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秘密
十二年前的那个除夕,新年庆典声势浩大,举国上下一片欢腾。
王上云纹带着王后和公主登上望春台,接受臣民们的跪拜。
“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祝拜声此起彼伏,随之升起的是一束束火光,在夜幕中开出朵朵烟花。
“哇,阿母您看,好漂亮呀!”云朵拉住沙兰朵的衣袖,兴奋地快要跳起来了。
沙兰朵温柔地笑着:“咱们一起祝王上生辰快乐,万寿无疆,好不好?”
云朵连连点头,跟着沙兰朵,走到她最敬爱的阿父面前:“阿父……”
说话间,忽然,一支冷箭射过来,直接射中云纹的肩部,在云朵眼前炸开一朵血花。
那一次的烟花,和眼前的一样美。
而如今的九昱,注定要在这风云诡谲的北都炸开一朵又一朵血花。
烟火的光芒照得九昱的脸忽明忽暗。
负熙望着她的侧颜出神,情不自禁地走到她身边:“烟花很美,是吗?”
九昱回过神来,轻笑道:“是啊,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如此美的烟花了。”
“噢?北都每年上元节后一日都会放烟花,你是第一次来吗?”
九昱点头。
“今后有什么打算?”
“希望在北都可以经营家族盐商的产业,虽然我知道这很难,但,唯有付出,才有回报,不是吗?”
“唯有付出,才有回报,说得好。”
负熙细细品味她的话,赞叹道:“欢迎你来到北都,也希望以后每年的烟花,你都能见到。”
九昱微笑,看着烟花:“希望如此。”
不知怎地,负熙看着她笑,自己的眼角眉梢也都带上了笑意。
“负熙!”嘲风喊道,“囚牛阿兄有事寻你。”
负熙只得同九昱道:“先失陪。”
九昱轻轻点头,目光却跟着嘲风和负熙,直觉告诉她,其中必有要事。
她悄悄跟过去,但跟到拐弯处,那二人突然不见了。
她四处环看,循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快速奔跑。
此时的负熙和嘲风快速移步至灵龙阁,只见囚牛缩成一团,成了一个婴儿般的模样,额头上的红鳞亮光越来越弱。
“这是变得最小的一次吗?”嘲风惊讶地看着囚牛。
负熙眉头紧皱,微微叹息:“也许吧,也许还会更小。”
鸱吻和霸下已经在发功,运灵气给囚牛。
霸下:“今日为了募捐活动,阿兄他强行变大,消耗了不少体力。”
负熙和嘲风也赶紧加入,四人一起输送灵气。
少顷,婴儿一样的囚牛才缓缓睁开眼,额上的红光也恢复正常:“外面宾客还在,你们都先出去吧。负熙留下。”
几个人相继离开,负熙将门关上,抱起囚牛:“你还好吗?”
“想听实话吗?”囚牛苦涩一笑:“不太好。”
负熙握住囚牛的小手指。
“我们本来就是这世间的异类,是神崆国先王为了自己的江山而保留下了我们的异能。”囚牛闷咳几声,又道:“我已留书给蒲牢,让她尽快寻找龙鳞。”
负熙忙为他拍背:“我曾听蒲牢阿姐说过,龙鳞乃是先王为了牵制龙子,从我们身上取得的最重要的鳞片,一共十枚。失去龙鳞,我们的法力受到时间的限制,久而久之,甚至连命也会……”
“不是为我,是为你们。你知道鸱吻的身体也……咳咳……”
囚牛勉强抑制住咳嗽,牢牢握住负熙的手指,一字一顿地道,“我知道,有人,要回来了……”
“您是说?”
“我不知道是谁,有什么目的。但我能感觉到随着那人的归来,整个北都都会发生极大的变故。这种变故对我们灵闕是喜是忧,尚不能确定。只是,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不管是谁回来,我们都必须做好应对的准备。”
负熙连连点头。
“我已吩咐蒲牢,以蒲牢为首,你和嘲风协助一同,一边寻找龙鳞,一边调查一个人。”
“谁?”
囚牛道:“九昱。”
负熙愣住了。
灵闕比九昱想象中要大得多,九昱和大黄跑过了几处花园,绕过了一处池塘,还是没有发现负熙和嘲风的踪影。
九昱抹了抹额头的汗:“他们的速度太快,根本追不上。”
大黄也是气喘吁吁,靠在树上:“呼,累死我了。”
九昱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十分冷峻:“不愧是龙妖一族。”
“龙妖曾经是我们妖族中最厉害的,不过如今被剥了龙鳞,他们就算插了翅膀也飞不了。”大黄道:“我就纳了闷儿了,他们咋跑恁快?”
九昱点点头:“负熙的妖术远比我想象中厉害,方才只是一瞬间,他们就全部消匿。看来阿父说得没错。”
大黄十分担忧:“一个负熙就这么厉害,若所有灵阙龙妖联合呢?咱们可怎么也打不过呀。”
“那可不一定。”九昱冷笑:“若能先他们一步找到龙鳞,便可提高我们的力量,此长彼消。”
大黄竖起大拇指:“姑娘,您怎么永远都这么聪明呢?”
此时,风波暗涌的不止是灵闕,杜府也是阴云密布。
柳青娥与杜焕一前一后回到卧房,两人脸色俱是铁青一片。
杜焕怒道:“你一定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柳青娥冷言:“我对她已经很仁慈了,对你,我更是一忍再忍。”
“一忍再忍?”杜焕嘲讽地笑起来:“这么多年来,是我一忍再忍!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朝中官员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就因为我曾经答应过你,今生今世唯你一房,所以我至今尚未纳妾!”
“呵,没有纳妾?”柳青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那个北都郊外院子里住过的女人还少吗?”
杜焕有些心虚:“可我遵守诺言了,早知道如今,当初……”
柳青娥扫了他一眼:“当初什么?当初就不该背叛?”
“当时我也是为了你!”
“为了我?哈!”柳青娥笑得前仰后合,让杜焕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胆寒,“我阿父当年是戎纹的谋士,戎纹起兵之后,他便飞黄腾达!是你,求我阿父给你机会,在戎纹殿下面前露脸!卖主求荣,那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别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
杜焕结巴了:“当,当时你也参与了!我们谁,谁都跑不掉!”
自己最亲的丈夫,二十多年的枕边人,露出狰狞的真面目,令柳青娥郁结不已。
“报应啊……”想到当年的刀枪剑雨、飞血横尸,她身子一软,坐到榻边泫然欲泣:“这么多年,我常常梦见那孩子满脸是血的样子。早知会噩梦缠身,当初我是不会参与的。我甚至在想,也许就是葬送了别人的孩子,老天才不让我有自己的孩子!”
杜焕自知理亏,却仍强词夺理:“都这么多年了,那些人早化了骨,你后悔有个屁用!事已至此,往事不必再提!”
十二年前的清水镇军营,柳青娥亲手将一包包药散放在粥里,端给沙兰朵:“你们劳累这么多天了,吃点粥吧,补补体力。”
沙兰朵端着粥,喂小云朵:“大嫂,多谢你。”
柳青娥出了营帐后,与杜焕附耳。
杜焕交代她:“你守在这里,我去通知戎纹王上。”
柳青娥点头,回头看着一屋子睡着的人。
柳青娥说得没错,这些年她从来都不曾忘记过那一天,也没有忘记那群人,他们像魔咒一样紧紧地捆绑着柳青娥,把她的良心一次次撕裂。
一回到归苑,行至卧房门口,九昱便感受到门内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些年阿父对她严加训练,让她有了比常人更多的警觉心。
她从发间抽出簪子,藏于袖中,谨慎地推开房门。
忽然,一柄长剑刺来,剑尖闪着诡异的蓝光。
九昱反应迅速,身手敏捷,挡去长剑攻击,几番过招之后,簪尖抵住了对方的喉结。
“云朵,好久不见,功夫还是这么好。”那人手一松,弃了剑,举起双手乖乖投降,那人的内侧手腕上有一个火焰的纹身。
九昱却没有撤下簪子,反倒抵得更紧:“不请自来,就该想到惩罚!”
九昱一个火点扔过去,屋内和廊檐的灯笼渐次点亮,将来者那张俊脸和那身风骚的粉色衣袍照了个清清楚楚,此人竟是北都阔少禺强。
禺强嬉皮笑脸:“看在小的服务周到的份儿上,你,你能放下簪子吗?怪硌脖子的。”
九昱仍没有松手:“你来干什么?”
“帮你。”
九昱不信。
禺强敛去笑脸,郑重地道:“屠村、九府、归来。”
这世上知道这三个词与背后故事的,唯有阿父和他身边的亲信。
九昱微微昂首,手里松了一些:“继续。”
禺强松了口气:“你的阿父曾施恩过我苍冥族,他特别交代,我定会保护和协助你。”
“你帮不了我。”九昱这才收回簪子,从容地插回发间,踏入书房。
禺强整理衣袍,随她一道进去。
九昱倒了盏茶水,一饮而尽:“这事儿你别管,跟你也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禺强连忙道:“我知道他们对你和你的阿母做了些什么,我和我的族人也感同身受,让我来帮助你,好吗?”
“不需要。”
“你已经对杜焕和柳青娥下手了,不是吗?”
九昱看着禺强:“这个开头是不是还不错?”
禺强正色道:“但这条路一定比你想像得更难。”
“我不知道前路等着我的是什么,但我已经在路上了。”
“云朵,如果你有需要,我随时候命。”
禺强正要出去,九昱喊住他:“云朵已经死了,我的名字是,九昱。”
禺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离开。
夜深了,归苑复归宁静,茶水一点点流经喉咙,将她喉头的燥热渐渐润平。
可是,心内的躁动,必须用仇人的鲜血才可以压下。
九昱沿着归苑的中轴线,走向了最深处的祠堂。
这个祠堂早就被废弃了,她将祠堂的封条去掉,推开门,端着烛台,小心走过去。
祠堂里面的佛像是背对着门的,九昱走到佛像的背后,将蜡烛吹灭,按动佛像下面一处机关。
只听得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一个地下室的石门楼梯出现。
九昱缓缓走下去,看着墙上斑驳的壁画,一瞬间似乎回到过去。
二十年前,依旧是这间祠堂,年轻的云纹跪在佛像前,认真地祈祷:“保佑我的沙兰朵顺利诞下麟儿。保佑我……”
忽然,一声啼哭,划破天际。
一名侍女快步跑过来,对着云纹耳语一番。
云纹大喜,立刻起身离开祠堂,穿过整个归苑,来到卧房。
沙兰朵躺着榻上,面色苍白,正痴痴地望着身旁襁褓中的婴儿。
刚出生的孩子全身皱巴巴的,小脸又红又浮肿,眼睛也还没有睁开,瞧着像个小老头,丑得不得了。
云纹却喜欢得紧,小心翼翼将孩子抱起来,用脸颊亲昵地蹭那小额头。
沙兰朵微笑:“王上,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云纹抱着孩子坐在她身旁,轻声道:“女儿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就从我们的本名中各取一字,云纹的云,沙兰朵的朵,云朵,就叫云朵吧。从此,咱们一家三口永不分离。”
沙兰朵和云纹温柔地看着小云朵。
那个时候的云朵应当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吧。
云纹和沙兰朵一直将云朵保护得很好,并未让她住在王宫,而是养在归苑。
直到八岁那一年,云纹寿辰,很多人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云朵。
云朵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自己的阿父庆生:“云朵祝阿父生辰快乐,万寿无疆……”
话音刚落,一支冷箭劈空射来,狠狠插入云纹肩部。
沙兰朵吓呆了,条件反射一般地赶紧抱住云朵。
大将军沙敬之立刻拔剑,跃至云纹身前,大喊一声:“有刺客,保护王上!”
但为时已晚,叛兵已经到了城墙。
宫殿下,万箭齐发。
破败的祠堂漆黑一片,只有一根蜡烛闪着微弱的光亮。
九昱看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泪流满面。
人这一世总有说不出的秘密和忘不了的爱,过去种种皆已死。
九昱擦干眼泪,走出祠堂。
她曾因战火纷飞而恐惧,也曾因颠沛流离而迷茫,但是,当仇恨融入骨血,她绝不能停下寻找的脚步。
“阿母,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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