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谢父
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女有些犯难, 往日不论歇在那里,都要先把一应事物都换成殿下平日里惯用的,才好请她过来休息。
只是这处院子说是驸马从前住过的, 主人自然是驸马,若是就这样直接全都换了,不知道驸马心会怎么想。
要是不换吧, 好些东西又还是比不上公主府,处处素净连个熏香也无。榻上的被褥虽然也是好料子做的, 到底没有贡品杭绸光洁丝滑, 连一根抽丝都没有。
殿下身子娇嫩, 一处不平整都会在身上印出细微红痕来, 这要如何睡得下去?
她低着头去问陶姑姑, 陶姑姑不敢自专,又去问殿下。
李令薇点点头:“知道了, 那就不换了吧。”
“殿下……”
陶姑姑怕她住不惯,没想到她只是抿了口茶:“姑姑, 想来也没那么难的,既然母亲费心提前收拾了, 我自然也要领她的情。”
她打定主意在陈郡要事事收敛给谢霁清留面子, 觉得这些都是小事。
陶姑姑已然是真心以她为主,把方才门口的情形说给她听:“……谢夫人悄悄扶了他一把, 若是落在旁人眼里,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殿下。”
怎么编排, 不就是什么她身为皇女气焰嚣张,逼着驸马身子不好的老父亲行礼吗。
“我原是想着不必多礼,驸马大约觉得谢氏诗礼传家,一定要守礼。咱们也是应该收敛着些, 劳烦姑姑帮我约束,这些日子在陈郡都安安分分地,莫要让人觉得我公主府连下人都用鼻子看人。”
这是要看在驸马面子上退步了。陶姑姑答应下来:“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管教。”
等到谢霁清洗漱更衣之后,再走进自己从前住过的寝间,就发现这里虽然多了她,却并没有怎么变样。
“都收拾好了吗?”
他问道,陶姑姑略一欠身:“回驸马,都收拾好了。”
他把视线投向李令薇,她垂下眼睛低头又抿了一口只剩温热的茶水。一路上两人虽说没有同塌而眠,但总算是共处一室这么久了,自然看得出她有哪些习惯常用的东西。
谢霁清:“熏香呢?请姑姑把殿下平日的熏香点上吧,这一路闻下来忽然缺了,我也有些不习惯。“
看殿下没说什么,陶姑姑应声而去。
“殿下不必迁就我。”
他忽然开了口,李令薇手里捏着茶杯:“没有,只是想着换来换去的也麻烦,从前没住过这样的地方,试试也好。”
只是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对。
这是他住过的寝间,她现在却说想试试……
只恨不能把自己舌头咬了再把那句话吞回去。
她低头喝茶掩饰自己的慌张,茶水比刚刚更凉了一些都没发觉,好在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若有似无的目光一直投在她身上。
正好有下人来寻他,他这一走,李令薇才觉得气息通畅了些。
来人是谢元理身边伺候的。
“大少爷,老爷寻您去书房说话。”
“知道了。”
谢霁清知道是会有这么一遭的,他早有预备,因此在见到父亲面色沉沉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意外。
“我不知道你去了一趟长安,连身子都变弱了,累到连长辈都不能好好应对需要先行告退?”谢元理上下打量他一番,“还是你那位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
谢霁清脊背挺直面不改色:“洛阳大雪,儿子染了风寒。”
这脸像是风寒初愈的样子吗?骗鬼去吧!
谢元理被他噎住,也不能真的就跟他计较这样的细枝末节:“谢家悉心栽培你数年,你就是这样回报的?你自己说!”
“父亲要我说什么?”
谢霁清冷冷道。
见这个儿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谢元理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鼻子大声呵斥道:“你会不知道?从小我就对你耳提面命,我们谢家重振就系于你一身,必须要考科举等着将来出阁入相,再现我谢家祖先荣光,好,你了探花,这一条算是做到,可你又干了什么?”
“结了这样一门婚事,给我娶了个公主儿媳回来!好!你好得很!你明知道做了天家驸马,你这辈子的官运就到头了,居然还能应下!”
“是,我知道是圣上赐婚,可你也不要当我一无所知。分明就是今上先召你入宫问过,然后才有了赐婚旨意的!”
谢霁清扬了扬眉毛,父亲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
谢元理接着怒道:“我让你遇到有助于仕途的亲事尽可以早些定下来,为什么不听我的?哪怕是说家里已经有了婚约,也好先推掉再说!可你是怎么做的,竟然直接答应了下来,我看你是美色当前乱了心智!”
“诗书双绝,得入翰林,对父亲来说,仍然不够是吗?”
“不够!我要的是你官拜一品怀金垂紫,呼风唤雨权势滔天,我谢家重回望族之巅被世人仰望!”
谢霁清紧紧盯着他,父亲也是熟读圣贤书的人,为何只把权势看在眼里?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良久才吐出一句话。
“让父亲失望了,好在,您还有一个儿子不是吗?”
他自嘲地笑笑,径自离开了谢元理的书房,不顾身后传来了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生母原本身子就弱,生下他之后大夫就说她不能再生养了,可是谢元理一心要重振谢家,怎么能只要一个儿子?
所以在他生母过世后,很快就有了填房白氏,生了谢承恩和谢灵霖兄妹二人。
只是谢霁清天资过人,相比较之下谢承恩就不那么出色了,所以谢元理才会一心把希望放在大儿子身上。
李令薇歇的不太安稳。
没想到只是一床被褥,就让她这么不适。
躺在榻上,她闻到的是太阳晒过的味道,只有一丝和谢霁清相似的清香,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被子蓬松绵软,但就是睡下去十分不习惯,她翻来覆去了好久,也没有能够入眠。
她听到外间有轻微的响动,有侍女在,能进来的只有谢霁清。是的,在谢家,他们还是只能共用同一个寝间,和路上一样。
谢霁清只想回到他的殿下所在的地方。
好像只有这里,如今的他才是安心的,不被世间一切繁杂所扰。
只是现在,他的安心之源正在里间屏风后歇着,歇的不太舒服。谢霁清能听到她频繁翻身的动静,不用想,都知道是她没有惯用的物件儿睡不好了。
他又悄悄出去了。
谢元理在书房沉坐了好一会,才回到自己跟白氏的上院里。白氏看他脸色不对,小心地问:“老爷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脸上立刻乌云密布:“多说了几句话也要问?”
白氏不敢再问心里暗自腹诽,当她不知道吗,明明是谢霁清进去没多久就走了,老爷一个人在那生闷气,谁还不知道这父子俩又吵的什么架。
她到底没忍住:“事已至此,老爷也该死心了,承恩的功课老爷也多上点心,来日未必就比霁清差了……”
”砰!“
谢元理把手上的茶杯重重放下,对她怒目而视。真当天才是那么好遇见的?
“承恩是你儿子,难道不是我生的,你这是说我厚此薄彼了?他的心压根就不静!心思不在读书上,你当他能走多远?要我说也就是个举人到头!”
白氏一张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因为她的儿子谢承恩,正是今年才考了举人的,正想着一鼓作气明年能金榜题名考个进士回来,也算是为谢家多个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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