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个伤心人罢了,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羽贵妃话音落下,一众嫔妃交头接耳的越发厉害起来,就连皇后也不禁看向姒意,眼中也沾染了些许疑惑。
姒意笑着看向羽贵妃,“贵妃娘娘这哪里是好奇凝絮的医术?”她顿了顿,又看了眼她手中那本老旧的手记,“贵妃娘娘您这是想着要将凝絮的过去翻个底朝天呐,凝絮何德何能?能让您操这份心呢……”
“诶,对了,有句俗语怎么说来着?什么拿耗子,什么来着……”姒意皱起了眉,学起了羽贵妃那副迷惘天真的模样。
“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道娇憨声音响彻内殿,惹得一众嫔妃窃笑起来,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辰妃身侧的小女孩,天晟帝最小的女儿十四公主。
那小女孩眼见周围人窃笑,不由得疑惑看了眼自己的母妃,“母妃,孩儿说的不对么?”
辰妃瞪了眼她,将她拉好在身侧,呵斥道:“不得胡说。”
她话音落下,又去跟气得柳眉倒竖的羽贵妃赔礼。
羽贵妃眯了眯眼,豁然起身,朝姒意的方向走了一步,晃了晃那手记,“三皇子妃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你既自小厌恶咬文嚼字?又如何能学得好医术?不如让臣妾替你说吧,其实你根本就……”
她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了一道通报声,“三皇子到——”
这一声落下,宗政宣那欣长俊逸的身影已款款而来,一袭银紫色蟒纹朝服加身,衬得面如冠玉,金冠玉带,更显贵胄傲然,风姿无双。
他冷冷地看了眼呆愣在一侧的羽贵妃,眼神暗含警告。
“儿臣给母后请安——”
宗政宣上前恭谨行礼。
“起来吧。”
“谢母后。”
宗政宣起身后便走到了姒意身侧,旁若无人地低头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话,俊逸眉眼带着旁人不曾见过的温柔。
萧玉儿咬着唇看着这一幕,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心里的嫉妒和不甘蔓延。
既然太子哥哥如今能接受别的女人了,可为何就是接受不了她?!
为什么?!
她就那么不堪么?!她只是想嫁给他罢了,这是她一生最大的心愿啊……
萧玉儿逼着自己不去看他们,可她终究是忍不住的,一双眼痴痴地看着宗政宣,一刻也不能移开。
宗政宣自然看不见她的痴情,如今他的眼中只有身边的人。
羽贵妃虽然心中有些忐忑,可却依旧状着胆子道:“三皇子突然过来,不会是为了三皇子妃吧?”
“不然呢?还能是为了听您编故事么?”
“什么编故事?!”羽贵妃怒目圆瞪,拿着那本手记道:“这是伺候了三皇子妃十年的乳母手记,字字属实,详尽非常,这手记中根本就未曾记过三皇子妃学过医术。”
“手记之物,本就随心而记,更何况,这手记这般薄薄一本,又如何能记全凝絮的十年?儿臣倒觉得是您有意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本是为了追查换药真凶之事,而不是凝絮儿时如何……”
宗政宣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不由道:“羽贵妃这等时候提到此事,倒是让儿臣有些怀疑起您的“良苦用心”了,莫非您是想掩饰什么……”
“臣妾没有!!”羽贵妃倒不曾想这宗政宣竟三言两语地帽子扣到了她的头上,若再说下去,惊动了皇上,怕是真要把这屎盆子扣到她头上了。
思及此,羽贵妃也不敢多言,只随意扯了个借口将方才言语遮掩过去了,只是她今日这番话,难免让皇后愈发生厌。
今日之事虽未酿成大祸,可倒给了姒意一个警醒。
今日羽贵妃那般信誓旦旦的模样,定然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敢当众提及此事。
如今知道她身份的,屈指可数。
除去祁凝絮和宗政宣的心腹,便是赫连仇两兄弟?
莫非是他们?
可是这可能么?她给虚鞮湛那治腿的药依旧不能治本,就算是为了他那个表弟,赫连仇也不会这般冲动……
所以,为何羽贵妃会知道此事?
姒意正在疑惑之际,身上却是一暖,她侧头一看,正是宗政宣为她披上的狐裘。
“你还在担心么?”他轻声问。
姒意叹了口气,靠在了身后的车璧上,“羽贵妃我倒是不在意,只是我怕……祁烨,我怕连累你。”
许久没提这个名字,再一提起,这两个字竟是如此陌生冰冷,让人害怕。
宗政宣碰了碰她的肩膀,见她没有抗拒,这才伸手揽住,有些好笑地安慰道:“傻瓜,倾一国之力,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小小的你么?纵使他经天纬地,我也誓死护着你,别怕,天塌下来还有我在呢。”
姒意抿了抿唇,竟突然觉得眼角有些酸涩起来。
她强忍着想哭的冲动,“宗政宣,你明知我……”
“嘘——”他伸出食指轻抵在她的唇边,一双浓墨似的眼眸近乎要将她淹没似的,“小意,你说,若我最初也这般对你,你还会那么讨厌我么?躲着我么?”
姒意诚恳地摇摇头。
宗政宣叹息一声,悔不当初。
“那如今呢?我可还来得及?我不求其他,只想这般护着你,让你有个依靠,偶尔见你对我流露出一次真情也好……只是这样的一个机会,不可以么?”
姒意的眼泪不听话地掉落下来,竟主动地依靠在了他的肩头,宗政宣心中狂喜,有些慌乱地为她擦拭眼泪,激动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不求她一下爱上他,只是每天这般一点点就好,积少成多,他总能等到……
姒意哭了许久,这世间万般好,她却终是选了一条不归路。
都怪她看清的太晚,纵使她想珍惜……也回不去了……
万般皆是命。
……
……
赫连仇这段时日一直未曾离开北齐,几乎整日着人去打探摄政王府的动静,不过却皆是徒劳。
接连几日皆是这般,正当他想寻些其他法子时,却迎来了转机。
彼时他正在用早膳,门便被人推开了,为首那人生得气宇轩昂,一脸凝重的模样,像是命令似地同他道:“走吧,主上要见你。”
赫连仇懵了一瞬,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也不顾甚么礼仪,随意地用丝帕擦了擦嘴,忙站起身,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句,“真的是殿下吗?!”
那人有些不耐烦地看他,“你不想去?!”
“不不不……小王启敢?”他说着,三两下整好了裘袄,正要随他出门时,那人又回身阴沉地提醒道:“记得,不准提半句那女子有孕之事,否则,后果自负。”
赫连仇有些不解,可见他如此厉色模样,也不敢多问,只得暗暗记下这句话。
那女人怀孕是甚么要紧事么?为何不能提及了?
罢了,不提就不提,总归能见面就是好的。
……
……
赫连仇随骆明一路到了王府东苑,终是在昏暗的内室中见到了祁烨。
一袭银纹玄衣冷厉,墨发束起配冠,他侧身靠着小塌,眼眸微微垂着,似乎在摩挲着手中的什么物拾,从赫连仇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瞥见了他那有些瘦削的侧脸。
“小王见过殿下。”赫连仇不敢耽搁,忙上前行礼。
“起来。”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却是一如从前淡漠。
赫连仇理清了思绪,正想同他诉苦之际,却又听他道:“是你给她的□□?”
祁烨不提还好,一提此事,这赫连仇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满面痛恨地诉起苦来,“殿下,那□□万金一张,小王纵使富可敌国,也不会如此挥霍啊,还请殿下明鉴,此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赫连仇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从□□失窃,到虚鞮湛遇到姒意,再到姒意同他们提的条件,最后虚鞮湛被夜风害得不能再人道这等事说了个彻底……
一想到自己那可怜的表弟,赫连仇这般粗犷爷们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殿下!那女子……简直就是个魔头!!只可惜如今她有宗政宣庇佑,否则小王定然活捉了她,再将她千刀万剐!!”
他话音方落,顿觉周遭空气一寒,骆明眉头紧锁,忙看向一侧的祁烨。
他手上动作一顿,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抬眸看了眼赫连仇——
这一眼倒将赫连仇吓了个够呛。
如今他一张脸尽是病态,脸色苍白得如纸一般,布满血丝的双眸中竟是如此阴冷空洞——
仿佛自己如今已然是个死人似的。
赫连仇心一惊,背脊瞬间便爬满了寒意,他这是说错了什么了?为何这般看着他?
他不由得动了动唇,张口结舌起来,“殿……殿下……”
祁烨打断他的话,“你想杀她?”
“我……我……小王……”
“嗯?”
赫连仇不敢言语,却听祁烨突然咳了起来,苍白的唇间隐隐泛出殷红血色,竟给这张病弱容颜增添了几分生气,本就绝尘无双的面容更显倾城绝色,看得赫连仇呆愣了片刻,甚至忘记了方才的危险。
“主上!”
骆明大步上前,祁烨却抬手制止,只对着赫连仇扯了下唇,那并非真正的笑,反而带着几分不明的疯狂和嗜血,让人不寒而栗。
赫连仇不明所以,可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更深一层,犹豫半晌,也只能如实道:“殿下,小王也只是想为表弟报仇罢了。”
“报仇?”
“正是!还请殿下能助小王一臂之力!事成之后,小王愿接连三年进贡北齐千车金,万乘骑,立约为证。”
祁烨许久未曾言语,面色亦是晦暗不明,赫连仇不禁有些失望,原本想着再同他说些旁的事时,却听祁烨应了一声——
“好。”
赫连仇激动地难以言表,也不顾什么其他,竟直上前对他行了个大礼,“小王多谢殿下!”
祁烨起身走到他面前,身影笼罩之下,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压迫和寒意。
事情进展的委实是太过顺利了,顺利到让赫连仇有些忐忑不安了起来。
他曾听闻祁烨此人城府极深,行事阴毒,若非被逼得急了,他也不会来找他,可今日一见,却有些出乎意料。
他真的这般好说话么?还是……在算计其他?
不知为何,赫连仇竟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决定了……
……
……
夜风自上次从晋昌回来后,便一直想同宗政宣说西北流民之事,奈何一直未曾找到合适的时机,再加上后来又传来姒意有孕之事,他更是不想再提起这些让宗政宣糟心。
然后心中却始终有个忧患,沉甸甸的。
今日恰逢冬至,宗政宣准了他一日假,他也难得空闲同几个好兄弟吃了顿酒,眼见夜色渐浓,几人也是酒足饭饱,不由谈起了自己那风光往事。
此刻说得正欢的便是那虎翼将军赵俊之子赵之匡,红头胀脸,双眸放光,扬言道:“自前两年同北齐在盘龙岭一战,夺下三城,小爷我倒再没打过什么大仗了!唉,如今貂裘陈旧案,铁马戍江州!不知何时才能……”
他话音未落,门便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踢开了!
一股凉意顺着风雪灌入了房中,冻得几人一个激灵,众人回身看去,来得不是旁人,正是赵之匡的大哥赵之允,如今镇守天晟西北的副将。
他身上一身铁甲未摘,一张粗励的脸布满了红色冻疮和交错纵横的血痕,神色凝重阴沉,眼里逡巡一圈,一眼便见到了还在懵然的赵之匡。
赵之允近乎没有犹豫,大步走到了赵之匡面前,抓起他的衣领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
“啪!啪!!”
“混账东西!如今还有脸纵情酒色?!你可知出了何等大事了?!”
他吼过之后,众人吓了一跳,夜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之匡清醒了不少,自然知道大哥突然回来意味着什么,他瞪大了眼睛,颤颤地道:“大哥……”
“西夜的赫连仇以追查流民为由,带兵夜袭晋昌!如今西北七城已有三城沦陷!!余下四城被围,城中粮草断绝,兵将以死抵抗!国家存亡危在旦夕,你们还有脸在这里吃吃喝喝?!!”
赵之允将手中的弟弟狠狠地甩向一侧,一怒之下掀了桌子,酒菜立即撒落一地,杯盘狼藉。
他话音落下,又满面失望地逡巡了眼众人,大步离开了这里。
冷风吹去众人身上的酒气,夜风有些猛然清醒,又觉得不对。
这怎么可能?!西夜虽是游牧部族,可却并不擅长行兵作战,否则也不会因着晋昌一城同天晟争了这么多年?他们如今能将势力透进晋昌,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又如何能在短短这些日子以来攻下三城?!还围下了其余四城?!
夜风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已来不及心惊,疾步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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