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他亲爹
将梁昭言哄得睡着之后,沈寂北便重新回到了卧室。
他推开门的时候,屋里隐隐传来了叶筝的低泣声,果不其然,那个女人此时此刻正坐在阳台上哭的隐忍而伤心。
听到声音,她急忙收敛住自己的眼泪,可是脸上的泪痕却是掩饰不住的。
沈寂北从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走向她,见她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他便直接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的将她的眼泪一点一点擦去,揶揄道:“宋炎宁的孩子还真是让你上心,前前后后为他奔波了这么久,因为他一句话就能哭成这样,这母爱还真是让人感动。”
叶筝此时心情不好,实在是不想同他争辩,只是有些抗拒的别过脸,不让他再碰她。
“行了,你也别矫情了。那孩子已经睡了,我刚刚跟他谈了谈你的事,孩子毕竟是孩子,现在还太小,不是很能理解生育和养育的区别。”沈寂北的脸色多少有些凝滞,“看样子后期你还得多用点心才行。”
叶筝有些讶异的看向他,“言言他……居然会听你的话?”
就从苏恬的教育方式来看,那个孩子的警惕性其实很高,不像是陌生人能随便接近的,可是他竟然会听沈寂北的话。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是血缘关系在作祟吗?
沈寂北似乎对她的惊讶很是不满,拧眉道:“什么叫做‘居然’?怎么,小孩子喜欢我很奇怪吗?”
她连忙摆手解释,“不不,我只是……有些意外。”
“男人跟男人总是比较有共同话题,三十岁的男人和六岁的小男人也是一样的。”
叶筝笑了笑,感激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现在我根本搞不定他。”
沈寂北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硬声硬气道:“得了吧,要不是因为他哭的我头疼,你以为我会去管他怎么样?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给你提个醒,你跟这个孩子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是一场持久战,我劝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的。”叶筝点点头,兀自笑了笑道:“我在监狱服刑的时候,曾经狱警带我们看过一部电影,是赵薇和黄渤演的《亲爱的》。赵薇是一个人贩子的妻子,但她对那个孩子是真的好。可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同样很痛苦,当看到赵薇趴在楼外和孩子说话的样子时,监狱里好多女犯都哭了,做过母亲的哭的尤其厉害。后来我总觉得那个电影拍的很残忍,一个生母,一个养母,明明都为这个孩子付出过,可是终究会有一方是要受伤害的。”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常常觉得,我自己就像郝蕾那个角色一样,明明那是我的孩子,我才是他妈妈,可是我却触碰不到他,就连他的心也不在我这里。”
她说着说着,忽然就落下泪来,沈寂北向来最受不了她的眼泪,见她这样,心里也一刺一刺的疼着,再三忍耐,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她拥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好了,别哭了,至少他现在是在你身边的,以后你还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去抚养他。”
叶筝靠在他怀里缓缓地流着泪,轻轻的点了点头,“谢谢你,他愿意亲近你,已经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了。”
然而沈寂北却只是耸耸肩,“他跟我再亲近也没用,我又不是他亲爹,以后怎么样,还得靠你自己。”
“其实……”
叶筝抬头看向他,心里有一处就像是亟待喷发的火山一样,火苗争先恐后的往出窜着,有一种冲动让她忍不住想要告诉他什么。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沈寂北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是律所的电话,我去接一下。”
“好。”
她看着他拿着手机转身走出了卧室,身体所有的力气也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尽了一样,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这一刻她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个惊天的秘密没有说出来,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遗憾,总之就是觉得很累。就像是一块在心底积压已久的石头好不容易搬起来了,却又狠狠地被重新扔下来,反倒是让她觉得更加沉重了。
没过多久,沈寂北便重新回来了,脸色隐隐有些难看,叶筝见状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苏恬那边好像已经在着手准备上诉了。”沈寂北按了按眉心,“看样子他们也不愿意放弃。”
叶筝急了,“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先照顾好这个孩子,让他尽量与你亲近一些,这样就算他们那边上诉,在法庭上你也比较有主动权。”
“好。”叶筝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明天有时间吗?”
“怎么?”
“我……想带孩子去游乐场玩。他跟你比较亲近,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来,或许他会比较开心一点。”她说完又摆了摆手,“如果你很忙的话也没关系……”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沈寂北便道:“我明天没事,可以去。”
其实他明天还有一个会议要开,但是当听到她提出这种请求的时候,他几乎是没有一秒钟犹豫的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果然叶筝也很开心,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连连感谢道:“谢谢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有你在的话,言言一定会很高兴的。”
沈寂北只是挑了挑眉,话里有话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我不喜欢口头答谢,要谢就来点实际行动。”
叶筝一怔,脸上隐隐有些泛红,但是迟疑了片刻之后,还是缓缓走向他,鼓足勇气一般的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
这一下又怎么能满足得了那个男人?
沈寂北颇为不满的蹙了蹙眉,一脸的不悦,“就这样?”
叶筝无奈,“那你还想怎么样?”
沈寂北的嘴角挑起一抹笑,在自己的嘴唇上点了点,“要谢就谢的有诚意一点,这里。”
“你!”叶筝羞愤交加,咬牙道:“你根本就是得寸进尺!”
“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沈寂北冷哼一声,转头便作势要走,“不愿意就算了,明天我不去了。”
“好好好,我愿意,我愿意。”叶筝急忙伸手拉住他,走上前踮起脚慢慢的凑上去,吻上了他的唇。
其实这一下跟方才在脸上那蜻蜓点水的一下也没什么区别,可是她温软的唇贴上来的一瞬间,沈寂北却蓦然觉得身体有些燥热,下一秒已经不经思考的直接扣住了她的腰,旋身将她带倒在了床上,反客为主的吻着她。
“沈……沈寂北,你别……”叶筝一边承受着他的吻,一边抬手推在他的胸口,试图阻止他。
然而这一次沈寂北却再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大手从她的衣服下摆探进去,目的明确,长驱直入的直接握住了她的一侧。
有些事,他不会允许第二次错失。
*
第二天早晨,还是叶筝先醒过来的。
身旁的男人还睡得深沉,一条胳膊搭在她的腰上,胸膛紧紧地贴着她的背,姿势缱绻而又亲昵暧昧,当然,下面那某一处也死死地抵在她的后腰上。
叶筝的脸上不由得一红,抿着唇小心翼翼的拿开他的手,翻身轻手轻脚的下床走进了浴室里。
白皙的身体上满是充满情欲意味的红痕,只看一眼都能想象得出昨晚他有多么的凶狠。
其实后来是怎么回事,叶筝都有些想不清楚了,他是怎么脱了她的衣服,又是怎么挺进她的身体,她在那种情况下已经完全茫然了,就像是一舟失了方向的小船一样,随着他的动作而动,随着他的起伏而起。
只是比起先前充满恨意的掠夺,这一次沈寂北倒显得温柔了许多,甚至像是在享受一样,以至于她最后都跟着他一起沉沦了。
一想起昨晚的情况,叶筝的脸上就忍不住有些发烫,抬手在脑袋上用力捶了两下,收拾洗漱好后又去厨房做了早餐。
直到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就绪之后,她这才上楼去了梁昭言的房间,准备叫醒他。
其实准确来说,她昨晚是应该陪着孩子一起睡的,这样才能更好地促进母子之间的感情,奈何就从现在两人的关系来看,她越是亲近,孩子反倒会躲他越远,倒不如保持一点适当的距离,慢慢的再靠近他。
叶筝推开房门的时候,孩子还在睡,大概也就只有此时此刻,她才有这样的机会能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争吵,没有哭闹吧。
她在床边半跪下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孩子的脸上还有泪痕,看样子可能是在睡梦中曾经哭过,小嘴巴一张一合的,叶筝凑上去辩听了好一会,才听出他梦呓的是“妈妈”。
就连在梦里,他都委屈的想哭,想到这儿,叶筝愈发觉得有些难受。
其实在怀孕的时候,叶筝曾经甚至很自私的想过,如果这个孩子一直不出生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她也可以不用那么快的去服刑。
可是十月怀胎终有结束的一天,当医生把孩子抱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明明疼得都快没有知觉了,可是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还是觉得整个人都有了力气,摸着他的小脸就忍不住落下了泪,最后越哭越凶,整个产房里都是她绝望的哭声。
那时医生们只当她是太疼了,生完终于解脱了,还笑她生的时候都不哭,怎么生完了反倒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他们并不知道,从看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代表着他们要分开了。
孩子出生之后,她的身体一直不好,甚至连奶水都没有。她听说喝鲫鱼汤可以下奶,自己做了好多鲫鱼汤,恨不得把鱼汤当水喝,以至于喝到最后她闻见鱼腥味就忍不住想吐。可尽管这样,一直到她监外执行结束,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她都没能给他喂一口母乳。
不过好在孩子的身体还算不错,这也让她多少有了一丝安慰。
叶筝趴在床边,忍不住细细的打量起梁昭言,不夸张的说,这个孩子即便是在同龄的小孩当中,也是极为出色可爱的,长相几乎遗传到了她身上的所有优点,除此之外,他的个子也比同龄的男孩子要高一些,或许这也是因为他生父是……
想到这儿叶筝忍不住用力摇了摇头,做好准备之后,才轻轻的叫了一声,“言言,起床了。”
“唔,妈妈别叫我,我还没睡醒呢……”
孩子瓮声瓮气的推开她的手,皱着一张小脸,一脸不情愿的翻了个身。
虽然知道这一声“妈妈”并不是在叫她,可叶筝还是觉得很高兴,又轻轻拍了拍他,小声道:“言言,早饭都做好了,快起来吃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次辨认出了她的声音,梁昭言在一瞬间醒了过来,转头看到她的时候先是有些怔忪,随即像是不相信一样,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在终于确认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之后,孩子的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怎么还是你,我要找我妈妈,为什么醒来妈妈还是不在,我要妈妈……”
叶筝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抗拒,一时间心里又酸又疼,红着眼睛道:“言言,你以后就要跟我一起生活了,苏恬不是你妈妈,我才是。”
梁昭言的眼里包了一汪泪,一抽一抽的问:“她不要我了吗?”
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但叶筝还是一狠心,点头道:“对,她跟你本来就没有关系,以后你也不要再找她了,没用的。”
明明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这一刻叶筝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满口谎言的人贩子一样,在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掩饰什么。
梁昭言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叶筝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抬手替他擦了擦眼泪,“今天我们就不去上学了,我带你去游乐园好吗?”
孩子还是不说话,叶筝只当他是默认了,拿起昨天给他买的衣服给他穿好,带他下去吃早餐。
整个过程梁昭言都默不作声,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任由她摆弄,不哭也不闹,安静极了。
就连在游乐园也是那个样子,叶筝问他想玩什么项目,他也不说话,在游乐园里转了整整一圈,他一个想玩的都没有,整个人都很闷。
他越是安静,叶筝反倒越是不安,只好抬起头向沈寂北求助,“怎么办?他这样会不会憋出病来?”
沈寂北抿唇想了想,忽然瞥见旁边的摩天轮,于是提议道:“言言,我们去玩那个吧。”
这个孩子现在已经不只是在闹情绪的问题了,他以前曾经接触过一些法律援助的拐卖案子,那些小孩被卖到山村里之后,也像他现在这个状态一样。起先是哭闹,接着是沉默,到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年纪小一点的会慢慢忘记自己的家和父母,年纪大一点的则会想办法反抗,或者是认命。
而那些人贩子的应对政策也无非就是买一些玩具吸引孩子的注意力,或者是直接用打的,打服了为止。
眼下看来,也就只有先吸引他的注意力比较可靠了。
对于他的提议,梁昭言还是那副样子,不反对也不支持,任由他们拉着入场,三个人一同进入了一个缆车里。
摩天轮上升到高处的时候,可以俯瞰到整个游乐园,大约是外面的景色吸引到了他,在持续了一上午的沉默对抗后,梁昭言终于趴在窗户上,小脸上露出了新奇的神色。
叶筝见状立刻趁热打铁道:“言言,你想玩什么?一会儿我们下去可以都玩一遍的。”
梁昭言趴在窗户上像是思考着什么一样,忽然转头道:“阿姨,你怕高吗?”
叶筝一愣,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如实点了点头,“我有点怕的,怎么了?”
“我想玩过山车,你可以陪我吗?”梁昭言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表情无辜而又充满了期待,叶筝看着他这样的神色,忽然就有些不忍拒绝。
几乎是没有思考的,她便立刻点头答应下来,“好,只要是你想玩,阿姨都陪你。”
从摩天轮上下来之后,三个人便直奔过山车,上去之前,沈寂北又拉了她一下,蹙眉道:“你确定你能行吗?我记得你玩不来这种极限项目,忘了你第一次上过山车的时候吐成什么样了?”
被他这么一说,她这才想起来。
她第一次坐过山车,还是跟他一起的。那时她只觉得新鲜,到了游乐场之后其他项目看都不看,第一个就直奔过山车,结果从过山车上下来之后她就吐了,晕头转向的什么都没办法再继续玩了。
可这一次不一样,孩子想玩,她就是豁出命也要陪着。
见她态度执着,沈寂北自知自己劝诫无效了,只得点点头道:“那随你便吧,我就不上去了,在下面等你。”
叶筝其实是真的有点怕的,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畏惧,一直到准备开始前,梁昭言还说:“阿姨,如果你不想玩的话我自己也可以的。”
“没事,你不用担心阿姨,阿姨也可以的。”叶筝努力朝他笑了笑,但心隐隐已经有些发颤了。
这么多年没有玩过这种东西,当过山车开始翻腾的时候,她只觉得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好像也跟着翻腾了起来一样,可是看着身边的孩子一直在兴奋地尖叫,她的心情也就好了一些,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享受一样。
然而等她从过山车上再下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太行了。
脚下虚浮而又无力,整个人都很飘忽,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十分难受。
见她脸色苍白的从过山车上下来,沈寂北立刻蹙眉迎上去扶她,忍不住斥责道:“都告诉你了,玩不了就不要上,逞什么强?”
“可是言言想玩,我想让他开心一些。”叶筝努力扯起一个笑,转头看向一旁的梁昭言,问道:“言言,你开心吗?还有什么想玩的吗?”
梁昭言抬头凝视着她几秒,视线在周围的娱乐项目上绕了一圈,忽然看向其中的某一个,随即抬手指向那边,“阿姨,我还想玩呢。”
叶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得一愣。
跳楼机。
其实说实话,叶筝是真的有些害怕这些极限娱乐项目。她一直有恐高症,就连刚刚在摩天轮上都觉得心在颤抖一样,失重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抿了抿唇,她转头看向梁昭言,试图沟通,“言言,你就想玩这个吗?”
孩子点点头,很是坚决的样子,“嗯。”
难得他现在能提要求了,对于叶筝来说,这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虽然心里多少有些发憷,但为了满足孩子,她还是把心一横,点头答应道:“好,既然你想玩,那我们就去玩。”
“你疯了?”沈寂北伸手拉住她,蹙眉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状态,一会儿下来你估计就直接倒了。”
“不会的,我没事。”
叶筝努力朝他笑了笑,伸手拂开他的手,拉着梁昭言走向跳楼机。
刚从过山车上下来,又上了跳楼机,那种极限的上下感让叶筝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全程都只能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努力放空自己的脑袋。
整个过程不知持续了有多久,明明时间应该不长的,可叶筝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等从跳楼机上下来的时候,她眼前都有些发黑了。
沈寂北看她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便对梁昭言道:“言言,你在这里陪一下叶阿姨,我去给你们买瓶水。”
梁昭言立刻点头答应道:“好啊。”
然而等沈寂北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只有叶筝一个人闭着眼睛神色苍白的靠在椅子上,身旁早已没有了孩子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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