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云端来的漂亮哥哥
村头有一家卖酒的小店。
这天来了一位穿红衣的女郎。
“店家,两碗酒!”那红衣女郎扬了扬手,破布的包裹被她一扔,落在了桌上。
“哟。”小店里这会儿已经没有客人了,帮忙的小伙计也趴在后头的桌子睡着了。只剩下店铺的主人,还在忙着核对今天的账目。
店主人看了一眼那姑娘,原本是不想要接待的,只是瞧着那姑娘的举止,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重新开了已经封好了的酒坛,满满地倒了一碗。
动作之间,趴在碗柜后面的店小二已经醒了,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迷迷糊糊地撑着眼皮看了一眼,看到师傅一个人就足以应付,便歪着头,想要再借着月色,续上刚刚的梦境。
“我没有钱。”红衣女郎这样说,紧接着便是空碗落在桌上的声音。
店小二动了动身子,她虽然阖着眼睛,却竖着耳朵在听,想要知道这红衣女郎如何解决没有银两的问题。
开店的师傅是个爽朗的性子,而且,他总会有奇奇怪怪的想法,就比如现在,他已经坐到了红衣女郎的对面。
“你说个故事,若我听的中意了,那一坛子,算我请你的。”
他指了指刚刚倒出酒水的坛子。
后头的小丫头迷迷糊糊的顺着师傅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不禁心疼那里面上好的酒水。
但她很快就忘记了,至少是在红衣女郎讲故事的过程之中,忘记了。
红衣女郎说起的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至于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早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又似乎是因为这故事过于遥远,便没有人愿意费尽心思去打听了。
只是一个故事,关于六个人的故事。
一个爽朗性子的师傅,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女郎,没有哪一个会记下这个故事,幸好碗柜后面的小丫头没有睡得太沉,还赶上了这个故事。
鳌头邨里有一户姓莫的人家。
脏兮兮的小丫头用一只手撑起破落的耷拉下棉絮的帽子,悄悄地用蘸着灰的手指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莫’字,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写的这个字对不对,但它至少能够起到提醒的作用,不至于一会儿便忘记了主人公的名字。
这家人并不是本地的,而是因为说书,一路走到了这里。
幸而有几个听客,便留在了鳌头邨。
又有人说,莫家留在这里,是因为老爷子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往前走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小丫头也不知道。
但根据红衣女郎的讲述,更容易让人相信是后面的原因。
因为就在莫家到鳌头邨的这一年秋天,老爷子便病逝了。
云板连扣,哀乐大起。
那是富贵人家办丧事的规格,像莫家这种普通的不能够再普通的人家,白绫送葬,才是最实际的。
即使是这样,莫家老爷子的灵前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
莫家并没有那么多的人,灵堂里跪哭的大多是从外头请来的职业哭灵人。
莫培俯身在众人之间,跟着声音,叩首,起身,再叩首,再起身。她不知道怎样为那个躺在棺材里的老人流泪,她不知道便不去想。反正在来之前,大姑姑在她眼睛上狠狠地摸了一把蒜汁儿,眼泪便止不住地流,像永远不能够干涸的泉水一样。
她不喜欢这个地方,阿娘一大早便将自己拉起来,换上了麻布的孝衣,粗糙的布料搁着她的肌肤,跪在石砖上的膝盖又酸又痛,她茫然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木棺,悄悄地动了动膝盖,留心着任意一个可以溜走的机会。
对于生死,她还不能完全理解。她只是茫然地跟着大家做要做的事情,然而这件事情却已经变成流程被刻意地记在了她的心中。
莫培又一次低下头去,石砖地上有一队蚂蚁整齐而有规律的爬过,莫培瞧见,最前头的那几个,触角上还托着和自身体型不相符的食物,然而这外加的重量并不会影响它们的速度,剩下的触角依旧在快速而稳健地前进着。
生活在它们眼里就是触角上托起的食物,沉重却又是希望。
前头忽然一阵躁动,只听得大伯母惊声道:“老太太晕倒了!”
紧接着后边的人便拥上来,几个帮闲的人过来,将老太太抬走了。
哭灵的人顿时就乱了,往这边走的,往那边去的,说要这么做的,提议那么做的。总归脚步杂乱,话语聊动,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莫培拎起裙摆,弓着身子,从人群之中悄悄地走了出去,远远地还听到大姑姑喊了一声,不消说,便是大伯母答应,去请郎中了。
正门口仍旧有很多人,不过大多数都是过来看热闹的。莫培在他们之中一挤,小小的身子便从人群之中走了出去。
“哎哟,谁踩了我的脚?”
“你做什么这样看我?又不是我踩的。”
“不是你还能有谁?”
“周边这么些人呢,你凭什么说是我?”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大妈如此好嘴,莫培越走越远,那声音竟还能完完整整的传过来好几句,才渐渐地听不见了。
莫培顺着村里的小路往前走,周边的房子开着窗,却没有几家是有人的。
莫培瞧着有点惊讶,想了想才知道,那些人都上自己家里凑热闹去了。
才走出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了,在村口走不上两三步,和管道相接的地方有一处供人休息的茅草长亭。
雨才下了不过一会儿,搭长亭的茅草便开始往下滴水,长亭外边的立柱上拴着一匹瘦削的黄毛马,正贪婪地啃着长亭上的枯草。
长亭的正中间,放着一块摊开了的行李布,几本被雨水打湿了页脚的书,规规矩矩地翻开了,压住了,仔仔细细地擦去了雨水,放在那里晾干。
这样的天气,如果不是雨停住,那些书是很难干的。
郑潜也不着急,趁着这个时候靠在柱子上闭眼小憩,他头上的斗笠没摘,却在滴答的雨声之中,慢慢阂上了双眼,习习凉风吹过,吹动了他的衣摆,也吹飞了一张书页。
有一阵吹过来的风大了一点,吹散了连接书页的白线,几张书页掉了下来,再紧接而来的一阵风里,吹成了漩涡,在长亭之外旋了好几圈。
郑潜在声音之中睁开了双眼,眼见着刚刚晾晒的书页又一次飞入了雨中,不由得‘哎呦’一声,急忙起身,想要将那几张飞入雨中的书页抓回来。
伸出去的手碰到的却是柔软的衣襟。
那几张白纸化成洁白的长裙,风雨渐渐停了,漩涡落下,幻化而出得是一个曼妙的人型。
乌黑的长发搭在两肩上,两边的额角各带着一只白色的绒花,左边的那一只被雨水打湿了,蔫蔫地垂在她白净的额头上。
粉嫩嫩的小手抬起来,向后撩动着被风吹的、遮住了她半张脸的长发,她这一动,便露出了那双眼睛,扑扇着纤长浓郁的睫毛,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那双眼睛还带着刚刚哭过的红肿,眼尾的线条微微上挑,勾勒出来的眼线尤其的黑,在那穿着白裙的身影和那洁白的肌肤之上,宛若一面小小的镜子,映照下灰蒙蒙的天空,淅沥沥的小雨,还有站在亭子边上的郑潜。
郑潜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脚步向后动了一下。
从长亭的边沿上滴落的雨,就像是一层薄纱,隔在两人之间。
在莫培的视野里,遮挡住了郑潜的半张脸,半张模糊,半张清晰。
然而就是一个小角角,也难以掩饰这样脸轮廓的精美。
莫培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扬起笑容的脸颊两侧,有两只小小的梨涡。
有些奇怪,莫培并不认识郑潜,看见了他,却没有犹豫,便朝着长亭奔去,那样子就好像是她本来就想要去那里躲雨一般。
小姑娘一颗心只想着向长亭奔去,轻巧的步子踩进水洼里,溅起来的雨水落在她的裙摆上,洁白的布料上立刻便有了几滴泥点。
郑潜蹲下身去,去看那几本铺在地上的书籍。
“哦?你的书湿了吗?”莫培走进长亭便停下了脚步,她过来时候带起的风,吹动了几张最上面的书页。
那洁白的纸张动了动,最终还是因为力量不足,而没有翻过去。
郑潜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姑娘是这般自来熟的性格,但他还是礼貌地应了一声。
莫培得到了回答,心里面很高兴,这般漂亮的哥哥,说话又闷闷的,小小的姑娘觉得好玩极了。
她拎着裙摆,凑了两步蹲在郑潜的身边,她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郑潜:“你这样要晒很长时间才能干呢,不如这样。”粉嫩的小手从夸大的袖子里面伸了出来,将地上的几本书轻轻巧巧的立了起来。
她选的角度很刁钻,一阵风吹过,书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却仍旧稳稳地站在那里。
小姑娘见自己放的书经受住了风雨的考验,不由得高兴地拍起手来:“真好,你看,这样就干的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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