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两条一起割
姒意第一次见到祁烨这般言辞刻薄的动怒模样,她突然觉得,比之宗政宣,她更不了解的好像是他。
她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大步离开了。
祁烨闭了闭眼,可心里那股压抑和烦闷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复。
宗政宣,宗政宣……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宗政宣于她来说这样重要了?
她那般在意他的离开做什么?她想同他走不成?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中更是无法平静,也跟着快步出了房间。
姒意四处打听了一番,却也只从众人口中得出宗政宣他们已然离开的消息,至于他进宫赴宴的事,她更是没问出半点消息。
花姻已然开始收拾起了她们的行李,听见姒意的脚步声,花姻手上动作一顿,挤出一抹笑来,回头道:“姑娘回来了……”
“我昨日吃的糕点,你放了什么?”姒意坐在桌前,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冷漠。
花姻脸色一僵,忙开口道:“是那位公子,是他命我给姑娘放些安睡的药,他怕姑娘担心,所以……”
“你当我是傻子么?!”姒意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冷笑一声,“糕点是你一早就准备好的吧?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花姻的眼神躲闪起来,她跪在了姒意面前,急急解释,“姑娘,都是我不好,是我自作主,我也是怕您有危险,我知错了,姑娘,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姒意听她这般说,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她总是有种预感,宗政宣好像出事了。
“宗政宣如今到底在哪里?!”姒意走到她面前,高声质问。
“他真的走了……”花姻不敢抬头。
姒意讽刺一笑,一字一句地道:“呵呵……花姻,或许我一开始就看错了你。”
花姻双眸大睁,眼里划过一抹惊恐和悲凉,她想解释,可却是哑口无言,眼见姒意要走,花姻忙拽住她的衣袖,慌乱地问,“小姐,您去哪里?”
姒意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如今虽到了错的地方,可只要想着身边还有人能真心相待,也是在这错位时空中的一种温暖。
可她如今只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一早被人编好的网中,步步都透着算计。
思及此,姒意呼吸一颤,只觉得背脊发凉。
她平静地看着花姻,一字一句地道:“花姻,我受够了算计,若你不能真心待我,那你我便就此分道扬镳。”
花姻看着姒意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一慌,她说不清到底是怕他们处心积虑的计划就这样功亏一篑,还是单纯地害怕她的不信任和决绝,花姻顾不得其他,急急去追。
然而,有人却先她一步拦住了姒意的去路。
“阿意打算去哪?”祁烨向来温润的声音带着些许焦急,他垂眸看她,强压心里几欲涌出的怒气,“阿意是要去找他么?”
姒意沉默不语,她的确有些担心宗政宣,可他若是真的能平安无事地回了天晟,于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意,我们明日就能启程回北齐了,届时我也能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祁烨顿了顿,一双琉璃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可你若一意孤行,怕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般同你说话,可我也是怕你……怕你重蹈覆辙。”祁烨苦涩一笑,轻声开口,“更何况,我同阿意一路同甘共苦,在你心中,我就这般不值得你信任么?”
姒意脑子有些乱,可心里却已然动容。
她眼里酸涩,眼里好似又浮现出了他们在天晟相处的时光。
回忆中的“小傻子”为了她受了那么多苦,她心中有愧,放不下他。
可她从前尚且能保持理智,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好似一切都变了,她突然发觉他们之间好似隔了很远,这种距离让她失落难过。
姒意想到这,竟掉了滴眼泪,可这一幕落在祁烨的眼中,俨然成了她对宗政宣的不舍。
祁烨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这是在做什么?
明明一切都是尽在掌握,他又何必如此低声下气?
罢了,她想在意谁便在意吧,与他无关。
他虽在心里一直这样提醒自己,可脸色却是有些苍白落寞的。
姒意打听了整整一日宗政宣的消息,得到的也是零星半点,直到第二天几人去了渡口,听闻船家说前两日有去天晟的船只,她才安心下来。
只是她与祁烨却是再没怎么说过话了。
两人都不主动开口,像是都怄着气似的,一点不像平日里有说有笑。
夜里,姒意夜半肚子饿得咕咕叫,便想着让船家帮她烤条鱼吃。
她刚来了船头,便见祁烨背对着她坐在那里。
秋夜寒凉,他只披了件寻常的墨色披风,一手撑着下巴,远眺渔火,一手还拿着烤叉,烤叉上面是焦香四溢的鱼。
作日的尴尬后,姒意心里就别扭了起来,她本想静默离开,他的声音却响在身后。
“阿意不是饿了么?”
姒意脚步一顿,却又听他又幽幽开口,“阿意还在同我生气?”
“自然不是了。”姒意对他扯出一抹笑,她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心里竟有些五味杂陈。
祁烨将烤好的鱼递给到她面前,“阿意尝尝。”
姒意肚子里的馋虫一早被勾了起来,一尝就停不下来了,一会儿功夫大半条已经下了肚。
他满眼期待地看她,“味道如何?”
姒意赞许地点点头,“很好吃。”
祁烨见她吃得了许多,心里也舒服了,话也变得多了起来,“北齐酒楼亦擅长做烤炙美食,届时回了王府,我带阿意去吃,可好?”
姒意一愣,将撕了一半的烤鱼又放回啊碳火上,如实开口,“我可能不会逗留太久,拿到地图,我就会离开。”
祁烨神色僵了一瞬后,又恢复如常,淡淡地道:“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看来快到我们分别之日了。”
他这般反应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可心里依旧说不出的难受。
等到分别之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姒意自诩是个理智的人,她调整了一番情绪,半真半假地问了一句,“等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啊?”
祁烨拨弄碳火的手一顿,他抬眸看她,凤眸中映着零星火光和她看不懂地情绪,“那阿意呢,阿意会想我么?”
姒意讪讪一笑,撇开了脸,“应该会吧。”
她话音一落,他更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方才明朗的心情也消失殆尽了。
夜已深了,可姒意看着夜空那一轮明月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她一直期待着的不正是“明月何时照我还”么?
可只要她想到日后祁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忘记自己,她还是很难受。
她期待什么呢?
他到底已不是从前那个痴儿了,又怎会将她当做全部呢?
可她为何还是不甘心地一次次试探呢?
姒意越想越乱,竟不知何时睡去了。
接下来的两日,他们皆是在船上度过的,姒意一如从前和祁烨说笑,可她明白,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
船舶终于在第三日的午后靠了岸,他们到了北齐边境的一个叫“玄铁镇”的地方。
这里的百姓大多是铁匠,以打铁炼铁为生,入目可见的皆是冒着火星的铁器和赤红的炼炉,入秋的天,街上大多的百姓还穿着单薄的衣饰。
姒意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安顿好,可街上传来的“叮叮咣咣”的声音却总是让她不能安睡。
夜里,她好不容易睡着,却又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了。
正在她疑惑这里的人到底睡不睡时,床下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姒意猛然睁开眼,却见床榻前竟站着一个一身黑袍的人!!
她瞪大了眼睛,还没等喊出声,那人却突然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姒意被他蒙住了眼,他的声音透出一股极其沧桑之感,“别动,好孩子,很快你便会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话音落下,姒意便觉浑浑噩噩,最后没了知觉……
眼前的黑一望无际,她什么都看不清,鼻腔里充斥着血腥气,还有隐隐约约凄厉又惨烈的哀嚎声,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呼唤着她的名字。
“意儿,原谅我,我不能让你冒险……”
“意儿,等你回来那一日,你会明白一切”
“姒意,永远不要忘记你是谁……”
那漫无边际地黑似乎幻化成了一个模糊女人的模样,她一身华服,倒在了血泊中,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前方……
一股前所未有的锥心之感近乎蔓延全身,姒意再也撑不住,痛哭一声,猛然睁开了双眸——
她不知为何心痛,可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而落。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响起几道掌声。
“啪!啪!啪!”
姒意这才回过神来,赫然发现自己竟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山洞中,而她的身体也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呵呵,姒意,肆意……真是个好名字啊。”那人慢慢靠近,姒意这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那黑紫相间的衣袍,脸上诡异的图腾,还有发黑的嘴唇……不是南昭的国师穆禾又是哪个?!
他为何会在这里?!抓她做什么?
“国师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姒意挣扎了两下,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穆禾邪肆一笑,“不错,你竟还认得出我。”
他啧啧两声,一脸怜惜的模样看着她,“多天真的姑娘啊,可惜……却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唉……”
姒意突然觉得心里“咯噔“一声,她瞪着眼前的人,冷声道:“你此话何意?”
穆禾抬手握住了下巴,他眯着眼凑近她,一字一句地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他话音落下,便直接将姒意抗在了身上,快步往外走,姒意被颠簸得头晕眼花,不知过了多久,穆禾终于停下了脚步,将姒意放在了一块石头上。
姒意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在一处高地,而下方竟是一处铸剑场,硕大的红炉中已烧成了橙色的光,恍惚中可见的是炼炉中的铁器。
穆禾将姒意绑在了炼炉上方的横木上,她的手上只系了一条细细的麻绳,稍有不慎她就会掉进下面滚滚的熔炉中。
此时此刻,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姒意额上隐隐透出细微的汗,可心却坠入谷底一般寒凉。
她就要这么死了么?若是身体这般掉进熔炉之中,定然会痛死吧?
她若真的死了,会不会回到她的世界?
祁烨呢……他或许连她的全尸都看不到了吧?
想到这里,姒意的心也悬了起来,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就在她被恐惧和悲凉缠绕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又焦急的声音。
“阿意!!”
姒意猛然抬眸,一眼便见到了那一抹月色身影,他似是来得太急,额前飘出的碎发都显得有些凌乱。
他紧紧地盯着她,一双凤眸尽是担忧惊惧。
姒意方才的惊恐和害怕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眼泪就这么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想哭。
祁烨见她哭成这般模样,看向穆禾的眼神亦变得阴鸷至极,他上前一步,正要动手,穆禾却是先他一步,锋利地匕首已然落在了那根与姒意生死紧密相连的麻绳上——
他没有动手,只是轻蔑一笑,“我的好师弟,你急什么呢?我还没加码呢。”
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侍从便押过来了个一身白衣身形纤瘦的女子,那女子如今正在昏迷之中,可眉眼却是依稀可见的温婉如画。
姒意看到那女子的一瞬,竟有种极其眼熟之感,可随之而来的便是莫名的排斥和厌恶。
穆禾似笑非笑地看着祁烨,“师弟,你好好看看……她是谁?”
姒意下意识地看向祁烨,他满眼震惊地看着那仍旧昏迷的白衣女子,脸上那恍惚和失神是她从未看过的。
“弦妁……”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却再未从那女子身上移开,姒意听到这两个字时,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只这一瞬,却好似抽走了姒意这一身的力气。
弦妁……应该是对他极其重要的人吧……
穆禾三两下便将那个名唤“弦妁”的女子绑在了横木的另一端,他瞥了眼姒意,摆弄着手上的匕首,对祁烨道,“师弟,你说我先割哪条绳子好呢?还是……”
他顿了顿,挑眉看他,“两条一起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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