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为了给黄关春拿什么礼物，侯玉梅可动了一番脑筋。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买点水果，拿一箱牛奶，送一千元钱吧。算下来，这可是她二个多月的工资啊。

        “这钱我先替她垫着，事情完了问玉婷再要。”侯玉梅这样想着，精心打扮一番，信心满满地去了医院。

        可是，当侯玉梅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却原封不动地把礼物提了回来。那脸色阴沉沉的，都能拧出水来，好看的脸蛋几乎变了形，勾魂的眼神此时已黯淡无光，脚步拖拖沓沓，沉重地抬不起来。

        此刻，她的心情是复杂的，也是难以名状的。就如刚才从黄关春家出来那一刻，眼前一黑，差一点摔下台阶。她努力让翻江倒海的思绪平静下来，却办不到。她想哭，想大声地喊，想把心里的憋屈发泄出来，可是她做不到。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她只能忍着。

        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过脸颊，流到嘴里。咸咸的眼泪让她哽咽，让她浑身无力，让她想起曾经的过去

        送走侯玉梅以后，黄关春的媳妇调侃着问那眼神里带着明显的醋意。

        “那都啥时候的事啦。”黄关春自嘲地笑了笑说道：“那时候还是太年轻太幼稚啦，懵懵懂懂的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漂亮！”

        他媳妇听得话里有话，便问道：“不都一样吗？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你是不是现在看她和以前的感觉不一样了？”

        “是啊！太不一样啦！”说完这话，思绪把他拉回到那个年代里

        那是初二开学的时候，在报到的学生里，发现了侯玉梅的身影。进入眼眸的侯玉梅，却让黄关春耳目一新：那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头发留长了，女孩的韵味一下子显现出来；一条深蓝色裤子配着一件碎花上衣，把青春的气息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那胸前微微隆起的风景，让黄关春浑身发热，有一种原始地冲动。侯玉梅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窥视她，和一位女同学说着什么。脸上的微笑如初春绽放的桃花，粉里透红，娇而不艳。也就是那天，黄关春发现侯玉梅有一双勾魂的眼睛。当他和侯玉梅对视的刹那间，他头晕目眩，感觉自己神情迷离，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还有她那不经意地嫣然一笑，让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眼神呆呆地不知道在看何方，灵魂似乎出窍离开了身体，随着侯玉梅的身影在空中漂浮着。他感觉自己就剩下一具空壳，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说心里话，侯玉梅在他的印象中，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假小子，说话大嗓门，走路像阵风，大大咧咧，不修边幅。可是那天却让他彻底改变了存在脑海深处对她的印象，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飘逸在眼前，一个曾经幻想的美人就近在咫尺。他内心掀起一种冲动，让他不能自拔。

        就是那个早晨，他对她的那种厌恶渐渐消退，那种害怕也渐渐消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而且希望天天见到她。那一段时间，他的学习成绩明显不如以前，而且思想特别不集中。很多次晚上写作业的时候，他在那里发愣，为此，他妈妈没少训斥他。可是青春期的少年，对异性的渴望和爱慕，那是与生俱来的，是无法抗拒的。

        一个家庭的气氛和环境，最能影响一个孩子的成长。而黄关春的家庭，是一个学习氛围很浓的家庭。父母都是大夫，名副其实的知识分子。他们不但对黄关春要求严格，自己也以身作则。每天晚上夫妻俩是绝对不会守在电视机旁的，两个小时的业务知识学习，那是雷打不动的。这样从小给黄关春树立了榜样，久而久之，学习成了黄关春的一种习惯，所以他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学习成绩名列前茅。

        而初中时对侯玉梅的暗恋、以及对未来的憧憬，那都是每一个少年必须经历的。可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那时候自己是多么地幼稚和无知，是一个被外表美丽迷惑了的人

        “为啥你不帮这个同学的忙呢？”妻子瞄一眼黄关春，心不在焉地问道。

        “帮忙？她也是个女人，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黄关春似乎有点生气，那表情一下子阴沉起来。“她妹妹怀孕都七个多月啦，这个时候引产，那不是拿生命开玩笑吗

        ？唉，她这个姐姐是咋当的？”

        “有那么严重吗？”妻子从沙发上坐起来，吃惊地问道。

        “怎么不严重？”黄关春一脸严肃地说道：“七个多月孩子已经成型，万一再来个大出血，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人命关天可是大事啊！”

        “”

        侯玉梅从来没有遇到像今天的这种感觉，医院到家的这一段路，走得实在是太尴尬了。水果牛奶怎么提去的又怎么提回来，你说她尴尬不尴尬。最难堪的是路上遇到打招呼的熟人，她无言以对，不是勉强地笑一笑，就是假装低头没看见。那时候，她心中的怒火已经烧遍全身，如果此刻看到妹妹，她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巴掌。她恨不得有个老鼠洞钻进去。

        其实今天最让她伤面子的，是黄关春那不留余地的拒绝。这是她从认识黄关春这十几年以来第一次，而且是那样决绝。她从黄关春的眼神里看到了坚决和果断，看到了冷漠。说真的，她从来都是自信满满的，在她的记忆里，除了学习她好像没有办不成的事----不管是凭她的美貌还是丈夫手中的权利，她都畅通无阻。可是今天，她是厚着脸皮，陪着笑脸，提着大包小包，怀里揣着一千块钱去求人家啊！结果却结结实实碰了一鼻子灰，这让她的脸往哪里搁？她现在除了伤心还有悲哀，愤怒，更有许多说不出来的委屈。

        “我的好日子就这样到头了吗？”她站在树荫下，困惑的不知所措。“好个黄关春，不帮忙就不帮忙，还找来那么一大堆借口，真的是人微言轻，世态炎凉啊！”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那满肚子的怨恨和愤慨无处发泄，浑身不由得哆嗦起来。她感觉嘴唇发麻，两腿发软，没有一点力气。她觉的此时再也没劲走回家了，便瘫坐在马路牙子上。

        “哎呀，梅姐，你咋了？你咋坐这呢？是不是病了？”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侯玉梅回头一看，眼前是一个胖乎乎肉嘟嘟一脸憨态的女人，用一种惊奇地目光望着她。原来是初中的同班同学。侯玉梅为难地搓搓手，站了起来。说道：“雅琴，我今天不舒服，走这有点头晕，就坐这休息一下。你这是干嘛去？”猛站起来的侯玉梅，似乎真的头晕，急忙扶着树身。

        叫雅琴的女人急忙扶住侯玉梅，说道：“梅姐，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进去。走，到我诊所休息会，顺便再给你量一量血压。看你脸色不大好，可能是走得太急的缘故吧。”

        “你自己开的诊所？”侯玉梅无论如何，也把诊所和眼前这个女人联系得上。“你是啥时候开的诊所？就你自己？我咋一点都不知道？”

        一连串的问话，让雅琴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便说：“走，咱们到诊所再说，你坐这也不是个事啊。”

        雅琴的全名叫杨雅琴，比侯玉梅小一岁，父母也都是蔬菜队的工人。小时候跟在侯玉梅后面，梅姐长梅姐短的，是侯玉梅的忠实追随者和崇拜者，后来一起上学，一起放学，那亲密劲和闺蜜也差不了多少。后来杨雅琴上了卫校，俩人的联系也就少了。今天得知杨雅琴都有自己的诊所，侯玉梅那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真的像老话说的那样，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一眨眼功夫，人的变化不敢想象。

        “梅姐你坐，先喝口水休息会。”杨雅琴倒了杯水，放到侯玉梅面前，拿出了血压计。

        这个杨雅琴别看外表憨厚，却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从卫校出来，通过关系，分配到乡下一个卫生所里。在工作上她肯干肯学，虚心请教，后来通过自学，去省城医学院进修两年。这回来以后呢，便名正言顺成了一名县医院的妇产科医生，而且在获得了自己的爱情。这几年兴起一股下海的风潮，她男人辞去县医院主治医师的工作，办了一个私人诊所。而杨雅琴又是护士出身，休息之余便过来帮忙。别看这小诊所位置有点偏僻，来看病的人却格外多，都是奔着她男人的医术高超，再加上杨雅琴那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到这来既看好了病，又能得到精神层面的享受。人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进门，不过这两口子却有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把钱看得和命一样重要，别的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一提钱，那就免谈，天王老子也不行。

        这些传闻侯玉梅也断断续续听别人讲过，毕竟在一个蔬菜队里待过，从小关系又不错，互相打听打听现如今的状况也是在情理之中的。那时候侯玉梅就说，这个世界上谁不爱钱，人家杨雅琴两口子那样做没错。侯玉梅心动了一下，见小诊所来来往往人挺多，便站起来说道：“雅琴呀，到你这来看病的人不少，我坐这吧你又分心。这样吧，明天有时间咱俩坐一坐，这都好多年不在一起了，怪想你的！”

        “梅姐，刚才量你这血压挺正常的，可能是刚才走得太急。你要走我也不留啦，明天我有时间一定过去。”杨雅琴拉着侯玉梅的手说道。

        “那行，你忙吧，谢谢你啦！”侯玉梅提着水果和牛奶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

        ，转身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雅琴，你也别嫌弃，我这是准备去看一个朋友，走到这人就不舒服，头晕沉沉地也不知道啥情况。在你这坐了一会好多啦，这会我也不想去了，这些水果和牛奶就放你这啦，留给孩子吃。你可千万别嫌弃啊！”

        杨雅琴客气一番，便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东西。她从侯玉梅的眼神里看出点意思，但是却不说破。她在这些年里，从乡下到县城，经历的多了，阅人无数，她明白欲擒故纵的道理。她表面上一番依依不舍的样子，微笑着把侯玉梅送到了胡同口。

        第二天中午刚吃过饭后，杨雅琴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如约而至。侯玉梅焦急地等待着，听到敲门声，她的表情一下子丰富起来，急忙开门。一阵寒暄之后，侯玉梅说出了要办的事情。

        “什么？”杨雅琴吃惊不小，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道：“梅姐，你不会在开玩笑吧”

        “好妹妹，你看我像开玩笑吗？”侯玉梅抓住杨雅琴的手，神色凝重地说道。

        “梅姐，我给你说实话，这太危险啦，你还是另请高明！”杨雅琴从侯玉梅的目光里看到了焦虑和期盼。

        “雅琴，你的水平在咱们县城谁不知道，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就你现在这技术，在省城大医院做个主治医师也是绰绰有余。咱们医院除了你还有黄关春，别看他是班科出身，那比起你来还差一大截呢！你说好妹妹，这个事我不求你求谁呢？再说，我也不能让妹妹白帮这个忙呀！”说着掏出那一千块钱来，放在杨雅琴的手里。

        杨雅琴的眼睛瞬间亮了，但马上又恢复了黯淡。她把钱放在茶几上，长长出了口气，说道：“梅姐，我也想给你帮忙，可是这”

        杨雅琴把欲擒故纵表演得淋漓尽致，让侯玉梅看不出半点破绽来。

        “妹妹，我知道这事有风险。可妹妹你这些年来，啥样的事没经历过，还有你那水平，这事肯定不会有问题的。”说着话，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五百块钱，塞进杨雅琴手里，道：“好妹妹，给姐帮帮这个忙吧，姐求你啦！”

        “梅姐，这事你容我回家想一想，明天给你个准信。”说着话把钱塞到侯玉梅手里，道“我怎么好意思要钱呢，你快收起来吧！”

        侯玉梅心里一喜，看来事情已成。便假装生气地说道：“咱俩姐妹几十年了，我这钱是给孩子的，这是我这个做姨的一点心意。”说完把钱硬塞进杨雅琴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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