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②
捷运广济线最南端的底站名叫桑田岛。
但桑田岛不是岛，而是为了科技研发单独存在的中小型产业园，集中这个城市各行各业最为先进的龙头企业于一体，一度被称为苏州硅谷。
此刻，桑田岛东区某栋高楼内靠窗的办公区。
角落办公桌前那个中年男人对着电脑疯狂操作滑鼠点击屏幕的各个部位。
杜先生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为了这次项目，为了这个方案，他每天持续在公司加班加点熬了有两个多月。
进展缓慢。
总觉得还欠缺什么。
预交的提案屡屡被客户退回。
座位经理小组经理办公室经理楼道经理楼层经理电梯经理三番五次找他开会。
他每天最早到公司，接近午夜十二点才下班。
却依旧需要看人脸色行事。
他早已失去当年刚入职单位时候那股为梦想拼搏奋斗的热血精神。
取而代之的是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和为了偿还高额房贷不得不成年累月在这家血汗公司卖命。
要不是杜太太年前大发脾气再也忍受不了寄人篱下的租房生活说什么也要买房。
他只得厚脸皮问家里老人借来一部分钱加上自己银行账户寥寥无几的存款再卖掉自己心爱的白色荣威350手排车中的王者终于勉强凑够首付。
这才拿下了那套远在城郊偏远地区廖无人烟周边配套设施还未开发健全的新楼盘。
“老公我不管，我一定要住新小区，远一点也没关系但必须要新小区！”买房前杜太太是这么对他说的。
楼盘是很新。
但超级远。
非但远，附近还没捷运站。
最近的公车站也需要步行十几分钟。
菜场便利店更是别想。
非但远，中华电信宽带的人多次拒绝他的迁移申请表示那个区域的业务他们暂未覆盖。
电话当然一样装不了。
电视只能收到个位数的频道。
非但远，他所凑齐的钱款只够买下楼盘最差的那一栋4号楼。
当时售楼处的销售小伙偷偷把他拉到一边说只要他甘愿选4号楼的404户，虽然不吉利但可以给他直接优惠四万块钱。
足足四万块。
况且4在音符中念发其实有暗发的意味。
可以选。
毕竟便宜那么多。
但就算这样，每个月还要偿还分期的本金加利息依旧也高达6895。
工资扣完贷款和家庭生活费女儿学杂费成人杂志费已经所剩无几。
要不，下个月开始成人杂志就不订了。
幸好开发商还算人性化提前半年交房好让他省下半年房租。
庆幸他们组接下这笔大单只要完成可以拿到大量分红和奖金。
只要完成。
这两个月来他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家离公司实在太远。
他不是没想过索性住在单位。
他可以忍，女儿不能没人照顾。
前几天女儿经常跟他抱怨问他能不能早点下班回家陪她。
还说。
家里不对劲。
昨天晚上回家还看到女儿特地留下的纸条。
只有两个字和两个感叹号。
有鬼！！
家里有鬼？
怎么可能。
小孩子大概灵异故事看太多才杜撰出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
无非想让他早点回家陪她玩。
无聊的借口。
他何尝不想早点回家，多看看她，多和她说说话，问问她学校的事，最近学习怎么样，有没有同学欺负她，有没有看上哪个帅气的男生，不行，女儿还太小，不可以。
只是。
杜先生忽然想起前阵子和部门同事聊天刚好说到他换新房。
同事问他买的什么小区。
他当然如实相告。
同事听后大吃一惊问他难道没听说过那里原来出过事吗。
啊，出过什么事？
杜先生显然并不知情。
同事倒很大方把事情的详细经过都如数家珍告诉了他。
无非就是那些很俗的开发商强拆有人不从以死相抗争这一套。
网上随便翻翻就一大堆类似的。
至于闹鬼。
杜先生一点也不相信。
都是传闻罢了。
现在城市这么发达，哪个旧小区没经历过翻新或拆迁重置。
换句话说，哪个楼里没死过人。
科技这么发达，要他相信闹鬼，根本不可能。
那些网民无非嫉妒这个楼盘单价低房子又新从而跑来造谣泼脏水。
他们大概都挤在南一环附近据说经常有阳台自己掉下来的老楼里面发的贴子吧。
可恶。
太可恶了。
杜先生边思考女儿的事边操纵滑鼠控制电脑内的软体。
终于。
滑鼠左键单击，提交确认。
搞定。
呼。
已经11:30了吗。
困死了。
但小办公室依旧坐满了人。
真是一个团结的公司。
杜先生喝完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出门。
电梯下楼。
在产业园入口旁的7-11买了两个三文鱼包海苔饭团，一瓶柠檬苏打，一份苹果日报夜间版。
捷运早已停止运营。
他去公车站。
搭乘夜4，转夜7，再转相城区深夜旅游专车。
两个多小时后。
终于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他们家所在的楼盘。
凌凄公寓。
刚开始那几天夜里下班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杜先生特别不习惯。
但这都三个多礼拜了。
他早就习以为常。
刚刚的报纸头版也太好笑了。
说苏州可能存在超级英雄隐藏在普通人中间。
哈哈哈哈那是三小英雄。
他哼着周杰伦的<夜曲>欢快前行。
路灯与路灯之间往往隔很远。
中间还有一大片黑暗地带。
杜先生走在漆黑的小路上，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啊四周弥漫雾气，我在空旷的墓地，老去后还爱你。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借助道路尽头的微弱灯光。
杜先生发现前面路灯下面竟开始弥漫雾气。
有点不对劲。
杜先生不自觉放慢脚步。
慢，但还得朝前走。
杜先生又走了几步。
等等，那是什么？？？
杜先生忽然看到路灯下坐了一位白头发还绑头巾的老奶奶在冲他笑。
这里竟然有人？
什么情况！
杜先生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进。
会不会是。
不。
不可能。
苏州是个大城市。
大城市人口超多。
现在都2017年了科技发展日新月异。
哪可能存在那种东西。
杜先生揉了揉眼睛。
老奶奶在冲他挥手。
对嘛。
可能就是个迷路的老人找不到家在哪或刚好找不到公车站台。
也许是他们小区刚搬来的邻居在这里等她儿子女儿来接她呢。
不会有问题。
杜先生这才继续朝前走。
杜先生离老奶奶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路灯也越来越近。
光线越来越强烈。
有点让他睁不开眼。
就在光线最强烈的那一瞬间。
杜先生闭眼睁眼后刚好到达路灯正下方。
哪还有什么老奶奶？
？？？？？？？？？？？？？？？？？？？？？？
杜先生来到他们小区门口。
杜先生对刚刚发生的事不置可否。
科技发达，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嘛。
不算什么。
不要大惊小怪。
他不明白的事，不见得就不存在。
腰有点酸。
坐一天电脑前。
又坐很久公车。
脚也开始酸痛。
凌凄公寓的七栋大楼错落有致，却如同彼此之前早就商量好的没有一处灯光。
小区内的路灯光线昏暗。
但丝毫影响不了早就轻车熟路此刻超级想回家睡觉的杜先生。
杜先生感到肩膀上背的公文包有点沉。
杜先生还是坚持到了4号楼下。
电梯上。
4楼。
左转。
401。
402。
403。
！！！
404的大门，竟然开着！
但里面没有亮灯。
什么意思！
女儿该不会。
忘记关门了吧！
杜先生飞快跑回家里。
客厅也一片漆黑。
杜先生还没来得及按下电灯开关。
只听到楼外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奇怪声响。
风很大，阳台门也没有关。
杜先生顺着声音的方向跑去阳台。
阳台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双红色拖鞋。
一只鞋正对围栏，一只鞋歪向另一边。
那是他女儿最中意的款式。
最爱的，红色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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