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下了课，陈佩佩提议放学去逛街，几个女孩叽叽喳喳地一轮最近某某品牌新出的口红色号，云皖不想去，因为只要她去了就是她们的陪衬，是她们的免费劳动力，帮她们提包拎东西，是她们的提款机。
以前云皖以为这样就能跟她们搞好关系，就能让她们真正接受她。其实她们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她，她们的关系也始终是不平等的。
所以云皖不要再犯傻了。
“我就不去了。”云皖说。
原本正在兴奋讨论的女孩儿们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盯着她，气氛霎时间冷了下来。
陈佩佩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臂像以前一样撒娇让她妥协：“怎么了？云皖，去嘛去嘛。”
“你们去吧，我有点事。”云皖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手。
“你能有什么事。”免费劳动力不去，李佳予脸色并不好。
“今天家里要来重要的客人，就不能跟你们去逛街了，你们玩得开心。”云皖说完背着书包走了。
“切，还什么重要的客人，装什么装啊。不就傍上个有钱的后爹吗？”冯漫踢了一脚桌腿，撇了撇嘴。
陈佩佩盯着她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随着最后一堂课的铃声响起，结束了上午的课程，云皖从桌子上支起来，刚准备站起来就接到了母亲白慕打来的电话。
“皖皖，下课了吗？你徐叔叔路过你的学校，顺便给你带了点东西，你快点去校门口拿，知道了吗？”
“他现在在学校门口吗？”云皖皱了皱眉，手指戳着桌面，有些不耐烦。
“对啊，快点去，你看你徐叔叔对你多好，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你，”白慕催促道，“一会儿见到徐叔叔该说什么？”
“谢谢。”云皖强忍着顶嘴的冲动说。
“行，快点去，别让徐叔叔等久了，晚上放学早点回家，徐叔叔在外面订了餐厅。”
“知道了。”云皖挂掉电话，才不情不愿地从座位上离开。
走出校门，云皖在学校对面的路旁看到了那辆黑色的宝马，车前站了个男人低头看手机，看起来等了许久，见她来，男人冲她招了招手。
云皖穿过马路，走到车前。
徐振松眼睛在她身上快速打量了一下，笑着问：“来啦？”
云皖点了点头，撇过头尽量让自己忽视他打量的视线。
“今天上课教了什么？”徐振松问。
云皖的视线始终在别的地方，没看他。
见她没心思跟他寒暄，徐振松只好回到正题：“对了，来这边顺便给你带了一点东西。”
徐振松拉开车门，从汽车后座拿出来一个精美的黑色手提袋，他把袋子递给她，一边说:“出去见客户时客户推荐的巧克力，我想着你们这些小女生应该爱吃这些，就给你带了一盒，拿去跟同学吃吧。”
云皖接过来看了一眼，除了外面一层手提袋，里面用纸盒装着，盒子上印着烫金的英文字体，包装简约大方，隐约记得是一个知名的巧克力品牌，看起来价格不菲。
“谢谢徐叔叔。”云皖说道。
徐振松笑了笑，“不客气，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在附近吃吧……”
“我吃过了，在食堂……”云皖快速说道。
“那行，我公司还有点事……”徐振松伸出手想摸她的头。
“徐叔叔再见。”云皖后退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徐振松只好收回手，笑道:“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了，妈妈给我说了地址，我自己去就行，你去接妈妈吧。”云皖说。
徐振松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送走徐振松，云皖提着巧克力回到学校，见到他一点食欲都没有，云皖不打算吃饭了，准备回教室。
他们的教室在四楼，云皖便无精打采地拖着袋子爬楼梯，经过三楼，云皖走到楼梯拐角听到那边有动静。
每个楼层右边的尽头空间很小，以前被当做打水房，后来有了饮水机就闲置了，被用来放多余的桌椅。
这个时间绝大大部分人都去吃饭了，她停下脚步仔细听，楼梯尽头似乎有人在说话。
“好久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很想你？”一阵低低的笑声中夹杂着男声。
出于好奇，云皖慢慢走到楼梯拐角，悄悄探出头看。
三楼的楼梯尽头没堆放杂物，四五个男生站在走廊一侧，将一个男生堵在墙角。
男生背靠着墙站立，虽是微曲着膝盖，个头也比他们高出一大截，他低垂着头，乌黑的碎发落在鼻梁处，冷白的皮肤白得耀眼。
云皖睁大了眼睛，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周覆。
周覆站在角落里，低垂着头，安安静静的，原本干净整洁的校服被他们扯乱，胸口的校牌被扯歪。
脖子上挂着红色耳机的男生手里拿了一沓作业本往他脸上拍:“就是啊，为了找到你我们着实花费了一些功夫，没有你，我们还很不习惯呢。”
“都是同学，这点小忙应该帮的吧？”另一个男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衣服。
“华清书店新出的习题册，这个年级还没哪个班做过，有什么我们第一时间想着你的，够给你面子吧。”锡纸烫男生笑道。
“还是老规矩，下周一之前给我们，好好写啊，我们这是特意锻炼你呢。”走之前，扎着小辫的男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临走前扯掉了他胸口的校牌，随手扔在地上。
云皖赶紧跑下楼，所幸他们并没有下楼，而是朝走廊另一侧走了。
等了一会儿，云皖悄悄折转回去，想看看他还在不在那里，她走到墙角，却不想一抬头就撞上出来的周覆。
两人四目相对，云皖愣了一下，慌乱之余，她还看到了他额角的红印。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什么表情，依旧一如往常，神色淡漠，漆黑的眼底是不可触及的寒凉。
短暂的一瞬，仿佛两张胶片慢慢重叠在一起，透过那双漆黑的眼瞳，云皖看到了前世那双悲痛欲裂，双目赤红，哭到流出鲜血的眼睛。
悲痛，不甘，伤心，沉重得像是最浓重的黑色油彩，涂满了整个世界，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她的心脏抽搐了一下，好像与之共情，也开始跟着难受。
他没有任何的停留，仅是短暂的对视便绕过她走了。
云皖站在原地，忽然看见了被他遗落在地上的校牌。
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想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的手凉得像冬日里的雪，他回过头，低敛着眉眼，凝着她的手。
云皖耳尖红了红，立马撒开手，摊开掌心怯怯的说:“同学……你的校牌。”
他的指尖轻轻擦过掌心，有些微痒，他接过那枚校牌，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下午放了学，云皖搭乘出租车来到西餐厅。
云皖走进餐厅内眺望了一会儿，很快在窗边的位置看见了徐振松和白慕，他们在说些什么，白慕在笑。
很快，白慕注意到云皖，赶忙叫她过来，一边说，一边帮她把书包拿下来:“今天放学还挺早的，路上堵不堵？”
云皖摇了摇头。
徐振松把菜单递到云皖手边:“想吃什么就点。”
云皖也没客气，拿起笔就选最贵的。
“你徐叔叔呀升职了，还拿到了一大笔分红，今天就好好庆祝庆祝。”白慕笑眯眯的，心情很好。
白慕皮肤很好，大眼睛高鼻梁，眼角没什么细纹，看起来不过30出头的模样，保养得极好，也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
“恭喜徐叔叔。”云皖点了点头，继续浏览着菜单。
白慕39岁这一年，45岁的徐振松正式成为了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云皖时常想，要是徐振松是个好人的话，他们一家应该能过得挺幸福。
“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要搬家了。”白慕说。
“搬去哪里？”云皖突然抬起头。
白慕笑了起来，乐呵呵地摸她的脑袋:“景垌区啊。”
景垌区那边的房价是申市最贵的，那一片都是新开发出来的别墅区，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而徐振松随着升职，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云皖只听到“咚”的一声，心脏一下坠到底。
云皖永远也忘不了，上一世那个让她终生难忘的屈辱记忆，正是发生在那个家，从那一天以后，她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她从高空一下跌入泥里，再也抬不起头，而她也死在了那个晚上。
“现在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当然要往前走。”
“有你们两个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徐振松握住白慕的手。
“想什么呢皖皖？”
云皖回过神，手指敲了敲菜单:“既然这样，我们点一瓶红酒吧，为徐叔叔好好庆祝一下。”
云皖手指划过菜单，最后停在菜单的最末尾点了点上面的图片:“就这个吧，罗曼蒂康。”
“皖皖！你这就不懂事了……”白慕立马制止。
“没关系，”徐振松拉住白慕的手，“孩子也是一片好意，干嘛扫孩子的兴呢。”
“可是没必要点这么贵的。”白慕说。
“孩子高兴，想怎么点就怎么点，我答应过的，不能食言吧？再说了，云皖这是为我庆祝，我说可以就可以，今天我请客。”徐振松振振有词。
白慕拗不过他:“你就惯着她吧，将来惯出一身的臭毛病。”
徐振松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菜很快上来，白慕去上洗手间，餐桌上只有徐振松和云皖两个人。
“今天的巧克力吃了吗？好不好吃？”徐振松抬了抬眼镜，目光定在她身上。
“还行。”云皖并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她一拿到就把它们分给同学了，一秒钟都不想多碰一下。
“那就好。”
“这里的菜合不合口味？”
“你问我妈吧，她应该喜欢。”
“有些事，叔叔想单独跟你谈。”
云皖没搭理他，低头切着盘中的牛排。
“云皖啊，叔叔有没有跟你说过，叔叔特别喜欢你？”
说着，徐振松的手居然明目张胆地摸到她的手背，云皖瞬间像吃了一万只苍蝇一样恶心。
云皖抽回手，极力克制着没一巴掌扇他脸上，“徐叔叔，好好对我妈。”
“那是当然了，我肯定会付出所有对你们好啊，对你好就是对你妈妈好，对你妈妈好就是对你好，都是一样的。”徐振松脸上笑意不减，云皖只觉得那个笑容越发的虚伪，像一个假面具。
他其实什么都懂，偏偏要装傻，把自己伪装成正人君子，严慈继父，他说的话模棱两可，进可攻退可守，试探她的底线同时又给自己留足了后路，云皖对他这种做法十分恶心。
好在没多久白慕就回来了。
“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云皖叫我好好对你，说我是个好爸爸。”徐振松说。
云皖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徐振松能这么不要脸，当着她的面都能编瞎话。
“是吗？”白慕有些惊喜，“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啊。”
“当然了。”徐振松说。
云皖看不惯他的做派，站起身说:“妈，我吃饱了，想在附近逛逛街。”
“行，我们这里结束了给你打电话。”讲完白慕又嘱咐了她好一会儿要注意安全，才肯放她离开。
周边的街道繁华依旧，云皖百无聊赖地走在街上。
九月的风夹杂着夏日的聒噪，晚风裹挟着江风，带来一丝凉爽。
走着走着，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夜晚的温度降凉，少年穿着统一的员工制服站在餐厅外面，很奇怪，就算是很丑的工作制服也能被他穿出自己的风格。他的身材颀长清瘦，骨子里的挺拔天生就是行走的衣架，黑色而廉价的布料，也能被他穿得很好看。
他的头发有些乱，垂着头，皮肤白而通透，慵懒中又带着几分少年气，谁看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黑色的长袖被挽至手肘，露出一截骨骼分明，清瘦的手臂，瘦到像是营养不良，皮肤都透着不健康的苍白。
肥胖的中年男人推门走出来，对着他抬腿就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这个混账一天净给我找事，这一年的工资都扣光了还不给你赔的！你就在这儿给我打工到付清欠款为止！”
他来不及躲闪，连带着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重重摔倒在云皖脚下，云皖吓了一跳。
昏暗夜色中夹杂着城市的喧嚣，风声穿过林间止息，云皖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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