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从老太太家走出来后，龙飞开着车子往市区的方向行驶，两人仍是一路无言。不过这次莫池先沉默不下去了，她扭头看着龙飞：“甜甜得的是什么病？”
龙飞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紧抿的红唇微启，道：“一种很奇怪的新病例。”
“什么意思？那就是没得治了？”莫池想起小女孩脸色惨白的样子，真不敢相信这么漂亮懂事的一个小孩，居然会被真正的病魔缠上。
“暂时还没有找到诊治的办法，医院正在针对这种病例做研究，能不能研究出结果还不知道。”
莫池一脸疑重：“那她现在会有什么反应？会很不舒服吗？”
龙飞想了想，说：“偶尔会全身骨头疼痛，或者呕吐反胃，目前还能用药控制，不过只是暂时的，她在病情发作的时候，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天啊……那不是和绝症没什么区别？”
“可以这么说吧。”龙飞幽幽地叹了口气，对于甜甜的病情，他自己也感到很无奈。
听着龙飞的话，莫池的心惭惭地下沉，这么小的孩子，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了，实在太过残忍。她的手掌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出于母性的关爱一点点地绽放出来。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彼此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良久莫池才再次开口问道：“为什么要你亲自出诊？你们医院不是有大把老资格，技术不错的医生么？”
龙飞被她问住了，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有去想过，作为一个医生，什么生老病死没有见过？更可爱的小孩各种惨死的情景也见过，他早就麻木了，也同情不过来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对甜甜这么热心呢？仅仅是因为她患的是新病例吗？
“也许……是因为她很像一个人吧。”龙飞迟疑了半晌才说。
莫池讶然，打量着他：“像一个人？什么人？”
“一个十几年不见的小孩，当然，那个小孩已经长大成人，也结婚了。”
“她……是你的什么人？”莫池更加好奇了，她从来没有听龙飞说过这些私事，特别是关于他的过去，他的感情，和他过去和家人朋友之间的事情。
“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只是见过一次，跟甜甜一样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所以印象深刻吧。”龙飞的记忆慢慢地被带回十几年前的某天，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
那天是龙氏在北方某城市成立分公司的日子，何家被邀请去出席宴会，当时他跟何爸何妈一起去宴会现场的。当时只有十二岁的他还是个贪玩的小孩，在诺大的酒店里迷了路，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遇到一对小姐妹。姐姐长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很瘦，绑着两束小马尾，她声称知道路，带着他在酒店里周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宴会现场。
当时他被吓坏了，小姐姐为了安抚他，带他去路边吃五毛钱一碗的冰，直到小姐妹那位在酒店当清洁工的妈妈找来了，才把他送回宴会现场。小姐姐告诉他，她的名字叫莫池，还用粉笔把名字写在地上给他看了，因此，他记住了她的名字。
晚上散席之后，他在垃圾桶旁边看到一封信，出于好奇地捡起来看。发现是一封求助的信，而落款居然是莫池，是他白天看到的那个名字，如是他把信留下了，并在开学后托何妈妈给莫池寄钱过去。当时的何家并不富裕，何妈妈自然不同意，他如是大闹，最终，何妈妈看在小小年纪的他有这么一份爱心的份上，帮他把钱汇过去了。
一开始都是何妈妈代劳的，后来他长大了，就自己亲自给莫池汇钱了，直到莫池上大学后，写信谢绝他再寄钱过去。信中说她长大了，可以自己养活这个家了，谢谢他一直以来的支持，还说以后毕业了，有钱了一定要把这些年来接济她的钱还给他。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和莫池通过信，那一封信后，龙飞惊觉到一个问题，人是会长大的，当初的小女孩已应该和自己一样长大了。他头一次上网调查她的资料，知道她在某大学念书，也看到她已经长大成人的样子。
仍然是大大的眼睛，瘦瘦的身材，清秀干净，和她小时候很像。他在一次去临城出差的时候，突然有种突动想去见见她，如是去了她们的学校。进入她所在的学校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龙瀚的女朋友，而且已经对他完全没有印象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些年来莫池一直跟龙瀚有联系，写了无数的感恩信，龙瀚每封信都回了。最后他所收到的那封，还是龙瀚转寄给他的，龙瀚一直在替代他的角色。
每次想起这些的时候，龙飞的心里总会特别气愤，他认为龙瀚这么做太虚伪了，这么欺骗莫池太不应该了，虽然他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爱她，喜欢她！
龙飞完全可以拆穿他的诡计，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不希望莫池把对他的感情建筑在感恩的基础上。他要的不是感恩，而是真正的爱情，普通的爱情。
他对龙家的恨，也不是因为龙瀚，在很早以前，龙家把他扔给何家抚养的时候，他恨过。后来又软硬歉施地将他从何家抢回去的时候，他对龙家不仅是恨，还有鄙薄。龙家太过霸道，太过财大气粗，是他一直都感到反感的。
龙飞握着方向盘的手掌一点点地收紧，骨节发白，看得出来他在忍耐。由于他沉默得太久，莫池也惊觉到了他的这个反应，只是不懂他到底怎么了。
“你怎么了？没事吧？”莫池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龙飞摇头，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终于松了一些。
过去事情他不想再去想了，每次想起都能气愤不已。他在后视镜中看了莫池一眼，其实他当初把莫池抢回来并不是因为爱她，而是作为一种报复的手段强行娶了她。
龙瀚比他幸运太多了，幸运到他不想把莫池让给他，所以他抢回来了！
只是没想到抢回来的只有她的肉身，至于她的心，一早就到龙瀚的身上去了。看得出来他们两个是彼此相爱的，而这也是唯一让他感觉到愧对莫池的地方，所以结婚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对莫池很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宠她，关心她。
只是，这么做似乎对莫池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关爱，她的心里仍然心心念念着龙瀚，她更宁愿回到龙瀚的身边去。
龙飞的心里一直在想着过去的事情，莫池则在想着甜甜的事，也许在车里坐得太了太久。莫池渐渐地感觉到一阵晕眩反胃，胃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一般。
以前她一直都不怕坐车的，也许是怀孕的原因，才会这样难受。为了不把脏物吐到龙飞的车上，她慌忙用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拍打着车窗急道：“开门，给我下车。”
龙飞看了她一眼，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个急刹将车子停在路边。莫池便立刻推开车门奔了出去，蹲在路边大吐特吐起来。
龙飞看着她颤动的身子，还是头一次看到她晕车，如是从车厢内拿了一盒纸巾下车，蹲在她的身后替她拍拭，打量着她问道：“怎么了，干嘛突然吐了？”
“我……。”莫池扯了一把纸巾擦试嘴角，我了半天都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她想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可是一想到姚珠这个人，她就吐不出来后面的话。
“有没有水给我一瓶？”她最终只是说出这么一句。
龙飞起身走到车后尾箱处，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她面前。莫池用清水涑了口，重重地吐了口气，胃部总算好多了。她不敢抬头看龙飞，因为不敢接触他探究的目光。
“还是搭地铁好，不会那么晕车。”莫池直起腰身，拉开车门上车：“走吧，小心抄牌。”
龙飞也跟着上了车，不过并没有马上启动车子，而是打量着她：“以前不见你晕车。”
“也许是今天坐得太久了吧。”莫池随口应付，去甜甜的家里确实蛮远的，晕车再正常不过，龙飞也没有再怀疑什么，启动车子继续前行。
车子开了一阵，马上就要到龙飞所在的医院了，龙飞问道：“下午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手术要做，你打算怎么样？约朋友出来逛街还是回玉龙花园去？”
他就是不问她要不要回龙宅，就是不想她回！莫池在心里感觉好笑，她说：“我找千凝出来逛逛，你忙你自己的去。”
“那好，晚点我打电话给你，接你回家。”
“你晚上没有活动了？”莫池酸酸地问，心里加了一句：那位姚小姐那么容易放过你？
“应该没有，有的话我再给你电话。”龙飞也是出于赌气地说出这句话的。好不容易才有点沟通的两人，又因为一个姚珠赌起气来，莫池握着门把说：“好了，你在这里放我下来。”
这里刚进市区，还不是最中心的地段，一般逛街也不会在这里逛的。龙飞固然不会放她下车，而是不冷不热地说：“你先给千凝打个电话，看她有没有空，一会到中心广场放你下。”
莫池无奈，只好拿出电话拔了简千凝的号码，电话一通就可以听到小孩子们的欢呼声，她的心里一软，既然有些不好意思去打扰人这的幸福小日子了。
不过简千凝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她，说马上出来中心广场与她见面。
龙飞将车子开到中心广场，莫池下车后呼吸着比车内新鲜许多的空气，感觉舒适了许多。正是中午的时间，广场上面的人仍然很多，她百无聊赖地漫步在人群中，感受着大家的欢乐。
从小，她就觉得自己是个被幸福抛弃的人，父母带着她和妹妹连温饱都解决不了。长大后遇到龙瀚，爱上龙瀚，她品尝到了龙瀚无私的爱情。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幸福了，可是父亲却在那个时候离开了，龙瀚也相继成为了过去，她结婚了，嫁给一个自己不爱，但愿意宠爱自己的人。这样的人生，她不知道自己该说自己幸还是不幸。
莫池在广场里面闲晃了十多分钟，简千凝就赶过来了，两人汇合后，简千凝提出要请吃饭，莫池才惊觉自己连午饭都还没有吃，龙飞似乎也没有吃午饭。以前一向体贴入微的他怎么会犯了这么大的一个错误呢？还是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虽然胃口不开，但午饭还是要吃的，莫池没有迟疑地点点头。
“我知道有一家餐馆，有专门配孕妇餐的，味道还很不错，带你去试试。”简千凝挽了她的手臂，和她一起往广场外头走去。
莫池笑笑地问：“以前恒少是不是经常带你去吃？”
“我怀那三个小家伙的时候，御天恒连影都找不着，怎么会带我去吃孕妇餐？”简千凝提起那段伤心的过去，仍然是咬牙切齿的。
莫池这才醒悟到自己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发抚道：“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只要恒少现在对你好就行，你说是不是？”
“呵，我每次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简千凝也笑，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妈了，能不原谅么？能像以前一样不开心了，打打包袱说走就走么？不过说实在的，御天恒这几年改变了很多，她是看在眼里的。
两个人一起吃了午饭，简千凝问莫池想逛什么地方，莫池迟疑着拿不定主意。她并不打算逛街的，更没有什么目的性，只是出于无聊，才会打电话叫简千凝出来的。
结果两人一起去逛了贸业广场的儿童区，看着各式各样可爱至极的婴儿用品，莫池很有买下它们的冲动。可是一想到龙飞下午还要来接她，龙飞还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只好放弃。
简千凝走过来，笑笑道：“莫池，你现在买这些还太早了吧？”
莫池将手里的小衣服放回原位，呵呵干笑：“我只是看看，没有打算买。”
“当初我刚怀孕的时候也早早就把所有东西买齐了，每个做母亲的人都会有这个心理，所以买点回去看着开心也好。”简千凝拿起另外一件小衣服：“看，多可爱，要不我买下好了，等你家宝宝出生的时候我送它，正好蓝色也不挑性别。”
“别，你还是别那么早买，你自己刚不是说了么，现在买太早了。”
“好吧，那我等你五个月后再来买。”简千凝将衣服挂回原位，两人一起走出店铺，简千凝笑说：“没想到你真的愿意留下这个孩子，你是个有爱心的妈咪，宝宝一定感动死了。”
莫池在心里苦笑，她还担心宝宝会怪自己当初的狠心呢，至于感动，她还真不敢想。
“龙飞已经知道了么？”简千凝挽着她拐入一间男装名牌店。
“还不知道。”
“为什么？”正在挑衣服的简千凝讶然地回过头来望着她。
莫池想了想，迟疑着说：“最近他忙着参加同学会，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噢，我还在想，他知道了肯定很开心。”简千凝拿下一件朱红色的衬衫在镜子里面比划了一翻：“你说这件衣服天恒穿着好不好看？似乎颜色有点浅。”
“嗯，是有一点，恒少穿深色会好看些，深色比较衬他的气质。”莫池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衬衫打量一翻：“不过这件衬衫的线条挺好的，如果有黑色的倒可以买一件给恒少。”
服务员歉疚地说：“很抱歉，这款衣服厂家只出产了朱红和天蓝色，没有深色的。”
“买给龙飞吧，龙飞应该会喜欢。”简千凝建议。
莫池微微一愣，她还从来没有给龙飞买过衣服呢，相较于御天恒，龙少看上去比较阳光些，没那么深沉淡漠，确实比较适合穿浅色的。她这才惊觉到龙飞平时也是穿浅色的比较多，只是……给他买衣服？她还真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怎么样？要不要买下它？”简千凝不明白她为什么沉默，如是追问了一句。
莫池犹豫了一阵，决定还是不买了，她摇头：“不用了吧，他的衣服挺多的。”给他买衣服？买了跟姚珠约会穿吗？她才不要干这种傻事。
“小姐，这件衣服今天可以打七折，而且今天是最后一天折扣价了，很划算的，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就很难遇上打这么低折扣的了哦。”服务员在一旁诱惑她。
七折，确实蛮诱惑的，简千凝在一旁惋惜：“衣服多是他的事情，你自己买的衣服意义是不一样的，你别管他是不是有很多衣服了。天恒的衣服也很多，而且都是名设计师量身订做的，不过我买的衣服他反而更喜欢穿，他自己都说意义不同，可惜没有我要的颜色。”
“小姐，您可以看看这款，这款有深颜色。”服务员拿起另外一个款式，简千凝打量了一番，拿下来给莫池看，莫池点点头。心想着可以这样体贴地替自己的丈夫买衣服，也是一种幸福，她在羡慕简千凝被爱的时候，也在羡慕她深爱御天恒的感情。
简千凝看了看码数，将衣服交回服务员手中：“好吧，那我就要这件好了。”
服务员兴奋地跑过去开单，然后回头问莫池：“小姐，那件衣服您要吗？要的话我给您开单。质量您可以放心，我们这个是老牌子了，绝对上等的。”
他看得出来莫池有些心动，所以推销得很热情，莫池咬咬牙，决定买下它。想着等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送给龙飞，毕竟这件衣服是真的好看。
两人一起从男装区走出来，转战女装区，莫池给自己买了套上班穿的职业套装，买完才惊觉自己似乎买小了，肚子很快就会大起来了，到时候根本没有机会穿。
简千凝还给孩子们买了一堆玩具和文具后，两人才打算散场。原本没有什么东西要买的两人，到散场的时候还是手里提着一堆，按简千凝的话说，是有家庭的女人都这样。
龙飞还没有来电话，御天恒反而已经开车过来接简千凝了，车子停在她们的面前，简千凝怕她一个人无聊，如是说：“要不一起上车吧，呆会让天恒送你回去。”
“不，我和龙飞约好一起吃饭的。”莫池摇头，她才不想去打扰人家的幸福生活。
简千凝听她这么说，只好随便她了，御天恒已经体贴地替她打开车门，她弯腰上车，然后从车窗里面伸出头来：“莫池，有空上我们家玩，教你一点经验。”
“好，有空一定去。”莫池冲她挥了一下手。
车子启动，缓缓地驶入车流，御天恒笑笑地问道：“你要教她什么经验？”
“没什么，女人之间的事情男人少追问。”简千凝拢了拢头发，笑得满面春风。
“是迷惑男人的经验么？嗯？”
简千凝又恼又羞，拿起拳头砸在他肩上：“少胡说八道，我哪会什么迷惑男人的经验？”
“我觉得你挺会的呀，不然怎么会把我迷得这样神魂癫倒？”御天恒哈哈一笑，伸手抓过她砸在自己肩上的小手，而且抓住了就不想放手了。
简千凝一边往回收手掌，一边没好气地嗔责：“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开车的时候不可以这样三心二意，要注意安全，再这样以后不给你亲自开车出门了。”
御家有的是司机，不过御天恒总是喜欢自己亲自开着车子带一家人出去玩，或者陪简千凝去她想去的地方，一天到晚让司机跟随着，这样反而感觉不自在了。
御天恒呵呵笑着讨好道：“这不是难得有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么，你还不能让我放肆一下啊？”要是孩子们在场的时候，他肯定不敢这样动手动脚了。
“单独在一起也不行，好好开你的车。”简千凝强行将手掌抽了回来，嘴里吟着笑。
等红灯的时候，御天恒环视一眼四周，心里突然涌现出一个想法，如是笑着提议道：“今晚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要不我们去浪漫烛光晚餐一次吧，好久都没有去过了。”
“这样不太好吧，把小朋友们扔在家里，自己却在外面烛光晚餐？”虽然两人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浪漫过了，她的心里也很想和他单独在有情调的餐厅里吃一个晚餐，不过想想孩子们，她还是感觉有些不妥，应该是感觉到不忍心。
御天恒叹息着用手指在她的头上推了一记：“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家里那么多佣人，爸妈又都在家，还会担心哲哲他们饿着了或者摔着了么？不用担心那么多的。”
说得也是啊，简千凝笑笑，没有再开口抗议。这些年来她一早就已经适应妈妈这个角色了，所以每做一件事情之前都会想到孩子们，这一点御天恒已经抗议过很多次了。
御天恒微微一笑，调转车头重新往市区的方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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