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噗桑
从三岁到六岁整整三年的时光，万俟泱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跟柚子一起去冰场，有的时候会有纱绫姐姐。滑完冰之后一起走回家，可以去他们家吃由美阿姨做的超级好吃的炸肉块。
母亲是翻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一年到头没有时间照顾万俟泱。她大多数时间，都是跟着由美阿姨。
如果不是要回国上小学，如果不是远在欧美工作的父亲终于回了北京，如果不是日本的工作告一段落，母亲决定会北京当自由翻译，她应该也不会回国。
回国真好……
只是——不知道柚子在干什么。
舞蹈鞋和冰鞋整整齐齐地摆在房间，万俟泱躺在床上。明天还要上学，应该要睡觉了。黑暗中，视线有些不清。万俟泱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出神，抬起手，左手手腕上的红绳上串着两颗黄金的路路通，和一小块翠绿的勾玉。
勾玉是离开日本的时候由美阿姨送的，小柚子和妈妈一起送来的。由美阿姨告诉她，这个随身佩戴，可以起到避邪消灾的作用，后来妈妈就把它挂到了自己一直带在手腕上的红绳上。
而自己撤下了自己脖子上的一块刻着“平安”的方形玉佩，送给了柚子。
会再见的吧。
万俟泱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摩擦着那一小块勾玉。
一定会的。
说万俟泱孤僻，她本人是不承认的。
她只是不喜欢跟不熟的人说话，也不喜欢去附和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但好吧，她可能确实没有办法跟班里的同学好好相处。
在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同桌的一个小胖子把她书包上的挂件砸在地上还用脚踩了一下之后，她气到血涌上头，身体却仿佛置身冰窖。
“……我摔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
小孩子之间的互相欺负往往没什么逻辑，揪一下辫子，戳一下侧腰，或者抢了什么东西。万俟泱看着地上胳膊断了腿也断了的噗桑，还有已经与身体分离的脑袋，突然有点想哭。
“柚子！”
羽生结弦要去上学，穿着整整齐齐的制服，刚走出家门，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字正腔圆的两个字，是中文，除了邻居家的mokiyou，不会有人这么喊自己。
“我要走了。”
女孩子三步并成两步跑到羽生结弦面前，递过去的手掌摊开，上面是一个黄色的皮卡丘挂坠。
她的手腕上还是那根红绳，现在戴的勾玉还没挂上去。她总觉得那块玉佩不足以代表她的心意，在孩子的眼中，白色的硬石头大概不如这个黄色的小精灵。
这是两个人一起在从冰场回来的路上，在路过的一家精品店里买的。她买的是一只黄色的电耗子，羽生结弦买的——是一只黄色的噗噗。
他其实现在更喜欢迪迦奥特曼，但是那里没有卖的。见万俟泱选了黄色，他也选择了在皮卡丘边上，同样憨态可掬通体黄色的熊。
“这个给你，不能忘了我。”
蘑菇头的小男孩从双马尾的小女孩手上拿过挂件，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承诺一定不会忘了you酱（发音类似哟唔，读快了像yao）。然后想了想，解下书包上的噗噗，在原来挂着噗噗的地方挂上了那个雀跃的皮卡丘。
他把解下来的噗噗递到了万俟泱面前。
“交换，you酱也不能忘了我。”
万俟泱从羽生结弦的手上接过那只噗噗，攥在手心里。她笑着冲着对自己傻笑的小男孩挥了挥手，祝他今天在学校一切顺利。
“柚子……”
“什么？什么柚子？”
万俟泱蹲在那里，盯着地上已经完全损坏的噗噗。边上的小胖子还推推搡搡，周围闹哄哄地围了不少人，不知道谁去叫了老师。
对方似乎有些慌了，原本趾高气昂的语气变得错愕焦急：“喂，你不是要哭吧，不就一只破熊嘛。”
“谁说只是一只破熊的！”
老师进到教室，就看见蹲在地上的女孩哭着吼出了这么一句话。对面站着的小胖子正要说什么，被她厉声制止。
办公室里，万俟低着头一言不发，另一个当事人叫嚣着不过是不小心摔坏一个挂件，大不了他还给她一个一模一样的就是了。
“万俟，你看王瑞阳同学已经答应赔你一个一模一样的了。你告诉老师，能不能原谅他呢？”
“……赔不了。”
万俟泱咬着嘴唇，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老师愣住了。
这……难道是什么不得了的贵重物品吗？
谁也说不准，北京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个存在富贵人家的学区，和平日里穿着打扮一看家庭条件都算得上是优越的女孩子，老师难以决断。
“你好，我是泱泱的妈妈，李梦君。”
一个噗噗挂件，两个孩子的家长来了办公室。这个王瑞阳是个皮猴子，之前也经常欺负自己的小同桌，但也就是小打小闹，万俟泱大多时候也不会计较，老师教育两句就放回去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万俟泱一直掉眼泪，说王瑞阳赔不了，也不答应原谅。
“妈妈来了，泱泱，告诉妈妈和老师，王瑞阳同学是不是除了摔坏你的挂件，还欺负你了？”
万俟泱抬头看着妈妈，眼眶已经红了。她伸出手，手心里一直紧紧攥着的，是噗噗已经掉下来，但笑容依旧灿烂的脑袋。
“妈妈……噗噗……柚子……”
“是这样的，泱泱妈妈，你也看到了，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老师刚刚大概跟两个家长说了一下孩子的情况，男生的母亲好在也是个讲道理的，现在在门外训诫自己的孩子。李梦君听到柚子，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女儿的意思。
把两个孩子放在一起长大是她的决定，在霓虹的那段时间，她确实疏于对自己女儿的照顾。对于现在的万俟泱来说，由美阿姨和柚子应该都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王瑞阳的妈妈领着自家儿子进来了，听到老师说这个，也急忙表示希望他们告诉自己这是在哪买的，自己一定会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赔给万俟泱。
“仙台。”
万俟泱梗着脖子，说出了这个地名。
“仙台？是……”
对方母亲很疑惑地看向李梦君，李梦君摇了摇头，解释道：“小时候泱泱跟我在国外生活了六年，这个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回国的时候送的。”
不管能不能买到，就算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也没有意义了。
“这样啊——快跟人家道歉！”
王瑞阳被妈妈一吼，终于低头鞠躬跟万俟泱郑重地道了歉。
老师还在想折中的解决办法，万俟泱却已经止住了哭声。
她手里还攥着坏了的噗噗，抬头看了看妈妈，看了看老师，又看了眼欺负自己很久的小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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