而一剑入江湖,以无敌之资转战剑南道,纵横不败,实是当时武林史上最为惊才绝艳的人物之一。

  其剑之利,剑术之精绝,自认即便对上早已消失于江湖谪仙李沧澜也可一战。

  那时的江湖,那时的江湖人都记得这么一个文笔剑客卫年尧。

  而今天,他又带着这一柄剑重归江湖,就在这深山之中,就在这鱼龙卫夏秋冬面前。

  “我以傲剑荡黑云!”

  隔着数丈距离,鱼龙卫指挥佥事夏秋冬只觉得脸面一寒,被宣泄的剑气的刮中,竟如刀割一般生疼,他面色不由一变。

  脑海中无数道记忆翻涌而来,一口鲜血喷出,剑未至,而剑气却以伤及五脏。

        即便如此,他的眼神更加坚定,他握剑的手又更加紧了几分,手中长剑也在积极回应反馈着主人,似乎在倾诉,这么多年,它有多孤独。

        又如何能不独孤?在曾经的卫年尧手中,它转战江湖未逢敌手,在所有人都觉得神算堂的天下榜定然会有它的一席之地之时,卫年尧却带着它离开了江湖,直至今日它都未曾有过名字。

        可没有名字又能如何?!

        如今它依旧是一柄无往不利的剑!

  卫年尧表情凝重,此剑为他此生最瑰丽一剑。

  “啊!”

  一声暴喝传来,夏秋冬眼中泛出红光,他一把扔掉手中长刀,手中长剑一挥,一阵金铁交击声传来,卫年尧侧身躲过,剑气纵横林间,身形忽闪忽现。

  两人以快打快,身法倏忽来去,剑影飘忽,一经交手,就是精彩纷呈,足可令天下九成九的武学中人瞠目。

  夏秋冬如一朵白云,飘在天上,他的剑则高踞云端,缥缈凌厉,变化之迅疾,剑术之飘忽,令这位昔日文笔剑卫年尧不得不凝重以待。

  卫年尧的剑法也是无常变化,如清风,如流水,如白云,如涛浪……随手拈来,竟都是绝妙之招,妙不可言。

  “如果这就是你的二十多年习剑心得,那你就可以去死了!”

  夏秋冬愈打愈烈,手中长剑剑气暴涨,卫年尧终究许久未曾握剑了,气机逐渐减弱,剑招剑势逐渐慢了下来。

  他喘息着,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曾经他初出茅庐,励志要以一身学识为大黎社稷出力,可换来的却是皇帝不理朝政,妖后握权,祸乱朝纲。他毅然决然辞官返乡,持剑为天下鸣不平。

  那时候的江湖没有朝廷,只有恩怨对错。

  “当江湖沾染了庙堂,那还是江湖吗?”

  这么一句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夏秋冬有些摸不着头脑,卫年尧身形动作逐渐变缓,手臂,大腿,脸上出现无数道细小的裂痕。

  “这是我的最后一剑,此剑过后,江湖再无我文笔剑卫年尧!”

  话音落下,原本已经处于下风的卫年尧手中长剑剑气暴涨,而他的手臂的皮肤开始层层皲裂,眼角流出血丝,而他的手中剑仿佛是一个永远都喂不饱的妖魔,贪婪的吸食着留下的血液。

  见状,夏秋冬猛然与他拉开距离,眼前之人虽然刚刚嘲讽其久不握剑,可一身中四境修为确是实打实。

  可就在夏秋冬远离近十丈时,远处卫年尧的身影陡然消失,继而又出现在夏秋冬的面前,随即便是一剑而至,夏秋冬抬剑格挡,双剑相撞爆发出刺目的火星。

  夏秋冬虎口巨震,鲜血直流,口腔中涌出一股腥甜,随即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妄图以燃烧自身气血从而找寻破境契机,若是真的让你突破玉衡进入天权,你尚且有一战之力,可如今的你这么做又能如何?!”

  卫年尧脸庞此刻已满是鲜血,而此刻他的表情却无比安宁,好像从未有过如此轻松的时刻。

  “我要死了?林宪,不怪你。”

  血液化作雾气,涣散,在卫年尧的周身,每一剑都势大力沉的打在夏清明身上,剑痕遍布,有几剑险些都将他的手臂斩断。

  剑光分化,人影也是随之变幻,明明只有一人攻击,但在这一瞬间,剑势快到极致,竟如同百十人一起出剑,从四面八方破水而出。

  凛冽的杀气,弥散开来。

  “哈哈哈哈,庙堂与江湖,我,卫年尧,两不相欠!”

  他仰天长笑,手中长剑猛然脱手,卫年尧持剑的右手好似被人硬生生扯断的一般,终于不堪重负的脱离了自己的身躯。

  夏清明举剑劈下,那柄曾经伴随主人笑傲江湖数十载,有望登上天下榜的剑终于断成了两截,跌落在山石之上。

  而它的主人也终于没有再站起来,直直的倒在了地上,全身血液仿佛都被脱离了身体,全身都是深红色早已干透的血水。

  地上,卫年尧睁双眼窝凹陷,两颊颧骨凸出,没有一丝血肉,仿佛就是一副骷髅。

  望着头顶被树木遮蔽的天空,阳光撒下,照在了他的脸庞之上,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那个酒馆,一个少年,青衫仗剑,意气风发,一个读书人,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人与人的相遇总是那般机缘巧合。

  此后,这个人告诉他如何积累人脉,如何笼络人心,帮助他建立安兴军,一点一点成长到能够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地步。

  共同期望能够观天下清明盛世。

  今日时,他得知那和读书人出卖了他,还觉得甚是愤怒,任所有人都应该背叛他,而那人肯定是不应该的。

  他不了解其中的原因,他也不想了解。

  直到刚刚他再次握剑,他明白了。

  如今他只为自己,再也没有为社稷建设的心,只为了自己的权利。

  望着地上的勉强能称得上人的物体,夏秋冬一抖手中长剑,抖落无数血迹以后再次归鞘,随即转身走去。

  “终于要死了,呵呵呵呵,可是,这江湖还没看够……”

  新康三十年,小满,宜出行,忌动土。

  文笔剑卫年尧死于黑云山。

  “卫年尧!”

        这一刻,黑云山另外一边,林宪心口陡然一颤,在的身前是无数具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残肢碎肉,空气中弥漫着猛烈的血腥气,浓稠的血液说着山逢流淌而下。

        “刚刚那股剑意,以及那股节节攀升,有望一举突破中四境桎梏直逼上三境的强横气息,我不会认错,是卫年尧。”

        神宫监掌印赵栎舔了舔嘴角的鲜血,青色蟒袍浸满了鲜血,左臂已是空空荡荡,而握着剑的右手从未有过丝毫怀疑。

        “不过,他已经死了,而林先生你,也快死了!”

        林宪死死盯着面前的赵栎,眼神中已经有了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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