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老夫人出身常博宁氏，这事京中贵人都知道。

        当初天下大乱，天启朝的文武百官直接在战乱中死了一半。萧氏初定天下的时候，又为了安置跟随自己打天下的兄弟，清理了一大波前朝臣子，让他们滚蛋回家。

        总之，大昭现在的高官，大部分是泥腿子出身。泥腿子们当了高官，很多人都会休妻再娶，让陪伴自己多年，出身低微的老妻下堂，娶名门世家的女儿为妻，没有休弃发妻的人家不多。

        而没有休弃发妻的开国元勋当中，妻室原本就出身名门大族的，只有定国公府一家，十分好记。

        定国公府是开国元勋当中少数没有被皇帝疑心的人家，宁真逸报她的名号，比较安全。

        任凭哪个大族，也有家境不好的。当初宁老太太虽然出身常博宁氏，但是她那家庭条件，跟泥腿子也差不多了，只是宁氏一族惯来清高，嫁女都只允许找上九流的人家，所以才嫁到了当时同样穷困的卓家。

        知道宁老太太娘家真实情况的人不多，只有太后和几位开国元勋的原配。原配夫人们早就下堂了，而太后，她不是建元帝的亲娘，她才懒得管那些破事。建元帝的亲娘淑贵太妃出身低微，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陈年旧事。所以宁真逸这般乱攀亲戚，满京城竟然没人发觉不对。

        实际上宁真逸和宁老太太的关系早就出五服了，只是从族谱上仔细翻翻，还能排个辈分罢了。

        宁老太太忽然听说有这么个亲戚来京，也是十分诧异。当初她父亲早亡，且家中没有男丁，母女俩被自家叔伯撵出家门的时候，就跟族里断了来往。后来她做了定国公夫人，因宁氏一族清高，竟也没人来攀附，只是每年年礼几乎没有断过，对外表示两家没有仇。除此之外，真的什么联系都没有了。

        所以宁真逸的出现怎么能不惊动宁老夫人呢？

        宁真逸带着傻弟弟和傻徒弟在京中跟着殷玉堂玩了两天。这天晨起，却听小厮来报，说定国公府老夫人要见自己。宁真逸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咱只拿老夫人当幌子，可是做戏要做全套，拜访老夫人是必要的行程。

        宁真逸当即回答：“本担心贸然拜访会冒犯老夫人，等着殷二少爷引荐呢，谁知……回复定国公府，就说晚辈明日辰时会到府上拜访。”

        这种时候就必须让殷二少背锅，几十年没来人的亲戚家，忽然来了个人，随随便便就上门，很容易被当做打秋风的，正经走亲戚都是先送拜贴。但是依照大昭的规矩呢，宁真逸是男宾，宁老夫人是女眷，就算宁老夫人已经六十多岁了，宁真逸也不能随便给她递拜贴，要由亲戚引荐。

        当然，宁真逸直接给定国公递拜贴也行，只不过定国公公务繁忙，自己这么个没名没姓的远房亲戚忽然来访，人家未必有兴致搭理你。而宁氏一族对外形象嘛，就是清高，他直接给定国公递拜贴，一不留神就被说成是攀附权贵了！自降格调的事情不能做啊！

        宁真逸不认识卓家人，上京以来也“只认识”殷玉堂，引荐宁真逸拜访宁老夫人的事情，应该由殷玉堂来做。殷玉堂没有引荐，宁真逸就不能主动上定国公府的门。

        幸好，玉骨知道自家主子要上京的时候，就特意去定做了京中流行的男装。宁真逸明天穿自带的衣物去定国公府，完全不怕失礼、跌份。而且他还带了一大堆伴手礼，都是柳怀州的特产，就是为这种情况预先准备的。

        定国公府的人还很理解呢，说殷二少刚刚改邪归正不久，偶尔不靠谱也是有的，希望表少爷不要见怪云云。

        宁真逸挑了挑眉，定国公府这个下人级别很高嘛？竟然敢公然编排主子。

        宁真逸把真泽抓过来，嘱咐他晚上早点休息，明日要早起去定国公府拜访，还把明日要穿的衣服也给真泽安排好了。唉，玉骨不在，就只能自己临时充当一下老妈子。

        第二天，宁真逸依约带着真泽上门，定国公府早已安排了人在门口等着了。

        兄弟二人跟着管事走到了一处月亮门，又被等在那里的老妈妈接手，进了后院。宁真逸赶紧让小厮把带来的伴手礼交到等在院门口的老妈妈手中，超大的两个盒子，里面是分装的小盒子，分别标注哪一样礼物是送给什么人的。譬如说男性长辈们的礼物统一是古玩字画、男丁们就送砚台笔墨。女性长辈送琉璃簪子、玉簪子，平辈的姑娘送柳怀州时兴的绢花。

        幸好老大给了自己一个名单，不然自己今天来定国公府，岂不是要失礼了吗？

        宁老夫人的院子是后院正当中最大最华丽的那一个，前厅朗阔大气，不过两侧放了许多屏风。宁真逸五感敏锐，听见屏风后面有许多呼吸声，还有或明或暗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不过女眷们浑身上下都是首饰，竟然没人发出一丁点儿动静。

        兄弟二人进去，头都没抬，先对着上首行了个揖礼。

        屏风后立刻传来娇娇的女声，连斥责都带着甜软的意味：“你们兄弟二人好生无礼，初次拜访长辈，竟然不行拜礼。你们……唔唔！”话没说完就被谁捂住了嘴。

        老定国公是文官，当初天下大乱，虽然也随军打仗，但他从来不用上前线，孩子们都活得好好的长大了。时人都觉得多子多福，这就导致了，现任定国公这一辈兄弟众多，兄弟们再娶妻、纳妾生子，定国公府子嗣众多。

        根据卓语然所说，跟定国公平辈的兄弟共有六个，一个男丁再生五六七八个孩子，甚至卓六爷因为是老幺，有兄长们养家，根本不做正事，成天就知道纳妾，一个人就有十几个孩子，他院里那些婢女所生、不被承认的孩子也不少。所以整个定国公府正经主子共有四五十个！后院里能坐在屏风后面的必然是女眷，扣除已经出嫁的女儿，这屏风后面也得有十几个姑娘。

        否则为什么这么大的屋子，两侧还要用屏风弄出长长的两面“墙”呢？硬生生把大屋子弄小了。无非就是人多嘛，屏风少了不够遮。

        果然，屏风后面传来一个听起来年龄略大一些的女声：“小十六！老夫人还没说话呢！不得无礼！”虽然她已经把声音压得很低了，可屋里这么安静，谁听不见啊？

        宁真逸有些玩味地挑了挑眉：卓语然说的一点没错，定国公府的女眷真的斗得很厉害，连这种场合都停不下来。

        刚才那女孩儿，听起来似乎只是在训斥妹妹，可她为什么要点出无礼的是“小十六”呢？当然是为了大家都知道是谁在乱说话咯！顺便标榜一下自己。乱说话的小十六无礼，那能制止小十六的自己，自然就是那个知礼的。

        他完全忘记了古代结婚是不避亲的，像他这样俊秀、有功名、斯文有礼，看起来条件也不错的年轻男子，本来就容易成为姑娘们的目标。

        国公府怎么了？定国公府主子那么多，多了就不值钱了。嫡庶尊卑有别，庶出的女儿在府里过得未必能比子嗣不丰的小官家女儿好多少。甚至有些生母出身低的姑娘，在府里还会被下人欺负。

        若能跟宁真逸这样的青年才俊订婚，过几年嫁过去，就可以过自己的小日子，那多惬意？

        所以几日前府中众人听说这位表少爷的时候，不少姑娘已经蠢蠢欲动起来了。宁老夫人想见宁真逸，未尝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只是殷二未免太不靠谱了些，不少姑娘都是这么埋怨的，她们一直等着殷二引荐表少爷，结果他只记得带人在京中到处玩！

        所以当老夫人也按捺不住，主动邀请宁真逸的时候，姑娘们全都像闻到人脑味的丧尸一样凑到了正院。

        整个房中原本的气氛还算轻松，只是随着两位姑娘出声后，空气好像被按了暂停一样凝滞住了，女眷们都吓得屏息凝神，就怕老夫人发火。

        好在老夫人这辈子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养气功夫好得很，她脸上端方慈和的表情一点都没变化，笑着道：“好孩子，快过来，让老身仔细瞧瞧。”

        宁真逸依言走到老夫人五步外，垂头站好。

        老夫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宁真逸看了个遍，满意地点了头，问他：“老身多年不与常博郡互通消息，竟不知这般一表人才的好儿郎，是谁家的孩子。”

        宁真逸估算了一下老夫人的年龄，答到：“小子的祖父名宁任涛。”见老夫人还有些疑惑，又补充了一句：“曾祖父名宁合盛。”

        ！！！

        老夫人瞳孔地震，宁合盛！那不是族长的名字吗？

        哦不，这么多年过去了，族长早该去世了，现在的族长多半是他祖父宁任涛。老夫人很快就想起来了，族长家的长子就是叫做宁任涛。但长房的人怎么跑京城来了？宁氏一族对京城不是一直避如蛇蝎吗？从前送年礼都是下人送，从来没见过主子。如今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能想到的问题，宁家别的女眷自然也会想到，起码六位夫人里，有四位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这也不是她们这些后宅女眷能管的事。

        反正这小伙子是打着添妆的旗号来的，估计还得在京城待上小半个月。他来做什么，迟早会知道的，夫人们谁也不急着问。

        老夫人端着她的标准笑容跟宁真逸又说了几句话，最后留下一句：“我儿现在都不在家，你先回去，待过几日休沐时，你再来家里说话。”说完让人给宁真逸塞了些小礼物。宁真逸婉拒，老夫人却说长者赐不敢辞，只好收下。

        幸好宁真逸出来的时候带了个小厮，否则宁真逸等会儿自己抱着这些东西出门，看起来会跟打秋风的像个十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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