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诉说（4）
江昭身形僵硬得厉害, 房内也寂静得厉害。
他视线范围内猫眼框进了那只过分苍白的眼，身后紧贴的胸膛冰冷又毫无生气，他甚至不需要回头, 都能够直接确认, 站在他身后的人一定不是活人。
……他难道被两只鬼盯上了吗？
江昭小腿肚阵阵发软, 良久, 他才用尽所有力气，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咕咚。”
原本微不足道的吞咽声在此时变得格外刺耳,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般的，江昭的耳朵甚至被这原本微不足道的声音刺得振聋发聩。
他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只余下两个大字——
完了。
这个瞬间, 江昭心里闪过了无数种后果。时间在此时似乎被模糊了界限, 好像过得很快，快到只过去了一两秒，又漫长得如同过去了十几个小时般。
——一只苍白的手从他肩上掠过。
他的余光下意识被吸引过去，这只手骨节分明，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生着一滴小小的黑痣, 因为离得太近而显得有些模糊。
江昭眼睁睁看着这只手将猫眼旋上了, 由外而内窥探的那只眼也被隔绝在外。
那股渗人的视线彻底消失了。
江昭有些摸不着头脑，唇瓣微颤了两下，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电子音。
【滴——】
【正在进行连接，请稍候……连接成功, 系统a01已上线, 竭诚为您服务。】
【宿主……宿主？您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系统。】
江昭瞳孔骤然一缩，脱口而出道：“……系统？”
因为太过惊讶, 他直接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是我。】系统肯定道。
隔了一天, 系统的声音久违地又出现在脑海中, 再次听到这道冰冷的电子音，江昭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甚至顾不得身后抵住的人，忙焦急道：【你之前怎么一直不在，舟桁呢？这个世界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我一醒来的时候你和舟桁都不见了？】
系统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凝重，【舟桁……在您身后。】
他身后……
江昭顿时想到了身后的抵着的胸膛。
舟桁也回来了？
“……舟桁？”
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声音，就在江昭茫然时，耳侧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嗯，我在。”
这道声音他许久之前听过，只是没有这么清晰，也没有这么近。
江昭大脑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等他再回过神来时，视野已经被水珠给完全模糊，他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眼睛看不清了，别的感官却反而更加明显起来。
他能感知到身后人的气息，也能感知到对方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他身上，长久地、沉默地凝视着他。
江昭鼻子酸酸涨涨的，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
映入模糊眼帘处的赫然是个高大的身躯，高了江昭大半个脑袋，低着头，似乎在看他。
“你……怎么才来啊？”
江昭眼泪淌得格外汹涌，他白天发现舟桁不见后，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哪怕已经板上钉钉，但他依然不愿意相信。
他最会做的事便是自欺欺人。
江昭总在欺骗自己，他骗自己舟桁和系统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到他身边，他骗自己哪怕没有了系统和舟桁，他在这个世界也完全可以自己待下去。
但现在，江昭骗不了自己了。
他很清楚地察觉到，舟桁出现在身边时，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开始狂跳起来，大脑也空白得吓人，而始终萦绕在心间的恐惧感也在此时淡了下去。
似乎潜意识知道，有舟桁在，他没有必要这么害怕。
一双手试探着伸出来，碰了碰江昭的肩膀，见他没有反应，随后径直将他揽入怀中。
“抱歉，我、我……”舟桁有些笨拙道：“这个世界有问题，天亮之后我忽然就从你身边消失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到你身边。”
他有些失落道：“我太没用了，没办法保护到你。”
分明是在安慰江昭，这只大狗一般的厉鬼却自己先委屈起来了。
江昭哭得停不下来，眼泪珍珠般不停顺着面颊往下滚落。
察觉到的舟桁身子微僵，内心的愧疚更加多了起来，憋了好半晌才低声说了句抱歉。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江昭的声音中还带着哭腔，显然是被吓怕了。
“不会。”舟桁不太会说话，想了许久才低声保证道：“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一定会想办法回到你身边的。”
青年被他抱住哄了许久才缓过劲来，擦干面上的泪痕，拽着他的衣角，在他怀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茶几上的塑料袋，说话的声音软得好像被水泡软的，牵出了一点绵绵的、柔软的丝。
“外卖，是刚才外面的东西送过来的。”
江昭小小声道：“我害怕。”
他仰头，眼眶中又积蓄了些许晶莹的泪光，像是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般，瞳仁漆黑发亮，如同宝石般。
同这双眼对视，恐怕没有人能狠得下新来拒绝青年的请求。
江昭脚边的黑猫故作凶狠地“喵呜”一声。
刚才被吓到时，江昭手没了力气，黑猫便顺着自己跳到了地上，不给他增添负担。
这只猫似乎能听懂人话，在江昭说完这声后，便挪到江昭面前，挡在他和那人外卖中间。
舟桁拍拍他的手，将他护在怀里靠近茶几。
“我没有从这上面感觉到太大的诡气，你到我后面躲着点，我拆开看看。”
江昭乖乖点头，含着一汪泪，巴巴地多在他身后。
他掠过舟桁的肩去看他手上的动作。塑料袋打了个很松的结，轻轻一扯便松了下来，而装在碗里的赫然不是他点的白米饭和小炒，反而是堆黑乎乎的东西，瞧着像是……
土？
江昭动作一顿，仗着有舟桁在，眼睛往盒子里更加仔细地看了看。
——的确是土。
装着米饭的盒子里赫然是深褐色的细土，样子瞧着像沙砾般顺滑的颗粒，而原本该装着小炒的盒子里则是一把香烛。
江昭心头毛毛的，抓住舟桁衣服的手更加抓紧了，怕得声音都在颤。
“这是什么啊？”
舟桁拿着盒子在光下端详片刻，笃定道：“这土有些特别，不是坟头土就是棺上土。”
“香烛的数量是三根香两根烛，这是供奉给死人的。”
听完第一句话时，江昭面色一白。
听完第二句话时，江昭眼里的泪登时便忍不住了，眼泪汪汪地两手抓紧舟桁的衣服，哭成了泪包包。
“我只是想点个外卖，那些东西为什么会找上我？”
才来这个世界一天，也没有出过门，怎么会惹到外面的孤魂野鬼，原身也几乎不出门，更别提和别人结仇了，到底为什么会有鬼给他送这种东西过来？
江昭想不通。
沉默半晌的系统在此时小声道：【原身能通阴阳，漫画世界是死的，没有活气，他能让两者重叠，都是因为从小生下来就有的这个本领，但原身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不出门也不是因为性格，而是潜意识察觉到了出门会有危险，待在家里，会有一道屋灵护着他，这便能隔绝大部分的危险。】
江昭委屈的同时又有点生气，【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
【抱歉，原文中其实有记载，只是您这几个世界都偷懒不想看，让我直接把重点部分提取出来念给您听。】
【……】
江昭哑然，【你和舟桁突然消失原文里也有写？】
【没有。】系统回答地飞快。
江昭看一眼目光放在那盒土上的舟桁，【那你们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系统陈述道：【或许您还记得，在刚进入世界时，我曾经跟您说过，这个世界是b类世界。a类世界是您之前进入的普通世界，而b类世界是特殊世界，只有积攒到一定的积分才会被系统判定足够资格随机进入b类世界。】
【您前面三个世界的表现让您积攒到了一定的积分，而这在判定系统那里则意味着您已经拥有了实力可以进入b类世界。】
江昭隐约记得这回事，但他最初签署的合同上没有写乱七八糟的ab类世界，他也就没有问。
他没问，系统便没说。
想到这儿，江昭更生气了。
【我不问你，所以你就不告诉我吗？】
【我以为您知道。】
系统的声音里带了点歉意，【我先简单给您说一下，特殊世界运行的时间很久，拥有一定的世界力量，当这个世界强大起来时，便拥有了一套世界内部自己的规则，而规则是没办法被外力所打破的。】
【你们突然消失是因为世界规则吗？】
系统点头道:【是的。】
江昭有些茫然，【这个世界的规则是明文规定，还是需要我自己去发现。】
【需要您自行发现，但同时还有一个好消息，您每次触发规则后，所触发的规则都会从未知变成已知。】
【比如昨天我和舟桁突然消失便是因为规则使然。】
【——该世界规则之一，不被接纳的外来者只允许在夜晚出现。】
【这个世界十分的大体特性是排外和混乱，白天我会被排除在世界之外，而夜晚，混乱降临，诸如我这样的外来者便可以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当中。】
系统道：【非常抱歉，但以后白天我和舟桁将无法出现在您身边。】
这个消息几乎完全算得上是一个晴天霹雳，江昭眼里积蓄的泪瞬间落了下来，沾湿漆黑浓长的睫毛根部。
【那为什么我白天可以出现在这个世界，我也是外来者，为什么不可以让我和你们待在一起？】
【因为，这个世界对您的到来感到了无尽的荣幸。】
【它在热切地欢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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