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野猫会修车链
迟念妤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油渍的双手,想起包里也没有纸便直接任由脸上的泪水自行风干了,随后戴上手套,也不管里面会被弄脏,推着自行车便出了校门。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如果再不出去怕是要关校门了。
继那次赵逢箫的满月酒之后,年以因便总是借着妹妹的幌子找顾遇笙过去。
顾遇笙虽然不想见到年以因和赵承,但是对妹妹他还是不讨厌的,特别是在她戴上了那枚长命锁后,他对这个肉乎乎白嫩嫩的小女孩更是平添了几分喜爱。
傍晚时分,只可惜没有绚丽的晚霞,只余那漫天的乌云。
年以因暗示顾遇笙留下来。
“我晚上还有广播,还得先回趟家,就不打扰了。”顾遇笙冰凉的语气仿佛是在对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即使是赵逢箫很合年以因心意的哭了起来,却还是留不住她哥哥的脚步。
因为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只是他们都不记得了…
月黑风高夜,顾遇笙结束广播,朝着最阴森恐怖的那个方向走去。
那是公墓的方向。
钰电台设在远离人间烟火的郊区,离哪里都很远,只有离公墓是最近的。
这个时候,公墓里几乎是不可能没有人的,对于顾遇笙来说,也是最好的探望父亲的时候。
他可以敞开心扉,与故去的爸爸说说话。
今天是他的忌日。
顾遇笙提了一盏微亮的灯,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父亲墓碑,放下手里的白色捧花,随后跪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爸,我来看你了。”
他神色很是平常,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来找父亲唠唠家常的儿子,没有眼泪,也看不出悲伤。
他说了很多事情,恨不得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给毫无生气的墓碑听。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着自行车轴的响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随后便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这本应该是再吓人不过的了,可顾遇笙却一点都没有害怕,是人也好,是鬼也罢,都没有什么可怕。
父亲走后,他再也不怕黑,更不怕鬼。
顾遇笙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上面一排的一个墓碑前,扑通一声,那个身影结实一跪,脊背挺拔得和旁边翠绿的松柏一样。
她并不像他那样,可以那么自然的开口,说出那么多的话,她的话都梗在胸口,说不出,也咽不下。
只有墓碑看见了,跪在它面前的人,与它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顾遇笙发现立在旁边的那辆自行车,觉得有点眼熟。
“妈,我想你了…”
四周都太安静了。
顾遇笙清楚地听见那人哽咽的开口,只说了这一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悲伤是无声的,悄悄的噬魂摄魄,令人肝肠寸断。
顾遇笙看着那剧烈颤抖的肩膀,还有那依旧挺拔的脊背。
是那么脆弱,却又那么坚韧。
迟念妤哭够了,泪水几乎结成了冰,眼镜也已模糊不堪,她也顾不上擦拭,踉跄地站起身来。
她是趁着姥姥他们睡着偷偷溜出来的,必须赶快回去。
车已经不能骑了,但她还是把小瓷推了过来,这样就好像…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是有朋友陪着她来的…
迟念妤转过身,瞧见立在一旁的小瓷身边还站了一个…
好像是人,她实在看不清,又走了两步才敢确认,那人还提着个发光的什么东西。
像是阴曹地府的神官,或者九重天外的谪仙…
等她终于走到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时,她才恍惚地看清他的轮廓。
那个站在枯树绿松之间的…
“真的是神仙…”迟念妤竟真的含含糊糊的念了出来。
顾遇笙皱眉,心道:“这好好的人怎么傻了?”
他摘下她那满是泪渍的眼镜,拿纸替她擦拭干净,再帮她戴上。
“你再看清楚,我是谁?”
顾遇笙已经打好主意,这人要是再说不对,马上叫救护车。
迟念妤总算缓过神来,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遇笙知道她清醒了,连忙叉开话题。
“你这车坏了?”
迟念妤一愣,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于是磕磕巴巴的答道:“啊…是,链子掉了…”
“拿着。”顾遇笙把手提灯递到她手上,俯下身去。
他好像要修车链。
迟念妤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随后立即提着灯蹲下。
暖洋洋的灯火照着顾遇笙棱角分明的侧脸,浓密纤长的睫毛扑闪着,一呼一吸之间有淡淡的白雾弥漫。
徒手挂车链本就是件麻烦事,更何况是在寒冬。
顾遇笙被冻的通红的双手很快染上了油污,寒冷的天气使得不管是手指还是车链都变得僵硬。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迟念妤的腿蹲得都有些发酸时,顾遇笙才长舒一口气。
“好了。”
说完,顾遇笙直起身来,想示意迟念妤从自己兜里拿张纸给他。
可是迟念妤没明白,一双凤眸在镜片后滴溜溜地流转,满是疑问的看着他。
半晌,顾遇笙轻轻一笑,温柔的不像话。
“我兜里有纸,帮我拿一张。”
迟念妤这才明白,抽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顾遇笙胡乱擦了半天,手还是黑的,不禁皱起双眉。
他感觉到疑问的目光依然盯着自己,丝毫没有减弱,便径自解释道:“我是来看我爸的,他就住在楼下。”
迟念妤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了,只是回过身,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保温杯,倒了点热水在纸上。
带着热水余温的手拉过顾遇笙冰冷的手,借着灯光,她用温热的湿纸巾仔细的擦拭着,直至那双白皙颀长的手上不再有漆黑的油污,直至两双手都变得温热。
顾遇笙并没有缩回手,任由她擦拭干净,而后不动声色的收回双手,夜幕之下,没人看见他耳尖的微微潮红。
那一晚,两个人谁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偶遇彼此。
他们在来之前也都一致觉得,遇见也是遇见鬼,哪里会有人…
分别之际,顾遇笙放了一块大白兔奶糖在迟念妤手心。
由于已经在顾遇笙的兜里揣了许久,被他的体温捂热了,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是冰凉的,死气沉沉,只有那颗糖是暖和的,有生气的。
也不知是怎么,顾遇笙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揉了揉迟念妤的头发,轻声道:“没事的,都会好的。”
迟念妤的发丝像墨色绸缎一样,顺滑又细软,流转在顾遇笙的掌心和指尖,化作绕指轻柔。
那一刻,她嘴里的糖刚好化开,在口中和心里都晕开了一抹甜,仿佛为幽暗的夜空铺上了点点星光。
可她突然又觉得好委屈,眼泪好像又要止不住,可这次恐怕连淌下的泪也会是甜的。
迟念妤把眼泪和已经到嘴边的谢谢通通咽了下去。
乌云散去,明月高悬。
银辉之下,凤眸微扬,她朝着她的神明浅笑,片刻间春暖花开。
后来,迟念妤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三点了,她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到了一个地方,不知是天堂还是地狱,总之不是人间,因为在那里她看见了妈妈。
不管是在她模糊的印象里还是照片中,妈妈都是极美的,与她不同的是,妈妈生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蒲扇似的睫毛,俏丽的鼻子下面是樱桃小嘴。
神仙也没有妈妈美。
妈妈走的时候,她实在太小,于是她记不清妈妈样子的时候,就会恨自己,为什么生的半点不像妈妈…
梦里见了一面,眼前总是模糊不清的,她只知道那是妈妈,便只顾着傻笑,她担心若是哭起来太丑,再把妈妈吓跑了怎么办。
再后来,又遇到了一位神仙哥哥,他衣袂飞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给了她一颗糖。
那糖看样子就一定很甜,粉红粉红的,可惜的是,还没尝出味来,闹钟便响了。
是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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