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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心意


龙都上方的浓云之中,  万鬼咆哮,不过鬼魂靠近时,  均被城池上方的结界杀阵打散。不过饶是如此,云层中的那些鬼魂仍未见减少。

        不多时,城池中央传出一声冷哼。

        “山泽水怪亡魂,  安敢在我龙都放肆!”

        这声音一出,同时城池四周一条虚无的龙影徐徐浮现,那龙影之巨大,足以将百里庞大的城池盘围住。

        随后,龙头轻抬,朝天出一声低低龙吟。

        龙为万兽之尊,龙吟声一出,刹那间万鬼惊惧,浓云深处剧烈颤抖,一道巨大的裂缝从云层处撕裂开来,  里面露出一只无法形容的巨眼,同时低低咆哮。

        “寒……泉……”

        这声音极端模糊,  无人能听得懂这巨眼在说什么。

        龙都之中的修士,  修为稍低些的,  耳闻此声,  脑中纷纷嗡鸣不休,而那些刚刚被惊动的化神修士,  闻此鬼声,  一怒之下从洞府中飞出。

        “区区夔兽鬼物!死便死了,  敢来我龙都吸取生气,合该永堕无间!”

        化神修士出手,一时间龙都上方的云层传出滔天震动,时而电闪雷鸣,时而火雨漫天。就在万鬼尖啸时,蓦然天穹上方一道乌芒划过长空,紧接着,一方天地静肃。

        似乎刚刚的那些法术轰击的震天响动被一只大手掐住了喉咙,一片令人困惑的寂静中,云层中有流水声传来,数息间,在天穹上形成一条川流。

        “寒泉鬼民,若无寄身,可入吾黄泉。”

        刹那间,空中嘶叫的那些山泽鬼物狂喜地冲入那条川流中,浩浩汤汤,十数息方定。

        天穹上方的化神修士见此奇景,个个面露骇然之色。

        “何人出手?此情此景……为何同道生天的魂河天瀑如此相像?”

        待鬼云全数纳入那条黄泉川流中后,水流也逐渐消失无踪。

        片刻后,有化神修士传音全城:“驭黄泉收万鬼的道友,若在城中,是否可容一见?”

        声传数遍,但那施法解除此患的人再没有出声。

        远在龙都中隐秘洞府的南颜,跪在神秘盒子上用体重压了许久,也听到这声音,抿着嘴和脸色白的殷琊交换了个眼色。

        后者道:“咱们这是……没暴露吧?”

        “现在还没有人来踢你的洞府门,想来是没有的。”南颜低头把神秘盒子的锁扣扣紧,谨慎地从盒子上爬下来,道,“你赶紧把这盒子收起来。”

        殷琊此刻正贴着墙站,闻言猛摇头道:“起初见这东西挺正常的,哪知道会招鬼,你帮我收着吧。”

        “你自己拿出来的东西我收着干嘛?”

        “这东西招鬼呀,你们和尚不就是专门学驱鬼镇邪的吗?”

        南颜也觉得这东西邪性,端起来就想往殷琊的须弥戒里塞:“我主业是渡魔修入极乐,驱鬼镇邪不是我本职。要么你就哪儿找来的送回哪儿去,哪天你再路过北海就把这东西丢海里物归原主。”

        “你拿着这鬼盒子离远点,别挨老子!”

        一个追一个跑了数圈,直到门外一声鸣钟符传来,外门有修士冷冷道。

        “租住此洞府的修士,请开门一见,接受执法修士盘查!”

        二人一僵,殷琊一见,身形贴在墙上慢慢消失。

        “我先离开了,你把盒子收好别让人看见了!”

        “你!”

        殷琊以幻术见长,这多日不见也不知是不是另有奇遇,一消失南颜就完全察觉不到他的气息,外面修士叫门声愈急,南颜不得不把这盒子塞进自己的猪蹄戒里,硬着头皮打开门。

        “诸位,有何事?”

        外面的执法修士面色漠然,拿出一张玉符划了划,对比南颜的脸,皱眉道:“我等奉命调查刚刚那招鬼之人,见这片区域有寒气迸,故来此查看……等等,租住此地的是位男修士,你是谁?”

        南颜:“……”

        执法修士见南颜不说话,手按在腰间的坤仙绳上警惕道:“外洲之人入龙都必持身份玉牌,拿出来,否则请跟我们走一趟刑院。”

        南颜是被人直接带来龙都的,自然没有什么身份玉牌,但若跟着他们走了,少不得要搜查自己的须弥戒或乾坤囊。

        “我……”南颜正想是不是得让嘲雨楼的人来捞自己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清润。

        “诸位有事可问我,何必为难在下的道侣?”

        南颜从人群中抬目望去,顿时脸上写满了“你还敢来/你还敢明目张胆地来”云云。

        龙都的执法修士们看向那人,只见对方一袭青衫,腰后配着偃师特有的偃甲囊,说话时气质温润,看模样是个矜持守礼的。

        执法修士道:“吾等受命盘查刚刚是否有人招鬼,你们二人是何来历?”

        那人微微颔,一边以玉牌相示,一边胡诌道:“我是酉洲偃师,自外洲为采购一批珍珠鳞而来,刚刚出去谈生意了,故留了道侣一人。”

        执法修士核对玉牌,点头道:“现在确实是收获珍珠鳞的时节,玉牌无误,我等还要进洞府搜查,请让开吧。”

        好在他们来之前,洞府里的寒气已经自行驱散,南颜便让开一条路,等到执法修士进去搜查无果离开后,她才面无表情地走向嵇炀。

        “阿颜,我……”

        嵇炀本是想说些软话,对方却猛然间怒上心头,一头撞朝他心口撞过去,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尘土飞扬中,嵇炀直接被撞得一个趔趄,咳嗽了两声,道——

        “咳……这招金刚顶出式刚猛,多谢菩萨头下留情。”

        南颜一脸冷漠地抬头,瞳仁里映出一张仍可称得上清润无害的脸。

        “我还以为你就此永坠魔道,只有来世方能得见了呢。”

        嵇炀看着她头顶被蹭起的两根呆毛,温柔地握住她蠢蠢欲动想掏剃刀的手,道:“长别多日,甚是想念,今日本就想来聆听佛训,请菩萨不吝赐教。”

        南颜眯着眼睛瞧嵇炀,道:“我这张脸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嵇炀道:“我在你右臂上下了追踪符。”

        南颜面色微变,把右臂的袖子挽起用神识一扫,果不其然现一枚极小极不易察觉的追踪符,逼出来用丹火烧掉后,金刚怒目道:“你还敢私自在我身上做手脚,简直岂有此理,贫尼今日非要跟你弘扬一下佛法,不然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尊重人——。”

        嵇炀:“我下了二十多道。”

        南颜:“你是在挑战贫尼引以为傲的忍耐力吗?”

        嵇炀:“我开玩笑的,就下了一道。”

        “少苍。”南颜整个人蔫下来,道,“辰巳两洲正打得不可开交,万一在龙都被人认出来你现在是天邪道副宗主的弟子,岂不是很危险?”

        嵇炀轻舒一口气,道:“危险的不是我,是你。”

        “嗯?”

        “这片执法修士太多,去别处走走。”

        南颜点点头,跟着嵇炀慢慢朝城中走去。

        “……龙主的意思并不是借此机会让诸洲前来为你娘亲公祭,他也许猜到是谁了,只是没有证据,唤这些人来想是位了当面对峙。”

        南颜道:“这我知道,龙主虽然听说和我娘不睦,但既然舅舅相信他,我觉得龙主应该是个好人。”

        嵇炀点了点头,道:“都来上洲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南芳主年少时与诸方豪雄大多有些纠缠,但其中真正有过牵扯的,只有子辰巳未四洲。”

        道生天玄宰、辰洲龙主敖广寒、未洲剑雄孟霄楼这几人南颜知道,巳洲的却是第一次听说。

        “还关巳洲的事?巳洲不都是魔修吗?”

        “那位魔修不是寻常魔修,乃是巳洲立洲之主,甚至与赤帝乃是同辈之人,名唤森罗。”

        “既是赤帝同辈,怎又与我娘有关系?”

        “魔修重欲而无视礼法,时南芳主已成年,森罗便以幽冥玺下聘欲求娶之。伐界期间,赤帝曾蒙其援手,不方便直接拒绝,此事便一直拖着。后来森罗求娶不成,听说南芳主同道生天有了婚约,一怒之下从巳洲北上,路过辰洲屠杀无数,到了卯洲的地盘却突然被佛忏主灭杀。”

        南颜听得一愣一愣的,道:“这些个陈年旧事你怎么这么清楚?”

        “都是些查有依据的旧事,许多年长的修士都如数家珍,不难打听。”嵇炀又道,“不过巳洲的事已过去太久,与如今情状无关。你只需知道所有那些自称与南芳主有所牵连的人里,其实只有龙主、剑雄还有那位道生天玄宰是真的,其他人都是为了‘夺洲’而来。”

        “夺洲?”

        嵇炀道:“赤帝血脉薄弱,膝下一子一女,南芳主逝世之事一出,舅舅又是戴罪之身——”

        南颜:“那是我舅舅。”

        嵇炀点头认可,然而并不改口:“舅舅是戴罪之身,依我看迟早还是会因非议而受到攻讦,而且你看他的模样,想来也绝不会续娶道侣。那么赤帝的血脉等于说在这一辈已经断绝了。而寅洲是一个极特别的部洲,北有封妖大阵,南有妖国故都,西有山海禁决,单轮底蕴并不输子洲,下面那些部洲眼见赤帝无后,千方百计地想同南芳主搭上关系,到时少不得要推出些所谓私生子。”

        “所以我的身份是那些人的眼中钉。”南颜想到在赤帝瑶宫时,云太妃时常把母家申洲的人引来宫中,顿时了然,“难怪这龙都里的人只议论大哥被锤了一下午而没有人提我的来历,想来是龙主也不愿把我的身份轻易泄露出去……那我是不是想条后路准备逃跑?”

        南颜言罢,见嵇炀不言,道:“那,你是单单为了来接我的,还是有其他的谋划?”

        “……”嵇炀的步子倏然一慢,忽然笑道,“我也忘记了,分明来之前满腹的诡计,见到阿颜后,只想着多腻着些,其他的却想不起来了。”

        南颜道:“莫非你是要被我度化了吗?”

        “这话说得伤情,阿颜聪明,嵇少苍之心路人皆知,何必故意曲解。”

        “说人话。”

        城中的金风与桂子同酿,香得醉了半座城,熙熙攘攘的长街上,青衫年少的人顿住步子,待心仪的佳人疑惑回头时,他收了笑,眸光微垂,似是酝酿了许久,方才徐徐开口道。

        “我本来不该来找你,可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来了。”

        “……”

        “来之前还在自省,明明也只离开了两个月,可见到你就觉得好似又分开了十年。”

        “……”

        “我想着,我应该是喜欢阿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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