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老者,既往将来各有前程
少年郎们已经走远,老人却驻足良久。
“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啊,总是有着用不着的气力与追不完的梦。”
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事事其所已经者,故而知照例。惟思将来也,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而敢破格。
此时城门处已经聚集了无数百姓与守城士卒,虽然争先恐后的朝前挤着但却没有一人敢靠近,刚刚的那一场点到即止的切磋虽然声势不大,但也依旧迎来了许多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吊桥附近年轻士卒壮着胆子来到程孔方面前,怯生生的说:
“程……程庄主,这青砖路……”
江南山庄彻底覆灭,江南道谁人不知,这里将来到底是谁说了算?
不知是什么样的勇气促使着这位年轻士卒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当他说话时便已经后悔了。
看着被破坏的三合土砖砌成的道路,程孔方微微一笑,拍了拍士卒的肩膀,吓得那人又是一哆嗦。
“这三合土老夫早就看不顺眼了,这样吧,由我平湖山庄出资,将四座城门重新加固以及拓宽城门道路,将这老旧的三合土全部成青石砖,由我平湖山庄亲自督工,再往官道修十里!”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且不说三合土全部换成青石砖是怎样一笔开支,单单这加固四座城门,换作其他州城,恐怕便已是劳民伤财的土木建设,但一想到平湖山庄的财力,也就都释然了。
江南道富甲大黎,陵州富甲江南道,平湖山庄富甲陵州。
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程孔方问向一旁喝酒的酒鬼徐。
“如何?出了几分力气?”
酒鬼徐喝了一口酒,看了一眼程孔方说道:
“天资不错,心性也不错,我在他这年纪,没有他这样的修为,刚刚用了差不多四成力吧,后天剑胎之体,本就与剑道极为契合的他不知为何他会用刀呢?”
带着疑惑,酒鬼徐又喝了一口酒,程孔方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慢慢走回城门,拥堵在城门处的士卒与百姓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
此刻人群中,有一个极为不起眼的身影,身穿将洗发白的长衫,身后背着破损严重的书箱,此刻正一脸兴奋的在一个羊皮册子上记着什么。
“我该不该跟着去?还是……”
此人正是当日在富岭村与几人相遇的微胖读书人,季瀚林。
“嗯,天涯无处不相逢,还是继续走我自己的路吧。”
将羊皮册子收进书箱,季瀚林满脸笑容,带着少年的憧憬,期望与热忱,朝着陵州城内走去。
官道之上,许岳一言不发,仔细回忆先前的比斗,顿感受益良多。
心里藏不住话的许岳转头问向梁丘画人。
“你能看得出那酒鬼真正的修为深浅吗?”
梁丘画人秀眉轻促,思考再三这才说道:
“他至少是天权境巅峰的武夫,气机浑厚无比,每次挥拳都能隐隐看到体表有紫气萦绕,你猜的没错,是一位随时都可以进入上三境的武夫,无愧杀机冠绝江南道三州的人物。”
许岳与梁丘话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头又看了看还在沉思的魏子庚,刚想出言调侃两句,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唉,有一位合道境的妹妹珠玉在前,我这兄弟啊,难呐!”
而另外一边,魏子庚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绪万千犹如蚕吐丝,而他却在试图抽丝剥茧,从中找寻一丝破境的契机。
“苏乞儿,你所说的道到底是什么?每次挥刀,挥剑无愧于天地与自己?还是只要这一剑是值得的就行?”
低头看了看马鞍一侧的山河剑,剑鞘之上的裂痕少了很多,日月山川,花鸟鱼虫的雕刻也更加清晰灵动。
“周先生说不要为了破境而破境,而是要因为破境而破境,可我的契机究竟在哪里?”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可随之而来的便是刺骨的疼痛,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若是一味求成只会破坏自己的修行心境。
长舒了一口气,少年睁开眼睛,对着一旁的许岳说道:
“此去绫罗州酆都城路途艰险万分,剑南道不同于这有玉宇楼坐镇两道,那里帮派势力林立,那里的二三流帮派并非因为实力不够,正好恰恰相反,随便拎出一个放在江淮两地,恐怕都会是说的上话的大帮,加上此去是为了冥府的事,许岳,我们兄弟俩要做好准备了!”
许岳哈哈一战,摘下腰间的吞宝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
“只要有酒喝,有架打,有兄弟,其余的?我就把命抵给你魏子庚了,江湖不就是这些吗?梁丘兄妹,你们说是不是啊!”
说完,把葫芦朝后随意一抛,梁丘话人一把接过,仰头也灌了一口。
“好!说得好!有酒有兄弟,此生足矣!可惜啊,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否则我定然劝她嫁给你!”
梁丘画人脸颊绯红,一脚踢在哥哥梁丘话人座下的马屁股上,吓得马儿四蹄乱蹬,葫芦脱手而出,正好被梁丘画人一把接住,随后也仰头灌了一口酒,抛给魏子庚。
魏子庚接过葫芦,灌了一大口酒,笑着说道:
“梁丘兄,你不是正好有个妹妹吗?为什么不能现在劝一劝呢?”
好不容易将马儿安抚好的梁丘话人说道:
“正是因为我没有第二个妹妹,所以我才这么说的,我可舍不得让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妹妹跟了许岳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我靠!“
“话唠!你找死!今天我就杀了你!”
梁丘画人一拍马鞭,抽出匕首,朝着哥哥梁丘话杀去。
他们兄妹俩自从记事起便在冥府内,可如此这般的情景确是第一次。
兄妹俩一追一逃,可脸上却挂着由衷的笑容。
江湖中有一种人非常奇怪,你说不出他的好,可与他相处就会感到高兴,听了他的故事会觉得开心,看着他出糗你会捧腹大笑,甚至于难堪你都能觉得可乐至极。
无论生活在何种环境,他们永远都能微笑面对,身处何种境遇,他们都能平常如故,他们不仅仅能让自己如此,甚至可以感染身边的人。
这样的人如春花,向阳而放。
许岳就是这样的人,欢乐英雄。
希望你们都能遇到这样的人,都是这样的人,都是这样的欢乐英雄。
陵州,揽春院内。
虽然已是宵禁,可此刻却是灯火阑珊,旖旎风光无限,一楼二楼的名伶妙人们个个使劲浑身解数,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离开这座名冠江南的销金窟。
酒馆,娼馆,赌坊,这座揽春院囊括了一切。
“这位大爷,第一次来我们揽春院吧?我们揽春院的姑娘个个能歌善舞,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老鸨拉住一位从未见过的富家老爷打扮的中年人,且不说其气质,单单说他身上穿着的华丽大氅,哪怕是曾经江南山庄出品的云景丝织恐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闻庄扶风花魁艳名,本……本大爷特意从河东郡来到江南陵州,只为一睹扶风花魁的真容啊。”
说着,富家老爷从怀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进老鸨异常丰满的胸脯中间,看清楚银票是通用的“生财钱庄”的通票,笑得更是花枝乱颤,风韵腰肢一扭再扭。
生财钱庄是大黎官方钱庄,每一年的铜钱,元宝铸造皆是由生财钱庄主持,甚至于岁钱以及民间通用的压胜钱都是以生财钱庄所铸为准,流通遍布整个大黎。
“大官人,今日扶风娘子房内正好没人,王重,带这位大官人去扶风院。”
迎面而来一位身材健硕的龟公,低头弯腰带着那富家老爷朝着楼上走去。
上楼的途中,那富家老爷轻声说道:
“王重,你抬头看看本官是谁?”
听到身后大官人的话,龟公健硕的身材略微一怔,到也就转瞬即逝的功夫又恢复如初,低声说道:
“大官人说笑了,王重是何人,小人不知。”
身后大官人冷哼一声,语气尤是怒其不争。
“大好男儿,为了一个娼馆中的妓子沦落如此模样,你可对得起你读过的圣贤书?你可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
名唤王重的健硕龟公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默默的带中年人往三楼扶风院走去。
到了三楼扶风院门外,龟公轻声说道:
“刘大人,如今的世道,我大黎海晏河清,为何还会有被逼的卖儿卖女的人?这是陛下所言的盛世吗?”
作富贾打扮来揽春院的中年人正是玄甲卫镇抚史刘惟玄。
轻敲房门,刘惟玄说道:
“这不是陛下所言的盛世,但却是大黎七百年最为伟大的盛世。”
庄扶风从内打开院门,笑盈盈的将刘惟玄一拉三扯的请进扶风院内。
此刻,那名叫王重的龟公已经不见了身影。
关上院门的那一刻,庄扶风立刻收起了笑容,双膝跪地,双手抱拳,说道:
“天吴庄里惠见过镇抚史大人!”
暗匿司十二司丞之一,天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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