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遗言
小肆轻呵了一声，眼里一片凉薄：“封磊，师姐不止一次的说过，我也不止一次的说过，干我们这行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亡是家常便饭。”
“我从小在清风观里长大，每一次执法、追鬼、驱邪都伴随着死亡的阴影，能力不强的时候，用尽全力去拼，等能力强了，就用尽全力去斩草除根。”
“你觉得追鬼驱邪这种事情很好玩吗？”
小肆又一次反问，把封磊驳的哑口无言。
“死亡对我们来说太过常见了，我也无法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当一个普通人真的很好，你要学会珍惜。”
小肆深吸了一口气：“与我和师姐这些修道者而言，死亡并不可怕，这是一种超脱，死了之后仍能继续修行，死亡真的没什么。”
封磊拳头紧握，看着小肆这幅冷淡的模样，心仿佛也跟着痛了起来，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可是，我表哥……”
“所以我们修道者不能轻易动情。”小肆觑了封磊一眼，淡淡的说。
“人类的感情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负担，会干扰我们的情绪，影响我们的判断，更会实力受损。”
封磊咬了咬牙，有些不甘道：“人类的感情对于你们来说就这么坏吗？”
小肆摇了摇头，耸了耸肩：“不，恰恰相反，这是最美好的东西。”
封磊愣了。
小肆转头看向某处，声音有些缥缈：“修道者也是人啊，七情六欲，喜、怒、哀、惧、爱、恶、欲，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也是人世间给我们最致命的毒药。”
封磊完全懵了，他听不明白啊！
心里一阵捉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这时，小肆眼眸一利，道：“来了。”
封磊眼皮一跳，心里升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转头往后看去，眼睛一瞪。
茫茫烟尘之中，一颗树木形状的厉鬼出现了，不一会儿，一只狗头人身的厉鬼出现了，紧接着，穿着一身红衣被黑长发遮住脸的厉鬼出现了……
厉鬼们一个接着一个出现，根本不是几个十几个问题，而是上百个的问题！
封磊吓得双腿直打颤，往后退了几步，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跤。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见小鬼反而能看见了厉鬼，身上汗毛直竖，从那些鬼物里感受到一股阴森恐怖的寒意。
封磊吞了吞喉咙，紧张的说：“小肆，我、我要怎么办啊，一个还应付的过来，但那么多个，我、我会被吃掉的啊啊啊！”
封磊有些抓狂的说道。
小肆往前踏出了一步，展开了自身的灵力气场，一股锐利的银色锋芒从他身上缓缓升起，将他整个人也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光。
一柄剑握在手中，小肆不在压抑着自己的力量，瞳孔泛起了一抹红银之色，妖艳异常。
他转头看着封磊，勾起嘴角笑了笑，悠悠道：“封磊，你身体蕴含着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俗话说的好，不破不立，现在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用尽全力去激发身体里的潜能吧。”
下一秒，一股力量将封磊从小肆的灵力气场里推开。
封磊猝不及防的被推倒在远处，赶紧一个咕噜的站了起来大喊：“小肆，我不行啊，小肆大爷，你不会要见死不救吧……”
封磊喊了几句，怎么跑也跑不到小肆身边去，不由骂了一句“shit！”
几只厉鬼飘了过来，围绕在封磊身边，封磊神色一片惊恐，伸手抚了抚额：“天啊，这、这TM干脆一刀杀了我得了！”
封磊赶紧跑了起来，厉鬼就在后面跟着飘，时不时打封磊一下，都被封磊身上贴着的黄符挡掉了。
跑着跑着，封磊感觉身体一阵灼热，低头一看，发现贴在衣服里的黄符竟然自动热了起来，几秒过后，化为了一道灰烬。
这时厉鬼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封磊的肩膀上，之前封磊感受到的力度如挠痒痒一般，这次可好，直接被打的背差点都要直不起来了。
他脸色一阵变化，狠吸一口气，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转过头吼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封磊看不到的是，随着他这一句话吼出，一只刚飘到他面前的厉鬼，顿时化为一堆齑粉魂飞魄散。
小肆觑了眼不远处的封磊，看见他身上不停发出闪闪烁烁的金光，虽然不能持久，但只是一瞬间的光芒，都能让他感觉到一股精粹无比的力量。
无法用言语诉说，非常强大的力量。
小肆勾了勾嘴角，脸上划过一抹轻笑，眼眸一片冰冷的注视着前方。
他把手中长剑一伸，一只体型庞大气息也无比强大的猛鬼（比厉鬼更厉害的鬼物）被拦了下来。
小肆朝它吹了声口哨，“你的对手是我，都是猛鬼了，欺负一个比你弱小无数倍的人类，你好意思吗？”
猛鬼转头看着他，神色一片狰狞，迅速朝他扑去。
战争开始打响。
别墅里。
凤栖梧靠在封欧怀里，脸上满是追忆之色：“从此以后，师傅就单独对我训练了，他怕我情绪大起大落以至于能力暴走，控制不了身体里那股庞大的力量。”
“师傅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是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就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
“自那以后，我对别人的看法就不在乎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吃饭，打坐，练功，还是小肆看我总是一个人太孤单了，一把将我拉出来，所以我认识到了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
封欧抱紧着怀中的人儿，栖梧变得越来越虚弱，不仅是脸，就连裸露出来的手都苍白无比，说话也渐渐变得有些喘。
封欧脸皮轻颤，柔柔的低声道：“栖梧，不要再说了，看着我，不要再说了，你需要休息。”
凤栖梧摇了摇头，声音很轻的说：“封欧，每年的鬼节我都是过的最痛苦的，鬼节一来，人间阴森死气弥漫，我身体里的那个怪物就会蠢蠢欲动的想要出来，我要费很大的力才能压制住它。”
“身体痛的有时候受不了了，我就会在那想，干脆放弃吧，把那股力量给放出来，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在乎了，但我做不到。”
“清风观里有那么多子弟，还有师傅、师兄、师弟们，他们就如亲人那样守护着我，所以再怎么痛苦，我都忍下来了，即使很多人对我那么仇视，我还是想保护着他们。”
“封欧，我感觉自己好冷啊……”
封欧摩擦着凤栖梧的手臂，用嘴唇碰了碰栖梧的额头，脸上清俊的表情再也不见，难过的都要哭了，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掉下来。
“还冷吗，我给你取暖。”努力压抑着汹涌的情绪，他平静的说道。
凤栖梧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嘴唇微动：“还是觉得好冷。”
封欧眼眸一暗，低声道：“我去拿被子给你。”
“不要！”凤栖梧有些急促的说，呼吸微喘，有气无力的拽着封欧的衣袖，“让我在看看你。”
封欧深吸一口气，眼眶泛红，止不住的亲吻着她的额头，安抚着她：“冷就抱着我，栖梧，不冷哦，我很热，把我想象成一个太阳。”
凤栖梧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忽然这时，心脏重重一跳，抬头扫了眼被黄符遮住的窗外，眼眸一片深邃，仿佛是透着黄符看到了什么。
别墅外，小肆早已汗流浃背，脸上满是疲倦之色，长剑悬浮在他面前，在自己的灵力气场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长剑都能第一时间冲过去消灭鬼物。
鬼物永远都杀不完的，小肆闻着鼻尖那越来越浓的异香，脸上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开着灵力气场战斗最是消耗灵力的，他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其中一点就是引魂花的香气和之前融入身体里的至阳之血。
引魂花的香气果然神奇，只是轻轻一闻，都让他为之精神一震，疲惫感很快清空，精力越发旺盛了起来，他是如此，鬼物们也同是如此。
小肆眼眸一暗，要不是封欧那几滴至阳之血让他的能力发生了些变化，隐隐要有进阶的趋势，他也撑不了这么久。
不够，也就快要结束了。
引魂花花开之时，就是一切都终结的时候。
小肆深吸一口气，再次打起精神，忽然这时，心脏重重一跳，倏地转头看向不远处。
东边，一牛头蛇身的妖物出现了，这种妖物的地位，相当于古代里冲锋陷阵的将军，能力非比寻常，光是一个，就得让小肆拿出十二分精神去应对。
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给杀死。
西边，一穿着鲜艳红色衣服的女子姿态婀娜的走来，行走间香风阵阵，路边鬼物一闻到这香气，全都心甘情愿的自杀，也就是魂飞魄散，将最精粹的力量留给女子。
小肆眼皮一跳，脸色一阵难看，这是尸语者，一种非常高级稀有的死灵，起码要上千万人积累起来的死气才能诞生出一只。
尸语者往往是在万人死窟里出现的，身上传来的香气不是别的，正是浓烈的尸香。
每一个尸语者能力都不一样，现在这么看，这一个女尸语者的能力想必跟魅惑一关。
这时，小肆眼皮又是一跳，心底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转头一看，他忍不住爆了一个粗口。
南边，一位黑色巨人出现，遥遥一看，巨人高的仿佛手一抬起，就能摘到天上的星辰。
北边，一只平平无奇的小鸟倏地出现，然而就是这么个普通生物，让其它三个大人物都不由停下了脚步，全都转过头看去。
小鸟挥着灰扑扑的小翅膀，一个呼吸间身形就前进了十几米，能力显然跟空间有关。
小肆脸上闪过一抹近乎绝望的神色。
以前鬼节降临，师姐都会吸引一个这样级别的鬼物出现，清风观众人都要消耗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打败，现在一来就来四个，要怎么抵挡？
只有清风观那样集合一整个道观的力量，才有可能挡下来啊！
东南西北四个大人物每前进分毫，小肆的心脏就突突的抽搐一下，那四个大人物带来的气势威压，都让他非常受不了。
灵力气场缓缓的收了起来，原本围绕在别墅里的鬼物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都瑟瑟发抖的撤退了。
盘坐在地上努力念着《正气歌》的封磊感受到围绕在身边的阴冷气息不见了，不由愣了愣，左顾右盼：“奇了，那些鬼怎么都走了啊？”
封磊看了看小肆，发现小肆竟然弯着腰倒在了地上，脸上一片痛苦，他怔了下，赶紧站起来跑到小肆身边。
“小肆，你怎么了？艾玛，不要吓我啊，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小肆，小肆！”
封磊着急的伸手拍了拍小肆的脸颊，想要将他抱起来往别墅里走，手一摸他后背，发现他衣服全都湿了。
“小肆！”他俯身在他耳边大喊，小肆还是闭着眼睛毫无反应，封磊慌了神，有些语无伦次的说：
“这是晕过去了吗？是晕过去了吧，该怎么办来着……人工呼吸？对，人工呼吸！”
封磊赶紧将小肆的身体平坦放好，手放在他胸脯上重重一按，喃喃道：“怎么感觉触感有些不对啊……不不不，按完之后要怎么来着……”
“对，人工呼吸，嗯，人工呼吸……”
封磊慌张的又重重按了小肆胸脯一次，然后低下头手捧着小肆的脸正要——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毫不留情的甩在了封磊身上，顿时把他给打懵了。
下一秒，一句冷漠的话语阴森森的传来：“封磊，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封磊下意识回道：“给你做人工呼吸。”
又是一声毫不留情的“啪”声响起。
小肆气的从原地跳了起来，追着封磊打：“我又没被水溺，你给我做人工呼吸干什么？！”
封磊躲闪着，求饶道：“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我一看过来，你就摔倒在地上，我也很害怕啊！”
小肆手上动作一顿，双手环胸轻哼了一声，撇了撇嘴道：“算你够兄弟，不打你了。”
封磊见此，松了口气，连忙凑上前来担忧的看着他：“真的没事吗，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心脏在此刻又是重重一跳，脑袋也跟着昏沉了起来，小肆甩了甩头，站直的身体有些控制不住的又要摔倒在地上。
封磊连忙扶着他。
小肆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看向四周，问：“你就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封磊顺着他的目光左顾右盼了起来，皱了皱眉：“没有啊，厉鬼都不见了，天色这么黑，怎么远处的景象都是一片漆黑啊。”
小肆闻言，认真的看了封磊好几眼。
封磊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上下扫了扫自己：“怎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小肆摇了摇头，“没，只是有些羡慕你罢了。”
“啥？”
“唉，这就是身为一个普通人的幸福啊……”
封磊脸上划过一抹茫然，不明白。
小肆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而是看向东南西北那四位大人物。
在他眼里，这四个妖怪鬼物的力量灿烂如天上皓月，身上传来的气息随便一个都能将他碾压成渣。
一股窒息感缓缓从胸中升起，小肆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那些人还没到来，他已经被压的喘不过气了。
在这样下去……
心脏这时又是重重一跳。
小肆身体抑制不住的轻轻抽搐了起来，眼眸一暗，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小肆，你没事吧，怎么又不说话了啊？”耳边传来封磊担忧的声音。
小肆转头看了过去，忽然出声道：“我喜欢看海，海广阔无垠，每次看见了都会觉得心胸宽广，我也喜欢风，喜欢它的自由自在和无拘无束。”
“封磊，如果我死了，记得把我的尸体火化掉，找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去一片宽广的海域，把我的骨灰顺着风洒下海里，风会带我去该去的地方，海会将我埋葬。”
封磊听他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心里忽然划过一抹心慌。
“小肆，你——”
“我就要撑不下去了。”小肆轻声道。
鼻尖那股异香越来越浓，全身的血液包括灵力都在沸腾着，无时无刻不在挑衅着他的理智，不远处四位大能的威压更是让他有股强烈的紧迫危机感。
人一旦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就会进入第二种状态，那种状态或是焦虑着急，任由情况变得更糟。
亦或是变得冷静镇定，寻找着解决机会的方法，努力稳住。
他非常艰难的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守护着师姐，但随着那四位大能的靠近，他就要压抑不住了。
遇到危险，就要自救。
不想死，就必须得放开自己的全部能力。
封磊脚步动了动，走到小肆身边去，神色焦急的说：“小肆，你到底怎么了，说出来给我听啊，我和你一起想办法，你别这样什么都不说啊，你到底——”
封磊忽然话语一噎，眼睛一瞪，从他眼里，竟然看到小肆的手臂泛起一抹血红色的光芒！
血红色的光芒之下，一股银色符文从他手里若隐若现，连衣服都遮不住符文的银光。
不仅是手臂，就连腿，背，脖子，甚至是小肆将头转过来的脸上，都闪烁着银色符文线条！
“砰咚！砰咚！”封磊的心脏忽然抽搐了几下，当即晕倒在了地上。
小肆看着晕倒在地上的封磊，眼里一片淡漠，转过头去看着东南西北方向的四个大能。
身上银色符文的光芒在强盛之后，变得越来越微弱，与此相比，血气也越来越旺。
这种血气之力，不是人能够拥有的，只有妖物精怪能够拥有。
人修炼灵气，鬼修炼死气，妖修炼血气。
越来越庞大的血气从小肆身上爆发而出，带起一股浓重的威压，气势比拼起来不会比任何一位大能差，甚至是他一个人的气势隐隐能抗衡四个人。
东南西北的四位大能都脚步一顿。
四位大能眼神一利，神情凝重的看着小肆的方向。
心头的直觉告诉他们，小肆并不好惹，不应该与之对抗。
但鼻尖独属于引魂花的异香越来越浓，让它们不甘就此放弃。
每一样天才地宝的争夺都是血腥惨烈的，引魂花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是一种很稀少的能直接对灵魂力量进行增强的奇花。
再加上引魂花根本不用等待很长的时间，导致它的种子非常难以保留，
千辛万苦保留下来了不算，种子还得寄宿在一个能力高强的人体内，这样花开之日才能达到最大效果。
能力高强的人并不好找，就算找到了被下了种子，也很可能在种子发芽前就被人给除掉了，种种原因之下，引魂花即使发芽开花的时间不长，但也很少能见到。
今日鬼节降临，人间死气大开，是鬼修的主场，人间出现了这么个至宝，鬼物怎么可能放过！
吸引了鬼物还不算，引魂花对妖物来说同样是大补之物，阴森死气对妖物并无影响，就算没有鬼节这回事，妖物照样能在人间走动。
若说最惨的，当属人修炼的灵力了，灵力与阴森死气相克，就算闻到了引魂花的异香，想参与争夺也是有心无力。
在鬼节这种特殊环境下，灵力会被削弱一半效果。
小肆的爆发并没有让那四个人停留，而是脚步加快的迅速往前走。
它们脸上闪过一抹兴奋之色，眼睛深处都带着一股嗜血的兴奋，被越来越浓的香气勾得全身血液沸腾。
天空中传来几声鹰啼，有一位潜伏在暗处的大能忍耐不住的现出原形。
这只是一个信号，越来越多能力高强的鬼怪妖物现形，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引魂花！
引魂花，快要成熟了。
别墅里，凤栖梧垂了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原本只是花骨朵形状的花蕾已经变了样，变得更加饱满，还有了枝叶。
合拢的花瓣轻轻摇晃着，似乎在下一瞬就会张开第一片花瓣，正式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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