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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微风起 第九章 碧落驿,江南解梦良方


  白日多么繁华的城市在黑夜都会扯下它伪装到至极的面纱。

  那些隐匿在太阳光华下的腐朽,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岳州的宵禁极为严苛,外城居住的百姓在夜晚想要入内城,若无那般踏雁而过的轻功,任凭你平日里是何等身份也无法入内。

  巡城卫三十人一组,井然有序的守护着内城夜晚的和平,经过上次安兴军来犯之后,城内看守力度又加强了几分。

  阴影中兀的出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月光亮如白昼,可却无法照出他们的身影,好似有一团黑雾笼罩他们,让他们与此方天地隔绝。

  “今日的岳州城有些不一样了。”

  许印与霍东川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行走在漆黑的主城道上,巡城卫与他们擦肩而过,却好似没有看到他们一般。

  某种异样的感觉在许印心中腾起便一发不可收拾,阴冷的街道寂静异常,巡城卫持刀,井然有序,好似阴兵过道。

  对,没错,就是阴兵。

  霍东川在他的身后,让出一个安全距离,眼睛紧紧盯着身前的许印,今日的霍东川不同于以往。

        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好像想要验证某种猜测,而此刻这个猜测即将被证实。

  一道昏暗的光芒在漆黑如墨的街道上显得尤为突兀。

  两串猩红的灯笼无风自动,这是一家客栈,大门敞开,客栈内的灯光照射在阴冷的青石板路上,诡异至极。

  见到这道光芒的那一刻,许印微微一皱眉,很显然他并没有想过在这样一个黑夜中会有这么一家客栈依旧在等待来往的旅人。

  这是给人下榻的客栈吗?如果不是给人下榻又会是谁?或者说,又会是等待什么东西?

  片刻的恍惚,许印大踏步走向那道光芒。

  霍东川一言不发,就这么跟在他的身后。

  走进之后,放才见到,那两串红灯笼上写着一副对联。

  “穷碧落,魑魅魍魉,徒惹心魔。”

  “尽黄泉,贪嗔痴恨,遂见本心。”

  而那高大足有近六丈高的红木牌坊之上有一方牌匾,上书三个烫金大字:碧泉驿。

  来到光芒之中,定睛遥看其内,许印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这哪里是什么驿站或是客栈,这里是另外一个岳州城。

  白日里繁花似锦,人流如织的岳州城。

  “这里虽比不上上七法宝之一的福地法宝,那个用整座神秀峰为根基,整座灵州城演绎而来的净灵台,但也算是一个小福地法宝了。”

  神秀峰何其高耸,绵延三百里之广袤,整座灵州城都是那座上七法宝之一的福地法宝净灵台的一部分。

  霍东川在许岳身后为其介绍,后者转过头,他惊讶于霍东川对此处的熟悉,好似本就该如此一般。

  “请进,这方天地是你的。”

  霍东川面带微笑的一弯腰,做出请的手势,许印虽然心中带有疑惑,可那奇妙的熟悉让他将心中的疑惑强压了下来。

  熟悉的主城道,熟悉的包子铺,卖油翁,糖人手艺的沿街叫卖,淑芳楼,怡翠小苑的姑娘们的春光乍现,酒客两三的街边酒肆,都入现实一般。

  “许久不曾见许老头了,那个臭乞丐,没了他们少了很多乐趣。”

  安兴叛乱过去月余,即便当时极为恐惧,可依旧成为了人们酒桌上的谈资,供人们消遣作乐。

  “谁知道呢,或许是死了,或许是离开这里去找其他避难所了吧。”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被许岳一枪救下的那个可怜人,当时她看到许岳的时候满眼都是感激的泪水。

  可如今……

  世事无常?人心又何尝可以揣度一二?

  许印听着他们的交谈,心中会作何感想不得而知,他面无表情,静静的走在这个一如现实的小福地。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哪里是现实似乎并不是那般重要,反正岳州城一如既往的腌臜。

  直到他听到一个声音。

  “呸,要不是因为许印兄弟俩和那个许老乞丐,郑先生怎么会死!”

  说话的人是一个健硕的男子,常年在武馆习武让他有着不同一般江淮男子的魁梧。

  许印认得他,整个永安武馆就数这位沈少爷与许岳最是不对付。

  而也是那日,吓得跌倒在地瑟瑟发抖,被许岳一枪留下后泪流满面的人也是这位沈大少爷。

  “几个乞丐死也就死了,郑先生何必要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身畔几人因为忌惮他的家室而满脸笑意的附和着,甚至觉得此时本就是理所应当。

  “走吧,这里甚是无聊。”

  许印耐心听完他们的对话,转过头面无表情,往碧泉驿的红木牌坊走去。

  身后是依旧微笑的霍东川,再见到许印的眼神之后,他的笑容更甚。

  “岳州如何与我何干?许老头他们在这里就行了。”

  江南,陵州城。

  许岳猛然从床上坐起,随即一个鲤鱼打挺,跳下了床。

  他满头大汗,现在床边气喘吁吁,整个人好似刚刚被从河里捞出来一般。

  昨夜的宿醉让他现在仍然痛苦不堪,脑袋如有千斤重,即便是喝上一口水也好似岩浆一般要撕裂他的嗓子。

  “酒是穿肠毒药,此话不假,古人诚,不欺我。”

  他揉着沉重的脑袋,艰难的洗了一把脸,随即推开门,便看到庭院内正在练剑的魏子庚。

  魏子庚手中一柄三尺青锋,配合他诡异无比的轻功身法,一招离手剑势也能够成为清晨一道风景。

  “你可真勤快,一日不敢懈怠的练功,我要是有你一半,早已是绝世高手了。”

  魏子庚白了他一眼,对于许岳所言充耳不闻,他甚至不想与这天赋近乎妖孽的许岳讨论任何有关修行的事宜。

  短短一月,许岳从一个修行门外汉直接踏入中四境之列,吞宝葫芦中七十二柄斩仙飞刀如今已是能够得心应手的操控一十二柄,当魏子庚问他如何修炼才可进步如此神速时,他却一脸疑惑。

  “这句话难道不是我应该问你的你吗?那本秘籍我还未悟透。”

  如此天赋,与天地先天的共鸣,我辈修士扣指问长生乃是逆天之路,唯独许岳,此方天地都想他能够早日成就无敌一般。

  他殊不知,每一份馈赠都早已标注好了价格。

  正如许岳所说:

  天地给我这般天赋的同时也带走了我修行之路上的烦恼。

  客院外,一袭水绿色长裙,头挽儒士髻,手中提着一柄纯白色窄口长刀的二小姐程欢,踏着欢快的步伐走来,在她的身后是仍然打着哈切的小公子程熙。

  昨日已经说好,今日一起游览江南陵州城的风光。

  平湖山庄位于江南道陵州城主城,背靠北固山,面临太湖水,恢宏大气,不可揣度,可谓独享陆地清福。

  然而,真正的江南景色,却在这市井巷弄中,在一声声吆喝以及社火吆喝声。

  许岳前二十年从未踏出岳州城一步,在他看来,岳州城已经是极大的,大的不能再大,毕竟他也是花费了近十年才把整个岳州城熟悉完。

  直到,他看到了江南道第一城,陵州城。

  走街串巷的提箱货郎,挑着担子的请香公,茶馆,酒肆,三步一停,五步一弄,人流如织,更有香肩微露的良家小娘以及小荷露角的芳华小女。

  读书之风盛行的江南,哪怕只是闭门女工的妇人也会讲上几分道理,更何况是深受礼圣王之行熏陶的年轻娘子。

  王圣人曾有言:心念之而不妄之,乱淫之心人皆有之,固于己身方位圣迹。

  “这句话什么意思?之乎者也也就我那书呆子弟弟喜欢,我实在听不下去。”

  二小姐白了许岳一眼,继续饶有兴趣的跟手中那柄刀介绍着江南的一切。

  “这样的江南,你感觉如何?”

  她深情的看着这柄刀,眼中擒泪,面带微笑。

  “李氏皇帝为天下读书人在各州府设立文庙,为学子立心,供奉圣人一十二位,这位王礼圣?”

  魏子庚不忍再看二小姐如此,睹物思人不如寄情江湖,心中念着有朝一日江湖再见,抱着如此念想也好过枯等此生,故而强行找话题。

  很明显,这个话题找的很附和二小姐胃口。

  “魏少侠博闻广学,我大黎建朝起至今,文庙设供奉之位一十二位,光我文圣一脉就有,初代文圣颜翰,其弟子澹台长明,冉子有以及圣贤公孙冶,商辜和公伯让六人,其余六个位子分别被礼圣王之行,书圣曾留献,画圣吴道安,兵圣陈秦,法圣韩荀以及史圣司马耕,不过文林皆传闻,新康帝会在驾崩前于文庙再设一位,而且此人尚且在世。”

  二小姐一说到有关的事便会如数家珍般的说出来,这并非她故意显摆,而是在她看来这本就是应该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许岳和魏子庚很快便被程欢所言吸引,他们虽然不喜欢读书,可是他们愿意听故事。

  只要是故事都可以下酒,哪怕这个故事是有关自己的。

  “在世时便可被搬进文庙?这位难道是……”

  这句话是许岳说的,一旁魏子庚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岳。

  可是他那里知道是谁?这样的问话方式是他从小说话本中看到的,一般这样问他的都是高手,就算不是高手也是个江湖好手,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通常,有人这样回答的话,提出问题的人就会立马说“不错!”之类。

  “不错,就是当代衍圣公颜卿。”

  许岳肯定的点了点头,心中暗爽。

  “果然,话本里都是真的。”

  看到程欢一扫阴霾,身后的大小姐程清以及小公子程熙都由衷的笑了。

  魏子庚听到这,想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道德林。

  “那道德林何其广袤,想必不会只有文圣。”

  一行人惬意的在主城道上走着,来来往往的百姓看到他们个个都恭敬行礼,二小姐程欢也领着那柄白色长刀与人一一回礼,愉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尤其是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兴奋异常,与身边同窗分享被程文侠回礼的喜悦。

  “在下深觉今日的二小姐尤为惊艳。”

  “俺也一样。”

  几人一旁附和。

  许岳皱着眉头,揉着后脑勺,心里好像在想着什么,却又一副想不起的模样,魏子庚看到问道:

  “还有什么能难得住许大侠?”

  许岳皱着眉说道:

  “子庚,我昨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不知道什么意思……”

  边走边聊,就在此时,他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春时醒来抱怨,夏日山湖来风。秋来踌躇半疯,冬临做梦一生。”

  众人寻声望去,魏子庚与许岳看到那人,面色一抽,眼角都在抽搐。

  “子庚,刚刚往这边走的时候有看到他吗?”

  “没……没有,绝对没……没有……”

  随即转念一想,改口道:

  “应该没有吧……”

  他们身后,一张宽三尺,长五尺的木桌用一块灰色桌布盖着,一旁束着一年招旗,上书四字:

  解梦良方。

  所见桌后那人双鬓微白,胡子拉碴,身穿不知起初为何颜色的长衫,双目无神以及泛红的酒糟鼻。

  正是两人初来陵州城时那城外凉亭中遇到的中年邋遢剑客。

  但,他的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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