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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风有约,花不误(一)


暖阳斜照,孤云换影。

  正是人间暖意时,在秦淮城门口向秦淮河畔延伸的一条官道上,车马辐辏,冠盖飞扬,行人如织。当地仇人缓缓而行,许多锦帽貂裘、红光满面的风人,骑着狼骑准备返程的异国使臣,还有来自异国他乡的客商,也出现在络绎不绝的人流中。

  他们有的神色匆匆,有的散慢自得,有的心事重重,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或形单影只,循着各自心中的路一直走下去。

  从官道上转入左侧的小道便能见到柳叶渡,柳叶渡呈缺月式依着秦淮河畔而建,因其特殊的构造与地形,其视差效果也大有不同,民间还流传着一种亘古不变的说法。

  当离人乘舟离开柳叶渡时,回头去望,所见的柳叶渡呈缺月形,意味着离别,同时也提醒离人早日归来。

  当离人乘舟归来踏上柳叶渡,伫立在小道上回望之时,所见的柳叶渡呈玉盘形,意味着团圆,重逢。

  柳叶渡最外缘还与一段长长的水榭游廊相连,水榭游廊的走廊从柳叶渡的这头一直通向河畔中央,其中,一座华亭屹立在水面之上。

  华亭顶部,金碧辉煌的琉璃瓦,绿色的檐上雕着各种各样的精美的花纹,华亭上各有四个翘角,每个翘角上都系着一只古老的铜铃,华亭四周皆由四根大红柱子支撑着,正中央,还刻着一个金色的牌匾。

  其上,“朗月清风”四字,笔走龙蛇。

  出了城门后的小道由泥沙铺成,其上还参杂着许多参差的石头,马车行驶在上面,并不像城中的官道那么顺畅。

  被磕磕绊绊所产生的摇晃惊醒,漠沧无痕缓缓睁开双眼,整个人睡得昏昏沉沉,他捏了捏额头,一颦一蹙,更显沧桑。

  掀开轿帘,他朝石蹇淡淡问道。

  “石蹇,眼下行至何处了?”

  柳枝轻飏,一叶小舟停泊河畔。

  阿信收回视线,勒住手中的缰绳,将行程放缓,侧着身子朝轿中的太子道。

  “公子,前面就是柳叶渡了。”

  漠沧无痕心中默默念着,轻轻一叹:终于要到了!

  柳叶渡上,拉船的艄公迎来了远渡归来的船客,船客与艄公嘘寒问暖了几句后,开始忙碌着下船。

  石蹇下了马,迎出了轿中的太子,瞥了瞥远处渺茫的烟波,心中莫名有些担心,他忽而朝太子问道。

  “公子,是否需要奴才陪您一路同行?”

  漠沧无痕放下了提着的衣袍,淡淡道:“你在城门附近的姚佳酒肆等我便好。”

  石蹇点了点头,目送太子只身登上了柳叶渡,寒风吹气飞扬的柳枝,遮住了他放远的视线,上了水榭游廊后的太子,身影若隐若现。

  柳叶渡上,在艄公的吆喝声中,船客正兴致勃勃地下着货。

  遍地风光无心赏,登榭穿廊,漠沧无痕的步子悄然加快。秦淮河畔的风光无限好,可赏之处数不胜数,他初至秦淮那几日,行过许多桥,走过许多路,也曾游走在诸如白萍洲、晚归湾、黎民山的画卷中,却从未登上柳叶渡,遇此水榭游廊。

  二哥约定申时水榭游廊相见,实难料,水榭游廊竟是弯弯绕绕,冗长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

  但又怕错过时间,他只能踩着急促的步子不断行进着,就这样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漫无目的地绕廊穿行着。

  不知从何时开始,有铜铃声,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清凌凌,似梦中呓语。

  仿佛是一种既定的指引,寻找二哥的心思悄然被寻觅铜铃之音代替,漠沧无痕缓缓慢下步子,那铜铃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凭栏远瞩,攒眉千度,星眸流转,终见,他一席青衣落拓,临岸远眺,孑然玉立于一座华亭之前。

  心思飞旋,漠沧无痕遏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流星般的步子在游廊上飞起,朝二哥奔啸。

“二哥——”

靠近,却不敢接近。脚步骤止,停至华亭前。

凝望,泪痕暗涌。两根碧玉色的带子飘逸地束于发间,同三千青丝随风扬起......才发现,他的背影竟是那般萧条,如风中之竹,凌尽风霜,凋落了翠华!

一股莫名的悲伤,忽然涌至心头!

自夜宴之夜一诀别,从那块断袍开始,他仿佛与他再无交集。朝廷之上,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去看他一眼,可是,他们好像再也不如从前那般有默契,他们的眼神从未交织在一起;朝廷前后,他总是尝试在百官之中寻找他熟悉的身影,可是,他仿佛不愿再见他,他仿佛要一直躲着他,他怎么也寻不到他。就这样,千言万语皆哽咽在喉,无处诉,无处解。

如今,他就在眼前,二人一亭之隔,却仿佛隔着一整座冰山,好像不经历一番跋山涉水,冲破种种障碍,他们遥指的指尖,就注定无法相碰一样。

“二哥。”

他知道,他听得见。

好像看不尽远处的风景似的,他不舍回头,又好像不忍面对破败不堪的从前似的,他不敢回头。

可是啊!他终究是要面对的,这场山河破碎风飘絮,谁也逃不掉,谁也别想逃!

他抑制住那些不可名状的情绪,暗自冷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什么,若得铜镜相照,镜中人,还会是自己吗?不!他已经看不清了。

身后的蛩音,惊雷般滚滚而来,他的心蓦然慌乱起来......

他最终还是选择要去靠近,管他什么艰难险阻,管他什么飞短流长,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所谓的千山万水的阻隔,只要回忆足够深沉,只要君心如磐石,天地鸿沟,也可一夜飞渡!

终回首,他一席白衣胜雪,好似历遍人间山河后,打马归来,却始终不染纤尘。

他眉如春风细细裁,目似浩瀚星辰,眼底流淌着温暖的流光......再熟悉不过的轮廓,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碰.....

去触他唇边的温度,去触他鬓间的稀疏,去触他眉间的傲骨,去触他心脏的起伏,去听他,如泣如诉!一如从前。

再见他时,所有的激动和喜悦皆慢慢散去......那张举世无双的容颜,仿佛被谁偷走——不然为何会那么陌生?难道是他恍了神?

深邃的眼眸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再无光泽,涣散的眼神,仿佛早已看透世间风月,朱红色的冷唇竟是越描越黑!更加惊心动魄的是,那刀削的侧脸上,赤裸裸的骨骼清晰可见,又仿佛有什么凹陷下去,就好像是被谁狠狠剜了两刀!

雾气在眼前翻腾不止,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碰,忍不住想要开口关心:“二哥...你怎么了?”声音十分沙哑。

殊不知,他这番惺惺的举动,彻底使他慌乱!

一语尽,他的心中好像被插了一刀,胆颤不止,漠沧无尘下意识退了半步,避开了他悲戚的眼神,眼神暗了下去,仿佛溶在一片夜色里。

“二哥...”漠沧无痕五指散在半空之中,只觉得冰冷无比,他的二哥到底怎么了?

“你终究还是来了!我以为你不敢来呢!”漠沧无尘忽而望向他,抬声道,语气里不知是喜是忧。

神情的黯然转变,让他心中有些胆颤,漠沧无痕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字里行间带着淡淡的冰冷,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风有约,花不误,岁岁如此,永不相负。我当然要来。”

他一字一句念,语气更加坚定。

六字骤起,惊动每根神经!

八字终尽,漠沧无尘只觉得脑袋一阵跳痛,仿佛有千万只蚊蚁在间隙性撕咬着!

十四字,如瑟瑟琴弦,回音绕耳,叩起他许多冷寂的心弦,让他不可自控地坠入到那一幕幕疼痛的回忆中去......

他强忍着阵阵跳痛,弹指间,脖子僵硬得发麻,他继而问:“你一人来的?还是带着狼卫一路同行?”语调平平,终不似从前。

闻言,漠沧无痕不禁笑道:“既是二哥约我于此,我带狼卫作甚?从前咱们游山玩水,就不带什么守卫,如今京中乱,但这习惯,我改不了。”

“出去玩还带什么守卫?那群榆木脑袋又不懂春花秋月,被跟屁虫一样跟着,那得多扫兴!不带!不带!有二哥护着你就够了!”

一边说一边回忆着,音容笑貌仿佛就在耳边,记忆犹新。

他不会说谎。

漠沧无尘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你可知,为何要约在此处?”

漠沧无痕环视了一圈,脸上尽是满意之色,他忍不住赞叹道:“二哥眼光向来很好,此处风景奇佳,半个秦淮河畔的景色尽收眼底还不算,此处有华亭,可避风雪,有座席,亦可卧栏听雪。”

看到他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漠沧无尘嘴角浮现了一个不易让人察觉的笑,如他所料,他果然还是太冲动了,冲动得可以失去基本的判断能力!

“你向来喜欢观察,喜欢留心所见所闻,特别是每个景物的名称。怎么,如今忘了吗?”他提醒道。

听懂了他的意思,漠沧无痕垂下眸子,故作思虑,整颗心仿佛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压根什么都没想起来。

“二哥要考我地名?但方才我走得太急,什么也没注意到!”他解释着,困惑不止:“这里.....”

二哥抬眼朝华亭外望了一眼,漠沧无痕好奇地冲出华亭,站在亭前,转过身盲目地一望,他忽然发现,逆光立于亭中的二哥,脸色变得十分僵硬,两个黑眸,仿佛被挖空!

他迟疑地抬起头,朝上一看,“朗月清风”四字,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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