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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厮守,地久天长


几乎要裂开的拳头,轰地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城墙上。

提起漠沧无忌,他便怒不可遏,“母亲当年对她有救命之恩,亦有再造之恩,没想到有一天却恩将仇报!若不是他!母亲便不会死!”

卫凯旋走到他的身后,宽阔的掌心悄然握住了他因愤怒而颤抖的双肩,眼神望向那片废墟,安慰道:“或许,你的母亲知道,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吧!”

听父亲缓缓说起,他忽然有些不能理解,着急问父亲:“母亲她——”

那一瞬间,他又一次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画面,她的眼神是那般的平静。

“母亲若是真的知道结果,她为何不告诉孩儿,为什么?”

若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想他一定会极力说服母亲,并阻止噩梦的发生,他一定可以改变这一切!

他不信地摇了摇头,始终不能理解父亲的话。

风中,他凭空遥望想了很多,说起:“你的母亲,为别人考虑总是要比为自己考虑多一些,她想要保护所有人,却又不想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她觉着,这是她欠漠沧无忌的,甚至是欠漠沧皇室的。”

漠沧无痕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父亲的话,明明是整个漠沧皇室欠他们一家的,为什么到头来却要母亲亲尝罪恶,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在地牢的时候,当孩儿知道这一切皆是漠沧无忌所为,孩儿决意要冲出去杀了漠沧无忌,可母亲却阻拦孩儿,告诉孩儿不要杀他!不要伤害他!甚至,当她提起有关漠沧无忌的事时一副满是愧疚的样子!

“不,不是这样的!”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激动地说起:“从一开始,便是他们漠沧皇族欠母亲的!母亲当初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孩儿!即便无梦公主不是她亲生的,母亲却待她比亲生的还要亲!无梦公主的死是他们自食恶果!当初,孩儿不求其他,只求有一天可以保护母亲,可以阻止他们对她的伤害。可后来,常伴漠沧皇身侧,才渐渐发现了他的野心!这些年来,他侵略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孩儿亦无数次劝过他放弃远征,可他始终没有让步,任凭孩儿如何做始终动摇不了他的决心!与数年前相比,漠沧早已不再是那个弹丸小国,它已经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子民,孩儿以为,一个国度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他的想法却始终令孩儿捉摸不透。”

“直到有一天,他决定将漠沧的长戟指向黎桑,孩儿才真正明白了这一切。这些年,漠沧表面上视黎桑为盟友,实际上,却从未真正臣服于黎桑,漠沧皇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那便是不断壮大自己的实力,只待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洗刷当年的大败黎桑的耻辱!而十八年前他向黎桑提出和亲,只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而母亲至始至终都只是他们手中捏死的质子!是他们任性妄为抢夺东西的工具!这对母亲来说不公平!她远离故国,辜负了自己的青春,牺牲了所有,到头来竟成了他们眼里的笑话!”

他的嗓子在风中喊得嘶哑,眼泪终于抑制着不住地流出,声音变得很是哽咽,“这便意味着,母亲十八年的付出,变得毫无意义……”

所以从某一刻开始,他便下定决心,他既有幸坐上了漠沧的太子之位,便要将这位置做稳做强,等有朝一日羽翼丰满,便要登上那九五至尊之境,不光是为了那些黎民百姓,还有他的母亲!

城墙上静谧如斯,大风将他父子二人的衣袍刮得哗哗作响,风中,他眉目悠长,淡淡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她用自己十八年的年华,换来了漠沧与黎桑十八年的安定!”

父亲的声音融在澹澹的风中悠远绵长,逐渐将他不定的心绪抚平。

那一刻,他站在那城墙边上,偶然听见远处黎民山上古老的钟声悠然敲响,看见扑成群的鸟儿披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振翅飞过云端,城门下,车如流水马如龙,归人手提肩挑行色匆匆,晚风徐徐,送来了烟火的气息。

这样的画面,从不陌生。十八年来,如人饮水一般,每日都在上演。

他想,他终于明白了。

“痕儿,你一定要永远记住,你的母亲,她才是漠沧,最伟大的神!”

“痕儿一定会永远记得!”

这一刻,秦淮上空的落日真是极美,一如旧时。

锣鼓喧天,响彻苍穹,十里香车,映红了云霞。

万民的瞩目中,长长的和亲队伍,驶出了秦淮城,哒哒马蹄,一路向北,永不回头。

聚龙城,金殿向晚。

“启奏陛下,臣有本启奏!”

龙升之下,银甲铺就,他一人独立。

“卫将军,有何要奏?”

龙座之上,君主胆颤问出。

“回禀陛下,而今天下初定,独北漠常年兵戈不断,民不聊生,臣请求远赴北漠,从此固守北疆!”

他面不改色说出,语气里满是坚定。

此言一出,震惊四处!

“那北漠地势严峻,气象变化万千,是极其严酷之地,卫将军你——”

“虽一厘一毫,凡我黎桑之地,吾必守之!”

…  …

战马飞腾,欲追云霞,一路出了聚龙城。

方至秦淮城门下,身后,马蹄声与人声疾呼——

“卫将军——且慢!”

只见温公公翻身下马,握住了他的手,眸光灿灿,相告:“卫将军,君主有一言托老奴告之将军——他黎桑皇室对不起将军!望,将军珍重!”

秦淮城门下作别后,他终是离开了那座都城,那座空空如也的都城。

尘土四起,他纵马飞踏,循着她的轨迹一路孤独而上。

后来,天空中飘起了雪花,衬着那旖旎的云霞,甚是美丽。

他一双星眸满是坚毅,心中执念:

即便不能在一起,我也要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永远守着你!沐禾,等着我!

他伫立在秦淮城上,遥望着那条从城门蜿蜒而下的大道,十八年前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大雁刚刚飞过,天边的余晖还未散尽,而她远赴漠沧的车马也还未走远……

亡奴囹圄,孤魂野鬼般乱嚎。

牢门不远处,士兵划拳饮酒好不热闹,那些白费力气的声音全然与他们无关。

而外面发生的一切也全然与她无关。

她靠在那墙上,一双无光的眸子停在半空之中,像是被冰冷的空气冻结住一般,一动不动,仿佛要将这天勘破,要将这地牢看穿。

忽听得身边响起的咳嗽声,她的神经骤然被惊醒,全身的血液都随着拉紧的心弦冻结住了似地。

“将离!将离!”她轻声唤着,眉头皱得紧紧的。

条件所迫,他几处伤口只作了一些简单地包扎,疏于调养,几声轻咳后,原本就缺少血色的脸越发显得苍白。

他的眼睛再也无力睁开,艰难地喘息几次,等到那些险些令他窒息的疼痛稍微缓解之后,才迫切地抓住了一只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唇瓣微动,宛若唇语,什么也听不见。

她心急如焚,当即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他身,攥着眼睛努力地听着,“水……”

“水!”

她眸光忽而一亮,直起身子骤然冲向了牢门,将那铁栏扒得霹雳作响,“快来人!快来人!”

可是,眼下这个情况,根本不会有人理她。

彻底被那无边的凄清激怒,她双掌紧攥成拳,朝那牢门外歇斯底里地吼着:“水!拿水来——”

紧接着,那嘶哑的声音忽然断了。

见到黎桑凤钰那一刻,她面沉似水,表情开始僵硬起来,不定的身子不禁后退了一步。

士兵手中的高举的火把,将那一袭凤袍照得极尽艳丽,这地牢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黎桑凤钰凤眸一抬,示意士兵将牢门打开。

见状,白饵顿时退至牢内,以一己之躯死死护在将离身前,看着黎桑凤钰步步靠近,她一双嫉恶如仇的眼睛厉睁着,不断发出警告的信号。

“让开!”黎桑凤钰冷睥了她一眼,从进来那一刻,她压根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离他远点——”她撕声警告道。

一个婢子走了过来,尖声训斥:“大胆亡奴!竟敢对公主不敬!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铁打的拳头正愁无处施展,那婢子手刚起,便被她一拳打倒在地。

黎桑凤钰平平的目光赫然显露出一丝愤怒,见她放肆的拳头又起,她当即出手,将那手腕捏得死死的,“你想让他死吗?”

白饵盯着黎桑凤钰的眸子,僵持了半晌,发力的拳头才缓缓松弛下来。

黎桑凤钰长袖一甩,不再视她一眼,命令:“拿进来!”

层层叠叠的棉絮以及火炉一件接一件送入,让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变得没那么寒冷。

医官一番药理,将离的伤口得到了有效的处理,此时神色稍好。

而她眼里的恨意也逐渐暗了下去。

“公主……”婢子端来了药。

白饵欲上前接碗,与此同时,黎桑凤钰掌心凭空一展。

会了意的婢子有些犹豫,与那贱奴对视了一眼后,这才将碗交到公主手中。

谁知,她堂堂黎桑公主亲自喂药,眼前这个南靖来的允国杀手却丝毫不配合,药勺停在空中半天,愣是没进嘴里。

白饵上前接过碗盏,将他身子小心扶起靠在自己的肩上,不徐不疾地喂着,见他神色有了好转,眼里盈满了喜悦的泪光。

黎桑凤钰冷冷立在一旁眼,看了许久,眼里的光彩彻底暗尽,哼声中拂袖直出牢门。

牢门口,二人相对。

黎桑凤钰语若冰坚,问道:“芙蓉玉暖宫,歌楼放榜那晚,我让你托给他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和他说?”

良久,昏暗的光影下,她迟疑的眸子寂寂地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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