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野心
谢霁清已经有了些明悟:“父亲问这个做什么?”
谢元理自觉理直气壮。
”为父虽不在朝堂, 但也关心天家大事。陛下在位已过二十年,储君未定,内阁难道不急?”
他心里盘算得倒好, 原皇后所出的大皇子痴肥,接下来就是二皇子,虽然非嫡非长, 但生母如今是贵妃,郭家又显赫, 听说二皇子本人也十分聪敏, 应当是机会最大的。
再往下虽然还有三皇子四皇子, 但这两个一个母家不显, 一个如今还年幼, 想来都没有一争之力。
听得父亲竟然说出了这个,谢霁清眉毛一挑:“父亲慎言。”
“此处只有你我父子二人,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在翰林院或者宫可有听说,陛下到底是不是属意二皇子?”
谢霁清一点也不想卷进夺嫡里面去, 如今他有了公主殿下,只想守着她好好过一生。天家事岂是那么好掺和的吗?虽然他现在是天家驸马, 但涉及到那个位置, 向来都是凶险万分的,一着不慎就要满盘皆输。
他扪心自问是输不起的, 又何必去插一脚?
但谢元理不这么想:“这几位皇子里面,自然是二皇子赢面更大, 你若是能寻到机会为他讲学,从此既是皇子的先生,又是皇子妹婿,只要尽心尽力笼络住他, 将来在长安自有我谢家一席之地。”
谢家起初不就是走的这条从龙之路吗?先祖做得且换来了极大的收益,如今怎么做不得?
“那父亲又怎么知道,您的选择是对的?如若有了差池,我一人身死不足惜,可父亲心里最看重的谢家传承,怕是就要断了。”
不,我一人也不能身死,我死之后,公主又该如何?
谢霁清出离愤怒,父亲到底要为了他心里那个执念做到什么程度?
“不,不会的。”谢元理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按照现在的形式来看,无论如何也是二皇子最有可能。”
“父亲念念不忘重振谢家,可还记得,谢家是如何衰败下来的吗?”
被儿子紧紧盯着,谢元理浑身一震,这样引为恨事的家族大事,他自然没有忘。可以说是谢家成也从龙,败也从龙,当年大景的太宗皇帝起初毫不起眼,也就没有引起谢家先辈的注意,他们还一心追随着前朝的统治,完全没有意识到接下来风云突变,就这样错失了改换门庭的机会,甚至差点被清算剿灭。
他沉默不语,谢霁清趁胜追击:
“我会在长安看着,父亲不要想通过族里任何一人走二皇子的门路,我不管您是怎么想,我不会允许谢家卷进夺嫡!”
说罢拂袖而去。
走出书房被夜风一吹,谢霁清脑清明了些,没走出多远就遇到了那个异母弟弟,谢承恩。他一步挡住谢霁清的去路。
“哥哥又惹父亲生气了吗?”
他脸上还挂着虚假的笑意。谢霁清不愿和他多说:“让开。”
殿下不知道歇下了没有,他耽误了这么久,会不会等急了?
可是谢承恩不恼也不让:“从小到大,父亲总是把所有好的都给哥哥,只因为哥哥更有天赋,更有机会光耀门楣。可是哥哥既然过去得了那么多,现在为何不能回报一二?”
“这是我和父亲的事,与你无关。”谢霁清冷冷道。
“我会把你的东西都抢走的!”见他还是要走,谢承恩强按住自己的急切,大声道。
“包括父亲的关注,还有你没有拿到的状元之位!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比你强得多!那些在你身上寄予厚望的人,才是看走眼了!”
在谢承恩的幻想当,那个从小到大什么都轻松到手的哥哥此刻应该气急败坏,然后警告他不要痴心妄想,可那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没料到的是,他身前那个还是和以往一样清逸的身影连一个停顿也欠奉,只淡淡地留下一句话:
“那你试试好了。”
然后就和身边的冷风一样转眼间吹过。
谢霁清更衣梳洗过再回到寝间的时候,李令薇已经快要睡沉了,听到门上的声音又马上醒了一下:“是驸马回来了吗?”
侍女怕吵了她的睡意,只小声道:“是。”
“霁清?”
她出声唤道,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蜡烛已经烧下去一截了,他怎么才回来,书房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她听到脚步声渐渐近了,最后停在屏风外面。
“我在。”
“你去了好久,有些担心……没什么事吧?”
李令薇自己没有听出来,此刻她的声音比平日里多了一丝慵懒迷蒙。不等屏风外有所反应,她就开始觉得隔得远了很是碍事,连他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你还是进来说话吧。”
语带娇声,屏风内的侍女连忙出声想要阻拦:“殿下!”
虽然他名义上是驸马,可是身边的侍女都清楚,这二人有名无实,自从成婚以来处处守礼,几乎说得上是不越雷池一步了,虽然碍于不知情的外人夜间也要共处一室,可都规规矩矩地隔着屏风的。
“没事,我相信他的。”
她温声道。
屏风外的谢霁清喉头发紧:“那恕我唐突。”
说罢,他迈步转过那个一直拦在面前的雕花屏风,映入眼帘的床榻仍旧是他记忆里从前睡过的那张,可床上的寝具早已经换了面貌,无一不带着公主府的精细绵软,当然,这些全都是因为榻上那个人。
那个此刻还半眯着眼睛,似乎在半梦半醒间的李令薇。
他半蹲下来,想尽量在她平着能看到的地方,目光带着虔诚。他年少成名,名声没有带给他这种满足感,探花,或许是许多人一生梦寐以求的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几乎要在长安迷失了,那里不是他想象的样子。
唯有眼前的人,让他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那就是穷尽自己的一生来守护她。
李令薇自觉被子盖得严实,身上还穿着寝衣,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于是闭上眼睛感受光线,问他:
“父亲找你去做什么?因为郑家的缘故,训斥你了吗?”
谢霁清轻轻地说:“没有,让你担心了。”
想揉揉她散落在枕上的秀发。
“那他找你做什么?”
“就是些旁的事。”
他不想拿那些事来扰了她的清净,尤其是他知道,和二皇子一母同胞的永昌公主曾经在宫里还找过她的麻烦,过往肯定是有龃龉。
想来她也不会愿意听到,他父亲竟然认为二皇子能登大位。这样一来,贵妃娘娘成了太后,永昌就是长公主,气焰只怕会更嚣张。
其实谢霁清自己也不喜二皇子,从前远远见过几次,直觉是个心机深沉之辈。
李令薇闭着眼睛,意识开始慢慢沉下去,将要沉入一片温柔的海里。但在那之前,她伸出一只已经被锦被捂得十分暖和的手来握住他的,下意识地想要给他一点安慰的力量。
“被训了也不要紧……如今你是我的人……回长安……”
她嘟嘟囔囔地,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是睡着了。
只有一只玉手还留在他手。
谢霁清不舍得移开,从半蹲改为直接坐在地上,静静看着她毫不设防的睡颜。侍女不敢妄动,也只好乖顺地立在两旁陪着,直到夜已经深了,榻上的李令薇又做起了噩梦。
这次不同以往,她梦到的不再是上辈子和亲南武的种种,而是宫里的太妃薨了。
她一个人通身穿白,走进了太妃所在的宫殿,里面内饰也是皆白,太妃遗容还未收敛,孤零零地停在正央。
怎么会呢?她重活一世,比上辈子要早发现太妃身体里的隐患,如今正好好调理着,如何能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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