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拯救黑化的人生（八）
打开定位, 锦年发现莫衍其实并没有走太远, 于是她在原地等了十分钟才朝他的位置走去。
天上艳阳高照, 碧空如洗，偶有微风吹在人身上也带不走一丝热意。
锦年踩着高跟鞋，步子不紧不慢，渐渐朝着地图上的圆点靠近。
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了绿荫之下, 长长木制长椅上坐着的莫衍。
走到他身侧, 锦年没出声，收起伞坐到长椅的另一边。锦年偏头看他，他闭着眼靠着椅背, 曲着腿，十指交叉放在腹部, 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锦年却从他身上读出了在夜色那晚都没见到的脆弱。
时间过得似乎很缓慢, 像被拉长的镜头。锦年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陪着莫衍坐着，好像可以就这么长长久久的坐下去, 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终于，莫衍从他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睁开没有情绪的双眼，没看锦年，只淡淡的问：“你都看到了？”
锦年惊讶的挑起眉, “又被你发现了？”她故意用一种惊奇的语气问：“你们学表演的观察力都这么敏锐吗？”
阳光透过绿叶间的缝隙洒在莫衍白皙的脸上, 给他的眼睛染上一丝温度, “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 每个人走路都有自己的习惯，发出的声音都有其不同的韵律。”
“你刚刚向我走来时，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跟我……”说着，他停住，顿了好一会，才继续道：“跟我和那个人争吵时听到的一阵声音一样。”
他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自嘲道：“对不起，又让你看笑话了。”
锦年轻声安慰，“别这么说，不是你的错。”
他痛苦的低诉，“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对我很好的。”
所以来自他的伤害才那么深不是吗？那些久久愈合不了的伤口，往往都是最亲近之人造成的。
锦年能够理解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敬爱的亲人变得面目全非的痛苦。
正因为记忆太美好，才更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每想起一次以前美好的回忆，都是对心灵创伤的二次伤害。
可是莫衍，你不要再对他心存希望了，他终究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你永远想象不到你的父亲究竟能够自私残忍到什么地步。
原本的世界里，莫衍还在夜色里接受不见天日的调*教，而这个时候正是他临近毕业的时候，他一个多月没去学校，学院的老师联系他的父亲询问情况，而这个自私的男人害怕丑事暴露，直接对老师说莫衍要退学。
老师虽觉得情况有异，但一直联系不上莫衍，而莫衍又没有参加论文答辩，无奈之下只能取消他的毕业证书。
这并不是他做的最过分的事。
他做的最令人发指的一件事，是男主雇人曝光莫衍在夜色的经历，往他身上泼脏水，污蔑他做的肉体交易时，在金钱诱惑下他肯定的回答。
那一定是扎在莫衍身上最深的一刀。
亲人爱人的背叛，钟爱事业的毁灭，最终让他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
“喂，你怎么了？”莫衍伸出手，张开五指在锦年面前晃了晃，“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伤心的样子？”
锦年回过神来，眨眨眼睛，推开他的手，“我替你伤心还不行了？我作为女朋友感同身受啊。”
莫衍盯着锦年手里的文件袋，讽道：“契约女友啊，那你感情倒是挺丰富的。”
锦年难得觉得有些失策，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别藏了，”莫衍从她手里扯过文件袋，“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他利落的打开袋子，抽出协议，然后从自己衬衫的口袋里取出笔，“你看，我笔都带了，早签早好。”说罢，看也没看就在签名的地方落笔，带着一种无所谓的潇洒。
锦年细眉淡挑，“你都不用看看条款吗？”
“林小姐是聪明人，我相信你还不屑于耍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锦年敏感的觉察到莫衍本朝她微微放开的内心受他父亲的影响又重新封闭起来。
锦年这才意识到也许导致他不敢相信任何人的起因并不是夜色的经历，而是因为他的父亲。毕竟最亲的人都能毫不犹豫的出卖他，那又有谁是可以相信的呢。
直到这时，锦年也能够明白为什么他会爱上女主。
因为女主一直受他提携，一直受他掌控，他觉得自己能够一直掌握女主的人生，所以他才能放心的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多么脆弱，多么可悲。
然而没有人能够忍受自己的人生一直被他人掌控，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爱人，女主当然也不能，因此她的移情别恋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叹了一口气，锦年发现自己任重而道远，性格的问题只能慢慢解决，眼前倒是有一件事，她向莫衍提议，“我看你现在住在学校也不太安全，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莫衍脸上露出些许抗拒的神色。
“你要拍戏，以后还要进娱乐圈，总归需要一个私密性好的住处，我那里绝对安全，搬过来吧。”锦年的语气不容拒绝。
既然你用对待金主的态度对我，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好吧。”莫衍最终点头。
锦年的动作迅速，当天晚上就叫了搬家公司，莫衍的东西不多，一趟就解决了。
锦年让他搬到的不是市中心的花园小区，而是近郊的别墅。
别墅里还住着一位锦年自己雇的帮忙打理别墅的家政阿姨郑姨，她看到锦年带回一个陌生的长相俊俏的年轻男子，虽然惊讶，但不多话，帮着整理出房间。
只在私下里关心的问了锦年一句，“男朋友啊？”
得到锦年默认的回答后，特别为她高兴，对待莫衍又热情了几分。
锦年把莫衍的房间安排在了她隔壁，莫衍没有异议的搬了进去。
在别墅里住了几天，有郑姨做饭，不用自己动手也不用叫外卖，锦年顿觉幸福感直线上升。
可惜好日子还没过多久，莫衍就来找她说要去H市拍戏。
锦年穿着宽松的丝绸睡衣，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瓷般的脸上脂粉未施，柔顺黑亮的秀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肩头，透出一股慵懒的媚意。
她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双手抱着抱枕，声音也是懒懒的，“要去H市？去多久？”
“大概要四五个月。”莫衍温声道。
前两天不知道他是想通了还是怎么回事，对待锦年的态度又开始温柔起来。
“要四五个月，这么久啊，”锦年拖长了声音，撑着下巴道：“我才发现我好像很吃亏啊？”
“一部戏差不多就要拍半年，到时候你拍个五六部戏，三年就这么轻轻松松过去了啊。”锦年扭头看他，“莫衍，你说我是不是太后知后觉了？”
“说，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这个了，所以答应的那么容易。”
莫衍轻笑，“我觉得你在知道我的专业之后就应该想到这种情况才是。”
“唔，”指尖在脸颊上轻点，锦年扬眉道：“我决定了，我要跟你一起去。”
“一起去？那你这边的事情？你的工作？”莫衍诧异的问。
锦年眉眼微弯，笑意盈盈，“我就是一只米虫啊，什么事情都没有。去了就靠你养活了。”
“好。保证让你去了一次不敢去第二次。”
锦年瞪他，轻哼一声，“我偏要去。”
说没有事情当然是假的，只是锦年的工作只要有电脑，哪里都可以办公。最头痛的是要想好怎么应付林父才是。
找着出门旅游的借口，好不容易从林父口里磨到一个月的时间。
锦年订了头等舱的机票，慢悠悠的收拾好行李，然后打车去机场。
莫衍比她早走了一天，他要跟着剧组，由剧组包机去H市。
下了飞机，已是下午三点。锦年呼吸着南方湿润的空气，感受着不同的风景和人文气息。
去到酒店，放了行李，锦年也不急着找莫衍，只给他发了一条信息通知她到了后，就出门开始游览。
H市文化气息浓厚，到处是仿建的各朝历代的古建筑。
锦年顺着路，漫无目的的游玩着，倒真像是来旅游的了。接到莫衍电话的时候，她还有点乐不思蜀。
“你跑到哪里去了？”莫衍找到她的时候，忍不住轻斥她，“还以为你跑丢了呢。”
他眼里的担忧不像是假的，锦年自然而然的就向他撒娇，“就算我真的跑丢了你也会找到我的是不是？”
“当然。”他伸手揉着她的发，眼中灿若星辰。
莫衍陪着锦年吃过晚饭，送她回酒店后就又回剧组了，他是请假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剧组还没收工。而且晚上他也要回剧组统一预订的宾馆住，他毕竟是新人，不好搞特殊化。
锦年一个人待在酒店，无聊的看了会电视，然后给林父打了个电话就早早睡了。
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跟莫衍却待不了多长时间，似乎完全没有必要。但殊不知感情往往在这种艰苦之中慢慢培养才愈加深刻美好。
第二天一大早，锦年吃过酒店提供的早餐就开始忙碌起来。
首先在街边的冷饮店考察许久，选了几家味道不错的，预订了够一个剧组喝的冰镇绿豆糖水。接着去水果超市买了几个又大又甜的西瓜，然后请人把西瓜和绿豆糖水放在一起送去拍戏场地。
发了个信息通知莫衍她要去探班，让他先跟剧组说好。
锦年到达摄影棚的时候，正好赶上剧组吃午餐的时间，许多人都捧着饭盒在吃饭。
站在摄影棚外，锦年给莫衍打了个电话，等着他领她进去。
莫衍很快走出来，他头上带着头套，身上还穿着戏服，别的演员早就热得解开衣扣，顾不上风度了，偏偏他还穿得整整齐齐，远远走来，真有一种古代君子温润如玉的气质。
莫衍看到她身后带着的一大车东西，摇头失笑，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辛苦你了。”
牵着她的手，莫衍带她到何导和其他剧组人员面前介绍了一番。
何导拍戏和不拍戏时完全是两个状态。拍戏的时候是一个吹毛求疵，要求严苛的导演，不拍戏的时候就是个态度亲切温和的大叔，他笑着打趣他俩，还说让锦年可以经常来探班。
旁边的剧组人员捧着冰镇绿豆糖水也笑道：“是啊，必须天天来，绝对欢迎。”
有人就怼他，“我看你是欢迎绿豆糖水和西瓜吧。”
“哈哈，人艰不拆啊，都欢迎都欢迎。”
锦年看着剧组的气氛很和谐，于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一边，准备看他们拍戏。
正巧接下来的一幕是要拍男配萧成禹和女主谈嫣初初相识的情景。
萧成禹的扮演者自然是莫衍，而谈嫣的饰演者是当红小花赵昕然。赵昕然长相艳丽中带点英气，很适合做女扮男装的打扮。
这一幕讲述的是女主谈嫣在江边观景有感，兴之所至，弹琴以抒心声，而萧成禹受琴音吸引而来见到女主的一段剧情。
赵昕然一袭白衣，席地而坐，膝上搁着古琴，指尖空悬在琴弦上，只做着弹琴的手势。
锦年看着面对赵昕然尬弹还露出惊艳神色来的莫衍，实在忍不住转过脸捂住唇偷偷笑。
这一幕两人都表现得很不错，很顺利的一次性过了。
下一幕没有莫衍的戏，于是他走到锦年面前，半蹲下，横她一眼，“很好笑？”
锦年笑着点头，“我发现你们演员真是特别不容易，对着空气都能做出不同表情。”
莫衍瞟她，意有所指，“这有什么，我们经常还要对着一头猪说我喜欢你呢。”
锦年又开始笑，笑到一半，反应过来不对，伸出脚踢他，“你什么意思啊？”
莫衍移开身子躲过，拿出手上的道具扇子敲她的头，“看够了就早点回去。”
“知道了。”锦年不耐烦的推他。
接下来的一个月，锦年天天给剧组送吃的喝的，每天换着花样来。
在美食的攻势下，没多久锦年就跟剧组的工作人员混熟了，她把整个剧组从高到低所有职务人员的联系方式收集了个遍，这可都是资源，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何导还主动给了她联系方式，开玩笑说如果有合适的角色就要找她演。
锦年听了也没当真，只一笑而过。
她负责收集，剩下的联系和保持关系的事情锦年全部丢给了何斯远。
视频里何斯远看着一大堆的联系方式，头痛不已。他冷着一张死鱼脸，“林总，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做。”
锦年勾着凉凉的笑，“我这么辛苦为公司奔波，你还给我抱怨？”
“你真想帮忙就赶紧回公司，公司一大堆事情等着你处理。”何斯远紧紧皱着眉头，又开始抱怨，“而不是到处乱跑，想一出是一出。”
“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处理？”锦年摇着椅子，“我不是都已经交代好了？”
“你说要签的那些人大部分都签下了，后续怎么安排？”何斯远扶了扶镜框，继续道：“一下子签了这么多人，我们人手不够。经纪人、助理和其他一些职位的人都不够。”
“那些人怎么安排我写个计划给你。”对这些人的发展锦年心中早有计划，“至于人手不够的问题你找韩叔商量。”
说到这，锦年好心提醒他，“斯远，你是凌云副总，有事情先找韩总，而不是找我这个挂名的林总好吗。”
何斯远无视了她这句话，直接冷着脸关了视频。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锦年不敢触林父的逆鳞，时间一到就乖乖的回B市了。
临走前，跟剧组人员告了个别。
剧组人员对她依依不舍，“有空常来哈。”
“有空就来啊，我们在这要待五个月呢。”
“来必须带吃的，空手就别来了啊。”
一听这话，就知道熟到什么程度了。
何导还特别善解人意的给莫衍批了假，让他开车送锦年去机场。
在去机场的路上，莫衍淡笑道：“看来你很受欢迎。”
锦年歪着头看他，“我受欢迎你不高兴吗？”
“那要看他们究竟看中的是什么，谁知道他们欢迎的是你的钱、身份地位还是别的什么。”这话一说出口，莫衍就懊恼的皱起眉，“抱歉，我刚刚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锦年其实一点都不生气，相比他这一个月来温柔体贴处处周到的模样，她更愿意看到他负面一点的情绪，这起码证明他不是在演戏，而是真实的情感付出。
可是每当他觉得有不合时宜的情绪出现时，他就会像现在这样立即压抑下去，就好似在锦年面前他永远只有正面情绪一样。
锦年没有再提，因为这除了会让莫衍的表现更完美外，没有其他任何改变。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着，很快就到了机场，候机室内他们如同最普通的情侣般拥抱告别。
两个小时后，锦年回到B市。她在别墅休整了一番才回了老宅。
这次在林父的要求下，锦年在老宅住了一个月才又被批准去外面住。
接下来的日子，锦年没再去H市，陪着吃苦奋斗的回忆一次就够了，多了难免腻味，还容易变得廉价。
时间静静流逝，期间莫衍因毕业事宜回了B市几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终于在十月桂花飘香的季节，莫衍的戏杀青了。
莫衍回B市的那一天，晴空万里，秋高气爽，锦年接他回了别墅。
就在锦年提议为他的杀青庆祝一番的时候，莫衍含着笑，自告奋勇的要求独自下厨备一桌饭菜。
锦年倚着厨房门，饶有兴致的欣赏莫衍切菜的身姿。
“你以前做过饭吗？”她笑盈盈的问。
看他镇定自若，有条不紊的模样，要不是切菜的动作太过生硬，锦年还以为他是哪个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呢。
莫衍温柔的朝她笑，“人生第一次。”
锦年眉头轻蹙，“那我是不是得准备胃药？”
“那倒不用，”莫衍嘴角微扬，“那玩意估计药效不够，你准备好急救电话就行。”
锦年忍不住笑出声，作大义凛然状，“看来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
莫衍拍完《夺嫡》后，电视剧需要进行后期制作，暂时不用跟着跑宣传，他难得空闲下来，也不急着接下部戏。
在那天晚上锦年对他做的菜作出难吃的评价后，他就在家里迷上了练习厨艺。
锦年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联系了何斯远，让他给莫衍发出签约邀请。
电话那头何斯远听到要给莫衍A级合约的待遇，忍不住质疑，“你确定要给一个新人这么好的待遇？”
“凌云也是新公司，不开这样的条件留不住他。”锦年语气中充满信心，“相信我，他值得，将来你一定不会后悔。”
何斯远冷然道：“公司又不是我的，我管他后不后悔。”
“相比之下，我比较关心上次你去H市那么久，而这个莫衍那个时候也刚好在H市拍戏，我在想其中有什么联系。”
他眯着眼睛，“林总，以我对你的认识，你应该不是那种为了捧一个人就开一个公司的傻B吧。”
呵呵，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还真是。
锦年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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