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故意
眼镜男脸色微变。
穆棠轻轻转动眼珠子，视线挪到了脚下，原本重叠的断肢开始虚化，一道黑影横躺在地上。
“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穆棠缓缓问道。
躺在地上蜷缩肢体的寸头男微怔，猛地一下抬起了头，下一瞬，他就感到胸口一痛，直接被穆棠一脚踹飞了出去。
幻觉开始寸寸碎裂，被啃食的血肉模糊的地方也渐渐恢复平整，穆棠嫌弃地看着自己脚上，因为寸头男沾上的黏腻的液体。
寸头男茫然无措，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堪堪停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破了那幻觉？
他的目光停留在穆棠近乎布满黑色花纹的手臂，被他们这种算不上人的东西标记之后，最终会沦为同类，不过会有个过程。
幻觉中被啃食就是那个过程，残缺到一定程度，穆棠就会在幻觉中被同化，且黑色的花纹分布范围越广，就越难挣脱。
按照道理来讲，穆棠不可能这么快的。
寸头男没看到的是，角落里，一只黑色的蚂蚁悄无声息地爬了出去。
穆棠刚想往前走，洞穴突然传来一阵异动，石台顶部的墙壁晃动片刻，从中蠕动着开了道黑色的漩涡，几个稻草人挣扎着掉了出来。
刚一落到石台上，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无数断肢凭空出现，死死扣住了掉下来的稻草人。
但显然，在这个游戏里，草人的压制性更强，不出片刻，草人就找到了破绽，将那些断肢扯得粉碎，再然后，它们黑洞洞的眼眶看向了穆棠。
稻草人胸口的布料缓缓掀开，露出那双青灰色的眼睛，眼珠子笨拙地转动了一圈，又猛地直勾勾盯着穆棠，一张一合间，像是张会说话的嘴。
穆棠眼眸微眯，顾不上寸头男，转身就往后跑，推开了洞穴前的门，面前白光一闪，她穿到了另一个洞穴里，没有石台和草人，暂时安全。
镜子里穿梭没有规律，或者只是对于穆棠来说暂时没有找到应有的规律。
她现在唯一知道的路线就是从小女孩的房间出来会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推开尽头的木门，走廊会出现五盏高温油灯。
穆棠抬手，掌心还留着那个小小的红色风筝。
稻草人很快就会追上来了，所以现在重要的是，怎么让小女孩先找到她。
洞穴里温度较外面要低，穆棠被稻草划出来的口子被风一吹，泛着细密的疼痛。
洞口突然抖动片刻，随后便是小女孩如银铃一样清脆的笑声。
“咯咯，找到你了，我最爱的风筝。”
穆棠长舒了口气，偏头。
看来她的运气还挺好。
小女孩缓缓走近，昨夜掉了的眼珠子今天又重新安了回去，但那张脸看起来依旧渗人。
“怎么多了这么多伤口。”小女孩晃着脑袋凑近，仔仔细细地扫视着穆棠全身，生气又心痛，“这样做出来的风筝就不完美了！”
穆棠恍惚间听到了一墙之隔有稻草摩擦的声音，洞门也隐约有试探着要打开的迹象。
于是穆棠一把抓住了小女孩的手，语速飞快道：“没关系，这样做出来的风筝才独特，肯定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
小女孩面色古怪了一阵，似乎不解为什么她总是这么热情，那本就瘆人的脸，显得更加阴沉。
但好在小女孩没有再多迟疑，穆棠只觉得自己面前景象一转，就开始变换，余光最后的景象，是稻草人从洞口外探进来的半个头颅。
穆棠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间房，不过这次头顶挂着的皮肉眼可见地少了很多。
小女孩有些急切地攥住了手里的剔骨刀，甚至来不及再吓一吓穆棠，让她露出最喜爱的表情就凑了上来。
显然小女孩也明白了，面前这个人类是个怪胎，并不吃她那一套。
——越恐怖，她反而会越兴奋。
“不会痛的，我一定会很小心的。”小女孩敷衍地说道。
穆棠突然抬手握住小女孩的手腕，微笑道：“别着急，你看你后面。”
小女孩皱眉，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那群孩子吗？他们不敢再来了。”
小女孩正色道：“你不需要拖延时间，不可能再出现插曲的……”
话音刚落，一只稻草做的手就笔直地从她的后脑穿透，指尖完美地错开了她的眼眶，蓦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穆棠轻轻擦去了不小心溅到脸颊上的血：“都说了让你看看后面。”
手指唰地一声抽离，有什么黏腻的液体从那几个空洞中缓缓渗出，小女孩面色扭曲在一起，就连头发丝都气得在发抖。
她咯吱咯吱地扭过了头，像是台僵硬的、年久失修的机器，脑袋往后旋转了一圈，发间仅剩的另一个黄色蝴蝶结也紧跟着掉落。
“啊啊啊！”尖叫从小女孩嘴里迸发，眨眼间，头顶悬挂的皮就飞了出去，紧紧覆在草人的身上。
还有稻草人在缓缓往里面涌，小女孩寡不敌众，很快就落了下风。
穆棠缩在角落，找准时机往门的方向跑。
但守在旁边的稻草人速度更快，眼见快要像小女孩一样被对穿，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群黑蚁，疯狂地往草人身上涌，阻止了它的动作。
穆棠堪堪避开，开门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黑蚁被甩到地上，又被几个稻草人无情践踏。
门砰地一声合上，穆棠飞快地往前跑，但身后闻着味来的稻草人太多了，就算是处于怒火中的小女孩也招架不了多久。
很快，穆棠和稻草人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了很多，昏暗的油灯映照下，草人胸口那双双青灰的眼睛透着森冷的光。
木门越来越近，稻草人的利爪也越来越近，对准了穆棠后脑和胸膛，叫嚣着要对穿这个不知深浅的人类。
穆棠没看到的是，与此同时，地面上无数黑蚁也在飞快涌动，往最前面的几个稻草人身上爬，想要阻止它们的动作，哪怕慢上那么一分一毫，只要推开门，只要推开门，就来得及。
但有什么用呢？
眼下这群草人不像那群高大的傀儡那么愚笨，它们有神智懂合作，草杆也没有痛楚，黑蚁爬上去一分，身后的草人就会帮着往下拍掉一团。
如此反复，前面的草人移动得反而还越来越快，指尖已经触碰到了穆棠的皮肤，但面前的木门还有一掌的距离。
穆棠感受着身后彻骨的冰凉，脑子里冷静思考如果被对穿了凭她现在的身体素质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这时，她突然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了一把，面前的门恰好被推开，穆棠错愕的回头，只见一个小巧的身子挡在了她面前。
难以形容的惨烈。
稻草人的手臂甚至还勾在她体内往上，孙珆的脚尖狼狈地在地上挣扎。
穆棠浑身血液倒流，脑袋在那瞬间嗡嗡作响，走廊的景象在突变，穆棠踉跄几步，想去把孙珆拉回来。
孙珆偏头，向后看着穆棠，侧脸苍白微颤，眼里闪烁着穆棠看不懂的情绪。
下一瞬，油灯骤亮，温热的身体碎成了泡影。
穆棠僵硬在原地，手指还保持着在虚空拉拽的动作，剧烈抖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黑色的蚂蚁突然顺着她的指尖缓缓上爬，穆棠盯着那小小的黑影呆滞片刻，骤然回神，蹲下，将那只蚂蚁放到了地上。
黑蚁试探着动了动触角，随后更多的黑蚁从角落里爬了出来，汇聚在一起，渐渐化成了一团蜷缩的人形。
孙珆似乎很痛，抱着自己，狼狈地缩在一起。
穆棠手指微微抖动，想去触碰她，却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孙珆，你别吓我，你哪儿痛？你告诉我？”
穆棠避开她身上的伤口，将她扶了起来。
孙珆脸色发白，濡湿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穆棠，声音虚弱：“姐姐，你、你不怕我吗？”
穆棠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答。
她抚开了孙珆被冷汗汗湿的头发，缓缓说道：“乖，你先藏起来。”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隐隐在波动，稻草人很快就该过来了。
孙珆咬着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她已经撑不住了，身形不受控制地消散成黑蚁，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穆棠起身，身后墙壁晃动，稻草人一个接一个从里面钻了出来。
穆棠开始往前跑，稻草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也跟着追，直到跑到了中央——
刺眼的光亮像是灼热的火焰，草杆仿佛都在那瞬间被烫得卷曲。
稻草人胸口的眼睛撑不下去了，同色的布料盖了下来，再也没有睁开。
油灯灼烤之下的地方，像是另一个没有止境的空间，越来越多的稻草人往里扑，又纷纷狼狈地陷在原地。
穆棠站在不远的地方，皮肤滚烫，嘴角却扯开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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