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太一殿前立着两道身影，一高一低，一黑一白。
二人四目相对静默无言，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可此时雉罗腕上的玉镯里却吵得好生热闹。
“让你盯紧些，他都和姐姐碰上了才说有什么用。”
“他飞得那么快，我如何知道他要去何处，才发现就已经碰上了。”
“也是，姐姐出来的也太突然了些，哪里能想到竟这么巧呢。”
雉罗心头一阵无语凝噎，直接切断了玉镯上的沟通往来，正思忖间，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拉着他的衣袖，不由得迅速甩开，还颇有些嫌恶地捏了个净水诀。
“你来此处做什么？”她拧起眉头，语气有些嫌恶。
曷月面不改色，“神君来得，小神为何来不得？”
“本君与此处的主人交情匪浅，自然来得。”雉罗刚说完就有些后悔，理亏的又不是她，自己跟他解释什么呢。
“交情匪浅？”曷月闻言却冷冷轻哂了声，不掩语中讥诮，“是啊，诸君皆知，雉罗神君与南巟尊者的交情，确实不一般。”
雉罗的眸光紧了紧，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与他争辩，只冷冷发问：“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鬼鬼祟祟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曷月淡淡望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而是回身来到太一殿的大门前，将一封对折的金帖附于门缝前，那大门流水似的波动了两下，不过一瞬便将那金帖吞了进去。
雉罗恍然间明白过来，南巟是众神之尊，虽说现下不在九重天上，可新晋的上神，于礼确实是需要来拜会他的。
她顿生出几分不自在，现在看来，好像自己才是没有正当理由的那个。
曷月做完了手下的事，并没有同她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旋身而去，再度从她身旁掠过。
雉罗盯着他的背影犹豫了片刻，她并不想就这么放他走，之前在罹神台时自己受尽了他的折辱，可那时是事出突然，又受制于蓐收令的雷击，所以才让他一时得了逞。
如今自己已然将蓐收令处理得宜，她少了些忌惮，便更不想放过这个单独质问他的机会。
她没有再迟疑，足下轻点跃起，同时汇聚起一道气刃，直直向他背心追去。
虽说意图是拦人，可这道气刃的锐利破空声，证明她是下了狠手的。
曷月似是早就预料到她会出手一般，背着身极为灵巧地向侧面撤了十几丈远，完美避开了她的攻击。
“神君为何对小神下此毒手？”他飘曳似的落在了一株桃树后，远远凝望着她。
“你竟还有脸问我？”雉罗冷笑了声，“自己做下的事，难道还不敢认么？”
“小神不知，还请神君指教。”曷月伸手拨开桃枝，迎着簌簌落下的粉蕊，款款向她走来。
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在桃夭的映衬下，染上了些许红润，引得雉罗恍惚了一瞬，忆起百年前，她似乎也是在一处桃林里，遇见了那个清隽微赧的小仙。
“神君为何不答？”
这冷漠的口吻，却生硬地撕开了那层玫瑰色的迷雾，将雉罗拉回了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当下。
她心下微凛，回以更为漠然的神色，语气中还夹杂了几分不屑，“当年你暗中加害于我，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能踩着我为你立威吧。”
曷月在她身前站定，似是完全不惧她再度出手，他面上未露出半分赧然之色，甚至还颇有些任她胡闹的俯就意味。
“小神不解，竟不知如何害了您？”
他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令雉罗大为光火，可她却不愿显露出情绪上的波动，免得在他面前落了下乘。
她静默了片刻，开口后的声音已然不带半点温度。
“百年前，你曾在九重天上见过我，是与不是？”
曷月垂首望着她，沉吟片刻，却缓缓摇了摇头，“神君怕是将小神错认成旁人了。”
雉罗一时有些懵怔，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曷月面无表情地淡淡望着他，回道：“小神过往确实从未见过神君，只怕是其中有些误会。”
雉罗拧起眉心，十分怀疑地打量着他，但很快便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容貌确实有相似的可能性，但神魂的气息却无法更改，自己绝不可能认错。
他定是不敢承认才这般装腔作势，这厮当真是个蝇营狗苟的伪君子，甚至不敢当个坦坦荡荡的真小人。
她心下有几分冲动，想要直接质问他，既然未曾见过自己，为何在罹神台时偏要查看自己的本体，甚至在发现缺了准针时还十分意外，可这话若是当真出了口，就等于自曝其短，间接承认自己的本体灵秤确实出过岔子。
雉罗暗有些忿忿，可他这般矢口否认，自己确实无法再追问什么。
曷月见她久久无言，便同她颔首道别，“神君若是无事，小神便先告辞了。”
“且慢。”雉罗一时情急，出声喊住了他。
“神君还有何事？”曷月慢悠悠扫了她一眼。
雉罗定定注视着他漆黑的瞳仁，想要从中看穿他的内心的波动，“你为何认定了是我的决断有误，才导致那两个中仙自断仙骨？”
“此案还在查证中，小神并未认定，只是神君有些嫌疑罢了。”曷月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雉罗追问道：“那你为何觉得一定能查到证明我有罪的证据？”
“神君误会了，”曷月淡漠的眸子望向她，仿佛她只是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小神不过按章办事，不会先入为主按罪索证，查清背后的真相才是小神的目的。”
雉罗顿了顿，又问：“那你准备如何去寻这所谓真相？”
“您与此案牵连颇深，恕小神不能向您透露。”曷月不软不硬地将她挡了回去。
雉罗摇了摇头，语气极为笃定，“你根本证明不了他们的自戕与我有关。
她思来想去了许久，依然不觉得自己当初定下的劫数有什么问题，那两个中仙可能在历劫时有些不妙的遭遇，但又不是她刻意设置的障碍，无论如何都牵扯不到她的头上，更说不上会有什么铁证了。
除非是那两个中仙临死前留下了遗书，直接指证于她，但这一点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小神钦佩神君的自信，”曷月的话看似赞赏，却隐隐透露出嘲弄，“那便拭目以待吧。”
说罢，他向雉罗微微颔首，便转身而去。
雉罗这次没有再拦下他，望着他的身形远去后，她又在太一殿门前伫立了良久。
她发觉自己现在的处境很是不妙，对方似是对自己极为了解，百年前的刻意迎合，说明他对自己的脾性有过深入的研究，而他能想到在自己本体上动手脚这种阴损的招数，也绝非是一日之功。
当年看似是偶然的邂逅，其实却是他蓄谋已久的棋局起手。她万分不解，一个与她从未有过往来的小仙，究竟是通过何种手段才能将自己研究的这么彻底。
可反过来看，自己对他却几乎一无所知。
除了他的名字之外，她不知道曷月在封神前的经历，没有摸清他的行事作风，更为关键的是，她根本无从知晓他究竟要从什么地方去寻找所谓的真相。
她现在太被动了。
雉罗紧了紧双拳，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得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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