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雉罗在目光触及他指尖的一瞬,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衣襟被河水打湿后,紧紧贴在胸前,而在原本放置本体灵秤的位置,此时并未有预料中的凸起,而是徒留平整的一片。
雉罗心下不免慌乱,刚才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冯夷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手,他究竟是如在她全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她的本体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的拿走。
她也不知冯夷这般行事,究竟有何打算,但他应当不知她的身份,更不知道他手中捏着的实乃她的命脉,估计只是看她藏得深,以为是她的宝贵之物,仅仅想要以此要挟罢了。
她将其中的可能性稍作思量,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公子这是何意?”雉罗状若讶异,神色中还夹杂着些天真的无措。
冯夷将那阿珠子握在掌中,坦然一笑,“美人莫急,小生自作主张,留下此宝作为定情之物,待美人归来后,小生这一份定会补上,不会让美人失望的。”
雉罗假意笑了声,“还是公子想得周到,不过那可是小女家中的传家之物,公子定要好好保管才是。”
冯夷听了此话,更觉自己拿捏住了她,立在水中对她展颜一笑,“美人放心,你家传的宝物,自然也是我的宝物,只要你乖乖回来,我的身家也都是你的。”
雉罗淡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回身面向曷月,蹲在他身前,假意叹了口气,“郎君啊,我现在已经寻到了一个更好的归宿。”
但同时,她亦在语气严肃地同他传音:“你现在还是不能变回人形?”
曷月皱了皱眉,一时不知她究竟在打什么盘算,但还是配合地瞪了眼冯夷,不屑道:“更好的归宿?就是他?”
同时也在暗中传音:“还不到一天,变不回去。”
雉罗点了点头,又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虽说你我有一段过往,但一见到这位公子,我才知道,那些往日的年华,竟都是虚度了!”
她同时暗中问道:“那你现在还能不能催动蓐收令?”
曷月闻言,目光倏地一动,立刻理解了她话中所指。
但表面上,他毛发直立,对着冯夷怒目而视,“什么?就凭他哪里比得过我?我看你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罢了罢了,我不同你计较这些,只要你肯悔改,我还是愿意接受你当我的妻子。”
“可以。”他同时平淡地回了两个字。
他这番不计前嫌甘戴绿帽的言论,让雉罗懵了一瞬,一时有些接不上,心说真没看出来,这厮居然还有这种特殊癖好。
她张了张嘴,本想出口的嘲讽终究还是转了一圈,被她吞了下去。
“二狗啊,你要认清现实,这位公子不论气度才学,都比你强上不少,你若是当真对我还有几分情意,就更不应该阻拦我过上更好的生活,对吧?”
她又暗中交代到:“那你等我指令,电他。”
曷月满不在乎地斜了她一眼,似是觉得她的话语十分可笑,“说你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你还不信,他若是当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又凭什么看上你?肯定是另有所图!”
他同时暗中冷冷道:“你又忘了,我并不是你的下属。”
雉罗眯了眯眼,这人不仅借机人身攻击,紧要关头还不分轻重缓急,抠这种字眼有意思吗?
她正琢磨着如何反击,身后的冯夷却哂笑了声,“这话实在有失偏颇,倒教小生不得不得打断了。”
“怎么?我还诬蔑你了?”曷月极为不屑地斜眼睨着他。
“不,我说的并不是我,”冯夷笑着摇摇头,“犬兄心中有恨,我能理解,故而不论你对我说什么样的重话,我都不会反驳,但是,你不应该这样贬低这位美人。”
“?”曷月的眸光一闪,危险地瞪着他。
冯夷却全然不将一条白犬的威胁放在眼里,自顾自得意道:“美人如斯,在小生眼中,那便是天上的仙女都比不上的冰清玉润,小生虽空有几分材貌,但在美人面前也自惭形秽,怎么会如你所说的那般,是小生看不上她呢?”
曷月面色一僵,亮了亮两侧尖利的犬牙,正欲打断他的诡辩,却又听他声情并茂地继续道:
“想来在犬兄眼中,女子嫁与了你,便成了粗俗不堪的妇人,但在小生眼中,不论何时,女子都是最为娇弱珍贵的宝珠。”
冯夷稍作思量,见这一人一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想来自己即使暂离河水,他们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便大着胆子缓步走上了岸,随即抬手抚在了雉罗的肩头。
“美人莫要听他胡言,”他声音温和,宛如轻缓的流水,“他应当用这种粗鄙之言打压了你许多年,让你忘了你自己究竟有多珍贵。”
雉罗缓缓回头,目光中有些不敢确定,“是么?”
“当然,”冯夷深情地望着她,笃定地点了点头,“在我眼中,便是九天玄女都不及你——”
他话还未说完,面色却倏地一变,原本如玉的面容瞬间扭曲,染上了病态的苍白。他僵直地立在原地,似是染上了某种难以抵抗的极致痛楚,全身的所有力量都被剥夺,连痛呼一声的气力都荡然无存。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雉罗,片刻后站立不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随即只听一声闷响,落地时在周身扬起了一阵黄尘。
雉罗不满地扫了眼曷月,“啧,不是说让你听我指令吗?”
曷月冷着脸上前,语气不善,“怎么,还没听够他的奉承话?”
雉罗撇撇嘴,转身来到冯夷身侧,硬掰开他紧握拳头,将自己的本体取回,坦然道:“是啊,漂亮话谁不喜欢听?”
说着,她又用目光指了指河岸边的树林,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发号施令,“把他拖进去吧。”
曷月咬牙,“为何又指挥我?我并非你的属下,无需听你的号令。”
雉罗心说也是,也并未再与他争执,便躬下身,准备架着冯夷的肩膀将他拉到树林中。
可她甚至还未摸到冯夷的衣服,曷月却在此时钻到了她的身前,将她与冯夷隔开。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曷月一口咬住冯夷的肩膀,也不顾他虚弱的痛呼,闲庭信步般拖着他进了那片密林。
雉罗挑了挑眉,哂笑了声,还不是要按着自己的指示来,也不知道他刚才究竟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她随即也跟着进了那片林中,便见曷月已经将冯夷绑在了一颗树上,甚至连手脚都被束缚住,只能软趴趴地靠坐在树旁,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你哪儿来的绳子?”雉罗上下打量着曷月,疑惑他连衣服都没有,也没什么地方能藏东西啊。
曷月却并未回答,只冷着脸上前,毫不留情面地踹了冯夷一脚,在他脸侧留下一道清晰的爪印。
“醒醒。”
冯夷还停留在雷击的震颤中,正不由自主地打着摆子,冷不丁被人(狗)打脸,又猛烈地抖动了两下,随即目光渐渐聚焦,一脸惊恐地盯着对他冷眼相向的白犬。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雉罗嗤笑了声,“好歹还是个水神,难道真被打傻了不成,对着一条狗,居然问他是什么人?”
冯夷的目光缓缓抬起,僵直地看向雉罗,他的神志在此刻渐渐回笼,察觉到她话中提及的词句,一时多了些警觉,“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这不重要,”雉罗云淡风轻地岔开话头,“既然大家这么巧遇上了,总还是要坐下来寒暄一二,不然多失礼啊。”
冯夷皱起眉心,心中暗道自己都被五花大绑了,还寒什么暄啊?
可他在遭雷击之后根本无力行动,对方的态度又让她捉摸不透,他对眼前这女子的身份,不由暗暗猜测起来。
她明显知晓自己身份,却丝毫不畏惧,甚至还他面前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所以她出身的绝不简单。
再加上自己莫名奇妙遭遇的雷击,想来也并非出自凡物,他不得不重新考量了一番自己的处境,最终只能得出个不情不愿的结论: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头。
“这位仙姑,不知师从何处?”
“无师无门,”雉罗浅笑,“随便练着玩儿。”
“是我有眼无珠,那不知仙姑——”他低头看了眼捆住自己的绳子,“要如何才肯原谅我的失礼呢?”
“倒也不算太失礼,我觉得你说的其实还挺有道理,”雉罗摸着下巴点点头,“而且你刚才夸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继续说吧,我给你个机会,”
“?”冯夷呆愣地盯着雉罗,目光中又涌现出一丝夹杂着惊恐的慌乱,仿佛她这话是给他挖了个坑,就等着他跳下去之后,再来一次锥心雷击。
他颤抖着开口,“这位仙姑,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以为你不甚落水,好心搭救而已。”
雉罗耸耸肩,不置可否,“你这活计干了多少年了?”
“什么?”冯夷一时没反应过来。
“搭救落水女子的活计,总不是今天第一次开张吧。”
冯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本想找个借口遮掩过去,但雉罗似笑非笑的神情,却仿佛将他的心思看了个透。他开始怀疑,这位背景难测的女子,极有可能是天界派下来整饬他的。
他喉头滚动了两下,声音有些发虚,“这确实不是头一次。”
“不过我可不是那等强抢民女的恶徒,我搭救的姑娘,若是有心与我共度良宵,那我自然不会拒绝,若是当真不愿,我也绝不会强求的!”
“哦,原来是这样。”雉罗虽这么说,可语气神色中,却半点儿没有相信的意思。
冯夷多了几分焦急,“当真如此,百年前也有个姑娘落了水,我看她与情郎旧情未断,也不愿强人所难,当时就放她走了!”
“哦?”雉罗面色未变,仿若只是随口一问,“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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