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锁链
云扶月沉默地低着头，许久才低声道：“没有，没有关系。”
不想说吗？
江河却也没有一定要知道的打算，她的好奇心一向很低，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
“我已经休息好了，继续赶路吧，再有一日的我们就能到不归洲了。”
云扶月有些慌乱地藏起眼中的苦涩，无数的回忆纷至沓来，她强忍住眼泪不去看江河，只想快点送她离开这里。
“可惜啊。”
江河低低地叹息着，手指在朱红褪去的栏杆上轻轻敲击着，富有节奏的哒哒声在这片幽静的山林中显得如此清晰。
云扶月的心中瞬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的看向江河的方向，她害怕再一次见到那张熟悉的脸，也因此的一直没有让江河将面具摘下。
“师妹。”冰冷至极的声音响起，云扶月立刻就要带着江河逃走，可身后数柄飞剑却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她的身躯，破败的凉亭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江河的身体缓缓倒下，被身后之人稳稳地接住。
离灯从她的身边走过，眉目低敛，“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兄长！”久违的称呼令碧色瞳眸瞬间结上冰寒，云扶月倒在血泊中，染血的手死死地抓着离灯的衣摆，“师兄，你放过她吧，求求你放过她吧！”
江河被他抱在怀中，她被宽大的袖袍掩没，只有一截苍白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云扶月想要拉住她不向地狱坠落，却只能眼睁睁地错开，明明近在咫尺却是那样遥不可及。
“藏匿鬼剑踪迹，知情不报，还妄想带她逃跑，你可知一旦她逃到不归洲会导致怎样的后果，莫非你想要让千年前的旧事重演，想让整个修仙界为她陪葬吗！”
“扶月知罪，请掌门责罚。”云扶月颤声道。
鸾鸟静静地躺在地上，离灯面无表情地从它的尸体上跨过。
“你不在行止崖等死，又在打什么主意。”
汩汩流血的鸟尸忽然扭过原本折断的头颅，眼中散发出诡异的红光。
“她还不能死。”僵硬的鸟尸口中，宁朝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冰冷的，毫无起伏。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你们在说什么？”云扶月惊恐地看向他们，“师兄，你要做对她什么？”
“治好你的伤，摘星会还没有结束。”
“师兄！”
无极狱的底层，无光，无声，只有虚无和死寂。
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个月，又或许是一千年，时间在这里无法成为衡量一切的尺，江河被无数锁链悬吊在黑暗之中，回忆为她抵御走向疯狂的诱惑却也令她陷入迷失的漩涡。
值得她回望的记忆寥寥无几，她记得山间潺潺的流水，手指轻轻触碰水面，层层涟漪便四散开来，夏日柔软的风拂过，柔软温暖，像是蛮牛儿盘卧在她的脚边。
可惬意的时刻并不会太长久，每当她沉浸在那些平静柔和的记忆中时，疼痛就会将她迅速拉回黑暗。
江河的身体因为疼痛不住地痉挛，她想要环抱住自己好减轻脊骨被生生抽出的痛楚，却被锁链所阻止。
她只能强迫自己再次陷入到回忆里，
山中的雨，总是透着沁骨的凉意，迷蒙的雾将绿染地深沉，风传来草木湿润的气息。
“阿江。”宗静山的声音响起。
她一直以为是宗静山喜欢听雨，所以纷纭境才会总是下雨，可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喜欢雨的其实是她。
“阿江。”有谁叹息着。
是幻觉，亦或是回忆。
无论是哪一种，此刻江河都任由它滋长蔓延。
“哞——”毛茸茸的大脑袋拱起她的手，江河忽然不敢低头去看。
洁白的杏花纷然如雨，一个活泼的身影正欢快地追逐着粉蝶，蛮牛儿走过来衔起江河的袖子想让她帮自己摘几颗杏子，江河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杏树。
“哞——”蛮牛儿的声音渐渐远去，一道巨大的横窗出现在她的眼前。
凄冷的风雨中传来浓郁的血腥，亡魂的哭嚎与诅咒从未停止，一直，一直在她耳边，从未停止。
“师父。”
燃烧的村落，遍地的尸体，江河看向自己的双手，剑上的血迹犹为干涸，火堆中满身溃烂的女童发出凄惨的泣音，穿透时空刺入她的心头。
这是被她忘却的回忆。
“师父，你不记得了吗？”
少年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江河想要回头去看，脖颈上的锁链却猛然拉紧，她就像是从深海一瞬间被人扯出水面，窒息和头痛让她难以抑制地开始挣扎。
无数锁链碰撞响动，江河被悬吊在水面，头颅被迫低下，露出瘦弱的脊骨，银线的光芒若隐若现，带着刺骨的痛意。
哒哒的步伐声响彻在这片静谧的空间，墨色衣角映入江河的眼帘。
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江河脊骨上的银线，疼痛瞬间炸裂般四散开来，冷汗不断滴落，江河试着抬头看清来人的面容，却听见他轻轻的叹息。
“痛吗？”
是谁的声音？
她应该记得的。
“快点想起来吧。”
江河很快又被重新丢回了黑暗之中，她几乎快要以为那不过是她在黑暗中太久而产生的幻觉。
“救救我。”
孩童虚弱却倔强的声音响起，江河猛地抬头，一个满身伤痕的孩子正努力地对她伸出手。
“求求你，救救我。”
“照儿。”江河喃喃地唤出这个名字，锁链的束缚消弥，江河一下子落在水中，瞳孔仍带着微微的失焦，似乎尚未从疼痛中清醒。
她走到那个孩子身前，望进那双对生充满渴求的眼睛，终于想起了那个将自己关在这里的原因。
他想要她找回这些记忆。
蛮牛儿出现之前，江河在虚无之中独自游荡了千年，除了高悬的血月，那里什么也没有。
江河的记忆并不完整，她以为它们只是被孤独与黑暗消磨耗尽，可在看到那个孩子时，她想起来了。
是她自己放弃了那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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