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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做戏,各自为营


滚滚尘埃被风扬起,白饵倒在地上,全身的疼痛一遍遍刺醒了决意逝去的灵魂。一只手轻轻蠕动着,还有知觉,还有一口气在,还有一股力量积在心口,白饵与千难万险中颤开了双眼,鼻腔中侵入的尘埃逼开了她苍白的冷唇,一阵带着喘息的轻咳声打破了所有的死寂。

“男囚之中混入女囚,真是天大的笑话!”主管冷笑了一声,眼中却露出严厉的神色,声音忽然僵硬起来:“一刀砍了!”

旁边的风人扶着刀畏畏缩缩,脸上停滞着犹豫不决的神色。

“慢!”白饵单手颤颤巍巍支起半个身子,掌心压着的尘土轻轻陷了下去,看着众人手上犹豫的动作,如鲠在喉般哑着声音道:“你杀不了我,不杀仇人的令,主管忘了么?”

既然尚有一口气在,她知道她不能死,哪怕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也不能死,她说过她不信风人,但有些事情偏偏在说出口后,却开始变得让人想要去相信,这是她最后的希望,最后卑微的希望。

听着她无力却又抓心的声音,主管紧紧攥着腰间的刀,眼中凛冽的眸光犹如一块冰刃,却转眼被她莞尔逼碎。主管耸着鼻梁,恨恨地从嘶嘶作响的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已是死罪,终究要死!”

“即刻押送这个死囚去亡奴囹圄。”弃下话后,忍住杀心的主管背身离去。

话落,白饵终于没了力气,恹恹地倒了下去,不过那一刻,她嘴角仍旧泛起了一丝无力的残笑,她知道,但凡能生,就别死,哪怕死期已成定数,她也要一步步,等着希望来......

亡奴囹圄,聚龙城中专门囚禁死囚的地方。

东宫。

云顶檀木化作一根根大梁,水晶玉璧闪烁出璀璨的灯光,剔透的珍珠层层叠叠出一道道帘幕,范金拔地而起甘为柱础。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皎皎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层层白玉在地上铺展开来,内嵌的金珠只是微不足道的点缀,一朵朵圣莲凿地而生,冰清玉洁的花瓣鲜活生姿,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而上也只觉温润。

漠沧无忌翻红的鹰眼一扫而过,麻痹的双脚开始躁动不已,“太子殿下到底在不在东宫?”怀疑的声音就像一支利箭,再一次飞过阿信焦红的耳畔。

“回殿下,太子殿下确实在东宫,奴才已经派人去通传了......”阿信卑微着身子低头不敢看漠沧无忌一眼,淋漓的大汗从额头顺着脸颊一马平川,最后重重地砸在地上,回话的声音胆颤到模糊。

漠沧无忌冷不防地侧眼而视,凛冽的眸光再睥阿信:“太子为臣为子,胆敢让皇上在东宫等他这么久,看来太子真是越发恃宠而骄了!”

“忌儿,坐下!”漠沧皇赫然坐在榻上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眼漠沧无忌焦躁不定的样子,淡淡开了口,“痕儿久久不来见朕,想必是在忙什么大事,等等也无妨。”

“父皇,这天下哪有让天子等臣子的道理!儿臣知道您宠四弟,但这礼仪尊卑、人伦孝悌岂能轻易不顾!”听到漠沧皇这句话,漠沧无忌心里已是此起彼伏,天知晓他有多少次想要剥开他父皇的心看一看,那杆天平到底倾斜到了何种程度!

这会儿,他的父皇索性连一个眼神都懒得赐予他,只是自顾自地饮着茶。

早时听沧狼说今日一天都没有看见太子的踪迹,猜想太子今日一定不在东宫,便请来父皇以议事的名义来到东宫亲自验证,本想着若是太子迟迟不出现,父皇定会起疑心,可谁料他的父皇竟然纡尊降贵要等一个太子,此意难平,漠沧无忌可等不了了。

“我看今日太子根本就不在这东宫!阿信,太子消失了一天他究竟去哪了?”漠沧无忌猝然凑近,只手提起跪地的阿信咬牙质问,逼迫的声音惊动着整个东宫紧绷的心弦。

阿信上身一轻,半个身子伏在空中,僵硬的脸上满是惊慌之色,两个悸动的眼珠子被漠沧无忌逼得翻白,可是太子的踪迹他根本毫不知情,他也只能顶着泼天的风险,按太子原来的意思,死死拖住漠沧皇。

“本宫几时不在东宫?”

淡淡的声音如珠如玉从后殿漠然传来,引得漠沧无忌失意地松开了紧绷的拳头,眸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快飘去,看见安然的身影后,大惊失色的神情一时间压在脸上。

墨发被素色羊脂玉簪庄重地束起,此时的漠沧无痕已经披上一席素白的衣袍出现在帘幕之后,衣袍上除了滚边上绣着几朵金丝祥云便无任何点缀,一寸寸辽阔的白色看得让人有些畏惧。

侍女轻轻掀起珠帘,漠沧无痕颔首拂袖从帘幕后走出,踩着满地的秀丽风光,颇有步步生莲之意,出奇的是,满地盛开的白莲与那飘动的衣袍竟悄然连成了一副生动的画,画中灵动的不是凡人,倒像是谪仙。

漠沧无痕径直地走到榻前,朝漠沧皇毕恭毕敬道:“拜见父皇。”

“痕儿快快起来,”漠沧皇弯着眼说着,脸上满是慈父的和蔼,“痕儿今日都在忙些什么呢?”

开口第一问,倒是颇有意思,要说这嘘寒问暖的口气中没有半点猜疑,漠沧无痕断然是不会相信。

闻言起身,一切他早有对策,时间虽紧,但祸福总是相依,这种场面应付起来倒也不难,淡淡开口回。

“父皇莫非忘了不成?今日乃是漠沧国的礼神日,今年乃是占星年,按照传统,若逢占星年,岁末当三日一轮回,于神相前静心参拜,感恩这一年漠沧天神赐予的福泽。这几天,我漠沧风国民间的百姓已然开始焚香祭拜,儿臣此时虽在异国,这常年的习惯自是不能中断,想来既然不能像往年一样亲临漠沧天神殿,便在后殿简易置办了一个香案,退了锦服,闭关静思,也算是对天神的一片诚心。”

此话一出,漠沧皇眼中的疑惑顷刻消失,“没想到痕儿对民间的传统也这般用心,漠沧能有你这么好的一个太子,那些民间的百姓也算是福分不浅。”漠沧皇赞叹道。

“民心和臣心本就当如流水,相互交融,如此方可承载父皇赐予的恩泽,如此才能不负漠沧天神的庇佑。”不敢僭越,漠沧无痕恭敬道,身子躬地更低。

闻言,漠沧皇忽然放声一笑,好像很满意太子说的话,但灿动的黑眸似乎又听出了什么。

民心,臣心,呵,他是在提醒父皇君心也当如民心,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说父皇不够亲民么?漠沧无忌心底暗暗道,不声不响地立在一旁,倒像是摆设。

“呵呵呵呵,好一个民心,臣心,说的我这个当大哥的都自愧不如了。”漠沧无忌远远走过来,眉眼轻挑,这戏真是做得分外精彩,不过到底是真礼神还是真消失,一探便知。

闻声,漠沧无痕轻瞥了一眼走过来的漠沧无忌,淡淡道:“真是稀客呀,没想到今日大哥竟也有兴致同父皇一同来我这东宫。臣弟着实是好奇,大哥这次来,又想在我这东宫玩些什么呢?”

在囚奴囹圄时就想过漠沧无忌可能会借机挑事,没想到还真被他料中了,他这个大哥对他可真是不放心呐!漠沧无痕收回视线。

“四弟这话说的,弄得我会吃了你的东宫似的。我知道四弟一直对我心存芥蒂,但是,做兄弟的,就该同气连枝,和衷共济,”漠沧无忌悠悠走到太子身边,分量颇足的掌心在太子肩上拍了又拍,疑惑的眸子垂了垂,一席白袍落在眼底,亦落在心里:真的有一股浓浓的神香味!莫非他真的去礼神了?这怎么可能......漠沧无忌凑得更近,“四弟,你说是吧!”

耳边的声音阴阳怪气,漠沧无痕不禁淡淡一笑,心存芥蒂!说得他有多么不仁不义似的,“那是自然。”漠沧无痕草草道,随后便移步至父皇身边,不再视漠沧无忌一眼,毕竟和一个虚伪的人说话并没多大意思,只会徒增疲劳。

“好了,莫要说些闲话。痕儿,今日父皇和忌儿来是和你商议关于几天后太子寿宴的事情。父皇打算在浮屠宫为你大办一场宴会,虽然一切不比在漠沧方便,但这场宴会仍旧要大办!也算是提前庆祝漠沧此役大捷。”漠沧皇陶然道,语气里夹杂着众多喜悦。

“儿臣叩谢父皇厚爱,但,但儿臣无意举办这太子寿宴,这次的太子寿宴就免了吧,”闻言,早已失色,漠沧无痕退在一旁叩拜,“请父皇成全!免了这次寿宴吧!”

漠沧皇看着太子这般举动,着实是不解,从前办太子寿宴,太子从不阻拦,如今一提,为何会这般激动?漠沧皇紧着眉问。

“痕儿,莫非你是觉得身在异国,担心这太子寿宴并不会像以往那般有趣?你且放心,这浮屠宫是黎桑最豪华的宫殿,朕听闻其结构格外巧妙,当夜幕降临,只要机关一动,便会有盛世美景出现。父皇向你保证,这次的太子寿宴,痕儿一定喜欢!”

听着一个个真切的字眼,漠沧无痕始终不敢抬头,他理解父皇的一片厚爱,只是,如今黎桑伏尸百万,多少家族分崩离析,他哪有心思去过什么太子寿宴,朱门酒楼臭,路有冻死骨,怕是要惹世人诟骂,要留后人嗤笑!万千苦楚一时间如鲠在喉,有口却难明言,说出来,只怕又要惹父皇猜忌,不说,又不知有多少囚奴要为这场所谓大办的寿宴付出血的代价,这哪里是寿宴,这分明是鲜血堆成的亡魂宴!

耳畔骤然一片死寂,这一回,又该作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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