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9)
江昭身体骤然一僵。
符沉的声音离他很近, 可见对方就站在门外。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接下来他再发生哪怕是一点声音,都有可能被符沉听见。
他的目光不自主看向易舷安。
不知为何, 他总觉得这两个人见面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大概是上个世界留下的阴影……
门外响起脚步声, 却不是渐行渐远的, 这声音一直到他门前才停下来。
这下是真的只有一门之隔了。
“小昭?是心脏又不舒服了吗?”符沉温声问道。
他全然不知, 不足半米的距离, 他心心念念的、没有血缘关系的漂亮弟弟正被人压在门板上,领口敞开几颗纽扣,面色红润、双眼含泪。
江昭喉间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闷哼。
他双手用力推着易舷安, 妄图让压着自己的人松手。
他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易舷安的目光始终游离在他面颊处,从他的眉移到眼尾, 而后是近在咫尺的鼻梁。
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美的。
对于“美”这个字,他心里从来是没有概念的, 只要他觉得舒心的、看着不让他厌烦的,他都乐意去看上两眼。
而此刻,他第一次将这个字用在了一个人身上。
还是一个青年。
可易舷安想不到,除了江昭之外,还有谁能够胜任这个字。
他的新娘脖颈后仰, 后脑靠在了门板上,双眼含泪, 波光潋滟, 眼里满是恼意。
他蓦地感到唇角一痛。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易舷安动作微顿, 被江昭抓准时机将他推开了。
青年用那双含着泪意的眼轻飘飘地瞪了一眼他,被亲红的唇瓣微肿, 雪白的面颊上漫开一层浅淡的绯色, 非但不像生气, 反而像极了欲语还休、欲拒还迎。
易舷安舔了舔上颚。
……好甜。
这股甜蜜顺着他的舌尖,一路滚到他的心尖尖上。
甜得他说不出话来,只想抱住江昭再亲上数下。
可惜不行,他刚才的动作已然惹恼了江昭,青年不太高兴地瞪着他,嘴型做了个“没有下次”,转而背对他,朝门外的符沉开口。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醒了而已,等下我就接着睡了。”
门外的符沉也不知信了没有,在一片漆黑中盯着门板看了半晌。
他收回视线,声线依然是温润的,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如水一般,静谧、温良。
“是这样么?”声音有些轻,“那小昭早些睡,熬夜对身体不好。”
离去的脚步声传到江昭耳边,他松了口气,悄悄打开房门往外看了眼,门外没有人。
他悬着的心彻底放松,刚要背过身,便被人从后抱住了。
易舷安的下颔抵着他的肩窝。
“对不起。”他讷讷道:“可是我刚刚实在忍不住了。”
江昭有些恼,挣了挣,却没挣脱。
他气得狠狠拍了两下易舷安的手臂,清脆的皮肉碰撞声传来。被软嫩掌心碰到的地方顷刻酥麻一片,如触电似的,顺着他的手臂一路蔓延,直至麻痹了他大半边身子。
易舷安有些飘飘然。
他的新娘,不仅说话软,打起人来也是软的,一点也不像是在生气,甚至比不过他刚刚咬的那一下。
“放开我,易舷安,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听他提起“生气”,易舷安犹豫了下,还是将手松开了。
江昭转身,一双眼气得满是莹润的水泽,如满载的湖水一般,波光粼粼,美得令人陶醉、忘我。
“易舷安,我们虽然成亲了,但那是你单方面逼迫我的,我希望你可以知道,我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亲近我。”
易舷安垂眸,目光落在江昭的手上。
他和外面那些鬼东西不一样,他每夜来江昭房里,只是想守着他而已。
谁让、谁让今天的江昭不太寻常。
至少,他今天睡觉时的反应绝对和平常不一样。
青年以往的睡姿规规整整,睡熟之后偶尔会变成虾子似的蜷成一团,抱住一点被角,但在醒之前,一定会恢复最开始板正的睡姿,更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今天夜里,他偏偏听见了一点异样的声响。
那是从青年喉中溢出来的闷哼,音色湿润滑\腻,缠绵悱恻,好像是婉转的,又像是低沉的,一声接着一声,到了后头,这声音已然变得有些急促,更是险些喘不上来气。
起初,易舷安还没听出不对劲。
直到江昭醒后,他看见了那张带了欲\望的脸,脑中的某种思想登时像开闸的洪水一般,朝面前的青年涌来。
他猜到青年做了一个什么梦。
易舷安喉结上下滑动,眼里冒出狼一样的幽光,因他低着头,江昭没能看见他眼中那一抹意味深长的光,他还在生气。
“你下次不能随便亲我了,我会……很苦恼的。”
声音也软绵绵的。
听上去就让人想把他揉进怀里狠狠亲两口。
最好欺负得他小声呜咽。
有些欺负只适合在特定的时间、场景与地点上,离开了这些,他便恨不得把江昭藏进手心,不让别人看见一星半点。
他的新婚妻子,本来就只有他能看。
除了他外,别的人就是看到了,也跟他们毫无关系。
江昭用手背抹了下唇,声音中带了点怒意,“你听见了吗?”
易舷安点头,从江昭的视角看去,他的样子乖巧极了,一点也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龌龊事。
他还是有些不太高兴。
随随便便就被人亲会显得他很好拿捏,他不能这样,要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岂不是让易舷安更加得寸进尺。
江昭轻轻“嘶”了声,他的唇角也被这只不懂事的大狗给咬破了,有些疼。
这倒是其次,主要是,他不知道明天起来后要怎么告诉别人这道伤口的来历。
明天他要去找应野,对方是医生,该不会看出这道伤口是别人咬的吧?
他越想越气,喉中发出绵软的哼声,“你把我的嘴咬出血了,明天别人问起来我应该怎么说啊……你要对这件事负责,都怪你。”
负责?
易舷安巴不得负责,眼里闪过一丝狂喜,唇角不受控制上扬,点了点头,乖巧道:“既然是我弄出来的,那么当然只有我能负责。”
江昭隐约觉得这番话有些不对劲,但他说不出这股异样从何而来。
他指尖抚过唇角的伤口,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都怪你。”他又重复了一遍。
易舷安眼中满是笑意,哪有刚见面时冷淡暴躁的样子,只差没高兴得开始摇尾巴。
“是,怪我。我下次……”他喉咙有些痒,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锋利的喉结上下滑动。
“我下次会注意的。”
江昭斜斜睨了他一眼,板着张巴掌大的小脸,闷声道:“我要睡觉了,你不准再打扰我。”
易舷安点头。
江昭看了眼他,他的身形大半都被笼罩在黑暗中,如一道沉默的影。
而在他睡着时,易舷安也的确如一道影。
永远守在他身边,等黎明降临再悄无声息地散去。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是,很想待在江昭身边而已。
他们交换了庚帖,聘礼、嫁妆、八抬大轿悉数到位,而江昭便被那顶轿子抬进了他们的喜堂。
他们拜过天地、拜过堂上偌大的“囍”字。
他们拜过对方。
江昭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但他却没办法时时刻刻待在江昭身边。
因为这场亲事,从一开始就是他的报复。
哪怕他现在后悔了,也没办法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强求不来江昭的白日,便只好要他沉睡的每一个夜晚。
易舷安垂眸,试探着伸手攥住了江昭的手腕,入手的触感雪白莹润。
“我……还可以守着你吗?”动作和语气满是小心翼翼,半点不见刚才直接吻上去时的胆量。
江昭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他。
【什么守着?】
系统道:【您睡着后,他一直在您的房内呆着。】
江昭:【为什么?】
系统:【宿主,我认为,有的事,您既然已经知道答案了,就没有再询问我的必要了。】
江昭哑口无言。
小系统的脾气是越来越大的,等完成任务,他一定要狠狠地投诉,最好是把这整个快穿系统一起投诉。
什么系统嘛,就是一群讨厌鬼。
江昭抽回手,“随便你。”大概是因为还在生气,他的声音闷闷的,有股赌气似的意味。
易舷安猛地抬头看他,“真的?”
江昭不说话,绕开他爬上床。
易舷安盯着他被壁灯笼罩的侧脸,最终他伸手,帮江昭关掉了房内的灯。
他在心里默默道:
——晚安。
江昭第二日收到了符沉送给他的东西。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首饰盒,精致的脸上满是疑惑,“怎么突然送我东西?”
“之前就想送你的,只是耽搁了些时日。”
符沉的指尖在上头点了点,“快打开看看,我想知道这东西究竟合不合你的心意。”
江昭打开了首饰盒的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手链。
他面色有些古怪。
送男孩子手链?
他倒是可以接受,但这个东西作为礼物来讲,是不是会有些奇怪。
一般都是送手表之类的吧。
江昭将这条手链拿起来,这条链子很细,上头缀着一颗不知用什么材质雕刻出来的棱形物,被镶了银色的链条桎梏里,只能透过这链条去看里头的饰品。颜色瞧着是雪白的,有点像某种瓷制品,又像是象牙或骨制品。
“这上面的是什么?”
“动物的骨头。”
江昭抚摸手链的动作一顿,看一眼符沉,低头看向这条手链。
符沉垂眸看过来的神色温柔极了,“这种动物的骨头在我们家乡里代表着庇佑,戴上之后送给重要的人,便能保佑对方平安。”
符沉的家乡……
江昭目光微顿,符沉大他整整十岁,他是在四岁那年被收养的,这么小的孩子理应什么也不记得,若是告诉他,他是亲生的,他也根本不会怀疑。
偏偏江家父母没有这么做,不仅将一切告诉了他,还让他自己去孤儿院找他的亲生父母,找到之后不管是想走还是想留都随便他。
符沉没找到他的父母,但找到了曾经的家乡,也是他出生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个很偏远的小山村,封闭、落后,几乎已经灭绝。
江昭没有婉拒他的好意,轻轻点了下头,“好,谢谢哥哥。”
符沉从他手里拿过这条不起眼的手链,为他戴上了。
银色、骨瓷色、肤色。
三种颜色,各有各的美感,交织在一起,如落雪的阴沉天空一般,在瞧见的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是纯白的雪。
符沉眼里生出笑意,浓郁得像一杯佳酿,哪怕经过多年的发酵,这味道也是浓郁的、挥之不去的。
他的喜悦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江昭一直看着他的脸,自然没有错过他的情绪转变。
他恍惚觉得手腕上的链条有些重。
难得的周末,江昭却要待在医疗室检查身体。
这次检查的结果远比上次要好得多,应野权衡之下,给他减少了一点药量。
听心跳声时,江昭的手往上挽着衣摆,袖口便自然而然往下滑落,露出了他细白的手臂同手腕上戴着的东西。
应野的目光往那上头扫了一眼,收回听诊器,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
半晌,他忽地道:“我看你手上带了个东西,别人送的?”
江昭点头,“哥哥送的。——应医生,检查好了吗?”
应野微颔首,将新的药方递给他。
江昭伸手去接。
两人的指尖在此时擦过,江昭动作忽然一顿。
应野的指腹若有似无摩\擦了下他的手背,轻若羽毛,快得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他狐疑地抬头,便听应野道:“其实不需要这么叫我,这样显得我们之间太生疏了,我比你大个八九岁,这么叫我还会显得我很老。”
“如果你愿意,直接叫我的名字,又或者……叫我哥哥也行,是你的话,对我的称谓怎么样都好。”
他眼中的情意快拉出一层粘稠的丝了,一层层网罗住江昭。
“……哥哥?”江昭试探着叫了一声,觉得这样有些奇怪,又道:“应野,我直接叫你的名字吧。”
应野眼里是明显的遗憾,面上言笑晏晏地答应下来。
“小昭今天有时间吗?我想……”他双手交合,撑住了下颔,“和你一起出去走走。”
江昭不喜欢出门,人多的地方他会感到拘束,于是不假思索地便拒绝了。
应野眼中的遗憾更加浓厚,却碍于别的不得不点头。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路程也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可以的。”
应野被拒绝了也不恼,而是笑眯眯地点点头,“好,那我送你到门口,这点距离,总不会还要拒绝我了吧?”
他和江昭一同走出医疗室的门,下到一楼,过程他始终在若有似无探听江昭的喜好,却又没让这只笨笨的小兔子察觉到分毫。
江昭即将走时,他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肩。
“你有些太瘦了,早午晚餐要多吃。”搭在肩头的手没有逾矩,极具绅士风度,最过分的也不过是揉了揉他的肩。
骨节修长的手透过那层衬衣,碰到了底下细腻的肌肤,医生有些爱不释手地碰了碰,才克制地收回手。
“慢走。”
应野踱步回到了办公室,打开电脑,从被命名为“手术视频”的文件夹里找到一个标注为“j”的双层文件夹。
他的右手点了两下键盘。
电脑跳出提示让他输入密码。
敲击键盘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内响起。
隐私文件夹被打开了。
应野点开了命名为昨天晚上凌晨三点的视频。
监控器拍摄到的场景是一条走廊,大约两秒后,一个颀长的身影走到摄像头唯一对着的门前。
——赫然是符沉。
他们隔着门板谈话的声音从耳机内传来,大约两分钟后,符沉抬腿,离开了门前。
门内的怂兔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往外头左右看看。
门又被关上了。
视频却没有到此为止。
应野掀起眼皮,目光落在屏幕左上角的墙角处,那里赫然露出了一只皮鞋的鞋尖。
视频到此为止。
应野打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了什么东西。
窗外是明媚耀眼的阳光,这日光在秋末可不多见。和熙的日光穿过玻璃,肆无忌惮落在他手上。
一道反光骤然从他手上闪了过去,似是某种坚硬圆滑的表面。
——他两指间赫然夹着一枚薄薄的扇形鳞片。
扇形鳞片色泽虽是黑中带青的,但却泛着淡淡的光泽,光是从这色泽来看,便教人知晓,这东西定然是从某种保养得极好的动物身上自然褪下的。
——那似乎是片蛇鳞。
江昭回到住处,心头那股不舒服还是挥之不去。
他原本的打算是尽可能远离应野,偏偏对方是他的医生。
这可不是心理医生。
如果对方是心理医生,他大可以直接远离,因为他知道他心里没病。
没病便不需要看医生,他可以直接不去,因为他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他心理没病。
身体上的疾病却不行。
应野偏偏是心脏科医生,他这幅身体的心脏随时有可能出问题,离不了对方。
江昭有些苦恼地咬了咬下唇。
唇瓣被他咬得微微泛红,没多久便飞快浮出一道浅浅的牙印,上头沾染了些许微弱的水泽。
系统就是在他苦恼的时候开口的。
【宿主,您要看看接下来的任务吗?】
江昭:【调出来我看看。】
系统照做。
他的目光在这条任务上扫视,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看见了后头跟着系统预估的分值后,登时来了精神。
【重要剧情支点(不可跳过):
4炮灰打探主角生前信息,得知后察觉不对,故意和父母问起主角,父母慌乱回答。(约5点积分)
……】
江昭一下便来了兴致,兴冲冲道:【我应该找谁问?】
系统:【只要是您身边的人就可以。】
这个提示精准得有些不像系统。
沉浸在高积分回报中的江昭眼里浮出浓浓的喜悦,顺口道:【我感觉你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以前经常不在,问什么都是没有权限,要么就不回我。】
系统:【。】
有了目标,他在这个世界就有了前进的动力。
当天下午,江昭找到管家,询问庄园中有哪些待的时间长些的佣人。
对方给出的答案是厨师长。
庄园里的厨师不止一位,上次被开除的厨娘才刚来没多久,这位厨师长却待了整整十二年。
江昭当即找上对方,以他想观摩做菜的名义待在了厨房。
他像模像样地绕着厨房转了两圈,状似无意停在厨师长面前。
“吴厨,我听他们说,你在这里待了挺长一段时间呢。”他顿了顿,开门见山直接道:“关于以前的那个易少爷,你知道多少?”
吴厨手一抖,往餐盘上洒多了调味料。
两鬓斑白的吴厨抬头,“小少爷,您……想问什么?”
“我刚来,不清楚我爸妈的性格,怕不小心做错事。你知道他们以前是怎么相处的吗?易舷安有没有……被家法惩罚过?”
吴厨眼皮一跳,“易少爷和夫人的关系很是一般,易少爷不喜欢别人替他做决定,夫人的性格又比较强势,所以他们时常发生争吵。易少爷大了之后,他们便没有再吵过,一直到意外发生前。”
江昭眼里露出若有所思,听到系统说这条被判定成功了三分之一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厨房。
他一边往房间走,一边同系统道:【易舷安不喜欢别人帮他做决定吗?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并不抗拒这件事。】
他好几次都这样做了,易舷安的态度看起来并没有不乐意呀。
系统不说话。
江昭于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还是说,只是因为我对他来说是独特,又或者是因为,他死了之后脾气也变好了?】
他脑海中蓦地回想起初见易舷安时,对方冷漠的话语和阴沉沉的那张脸。
……怎么看都不是脾气好的样子。
江昭心不在焉地走着,忽觉脚下的触感不太对,动作一顿,往后撤了一步。
他刚才踩到的好像是片鳞片,乍一看也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
他心里泛上些古怪,捡起鳞片细细端详。
系统忽然道:【蛇鳞。】
【这是一片蛇鳞。】
江昭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抬眼,【这么大,应该不……】
他余光注意到什么,目光也跟着移了过去。
那是一扇门。
——他现在正站在符沉的门前。
符沉的门前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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